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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陆春宴在这个春天遇到了一个说只喝玫瑰露水的小朋友。
他在宅子里也是闲散,便就当有了个可以解闷的小朋友。
他们交换了名字,秋瑶听到陆春宴的名字,就笑了,“春天的宴会?好听……我最喜欢春天了。”
陆春宴则把“秋瑶”两个字,默念在唇舌里。
春天的傍晚,霞光万道,田野的翠绿蒙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
秋瑶走在前面,陆春宴跟在他身后,前面的小孩蹦蹦跳跳,头发丝都像是在跳舞。陆春宴让他慢一些,秋瑶就停了停,结果下一秒跑得更快,没跑多久,人就摔了,滚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
陆春宴在后头笑,问他几岁了,怎么那么毛毛躁躁。
秋瑶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我十八了。”
别的桃树三年就开花,他到了十八才刚开,秋瑶都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年纪。
陆春宴有些惊讶,“十八?我还以为你没成年,那你现在不是应该高三了吗?”
“高三?”秋瑶困惑地看着陆春宴,想了想还是打算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他点头道:“是高三了。”
“高三还逃课?”
“高三就不能逃课吗?”秋瑶望着陆春宴,一脸无辜。
陆春宴已经暗自给秋瑶打上了不好好学习的标签,又想着念不念书是人家的事,他也不用瞎操心,便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不能。”
秋瑶对好多东西都觉得新鲜,他来找陆春宴玩,总会问很多问题。
可那些问题又不会涉及陆春宴的隐私,而是一些让陆春宴觉得很荒诞可又好笑的。那位自己说自己十八岁的高三学生,问陆春宴一天有几个小时,一年四季里为什么夏天那么热,有什么办法能让冬天消失吗,玫瑰花的露水究竟是什么味道……
陆春宴记得自己那段时候好像每天都在笑,所以当外面陶媛跳楼的事情慢慢平息,假期结束时,他特意让人去采了整整一瓶的玫瑰露送给秋瑶,就当是小朋友分享了快乐的答谢。
秋瑶抱着那瓶玫瑰露爱不释手,都舍不得喝。
他回到了桃树里,想了好久好久,自己要送陆春宴什么。桃枝上的花瓣动了动,花季快要过了,几片小花瓣慢慢掉下来。他想,如果能够授粉,也许他还能结出桃子来。
第二天傍晚,他像是往常一样去找陆春宴玩。
“陆春宴!”
宅子里的佣人都已经认识他了,听到他喊着陆先生的名字,便叫住他,对他说:“陆先生已经走了。”
“走了?”秋瑶站定,困惑地问:“去哪里?”
“回去了呀,他来这边只是休假,玩够了,还是得回去的。”
秋瑶张着嘴,似乎是还未反应过来。他像只小狗跑到了陆春宴的房间,在房间里打转了好几圈,才慢慢意识到,陆春宴是真的离开了。
……
十年前还是一片耕地的海新区,在十年中高速发展,如今已经成为高安市的金融中心。信息发展时代,各类报道层出不穷,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的大明星跳楼事件也逐渐平息。
郭诏安接到陆春宴回来的消息,就让人里里外外把陆春宴住的地方和办公室打扫了一遍,又把些天的公司报表数据全都整理出来发送到了陆春宴的邮箱。
陆春宴一回来,便接连着开了两天的会,郭诏安又体会到了那种快要猝死的过劳状态。凌晨三点,公司大楼里静悄悄的,大片的灯都灭了,只有顶楼的一层还亮着几盏灯,幽幽暗暗的彰显着社畜的苦闷。
陆春宴从屏幕前拔出头,后背贴在椅背上,摘掉眼镜,闭上眼。他休息了片刻,便坐了起来,拿起杯子看了眼,咖啡没了。陆春宴站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已经没人了,陆春宴走到茶水间,刚过去便愣了。郭诏安正咬着叉子看着微波炉的转表,陆春宴拿着水杯走到他身后,“你怎么还在这里?”
郭诏安吓了一跳,叉子差点扎到舌头。他回头看着陆春宴,心虚道:“陆总,我是您助理,总不能让您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陆春宴翘起嘴角,指了指那微波炉,“里面转了什么?”
“一桶泡面,实在是饿了。”
“怎么吃这个?多不健康。”陆春宴不赞成的皱了皱眉,他说:“走吧,下班了。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郭诏安听了眼前一亮,立刻把微波炉给关了,也不管里头的泡面了,屁颠屁颠地跟在陆春宴身后。
郭诏安开车,陆春宴坐在车后,摘了眼镜,扯开了领带,衣领散开。他挽着衬衫袖子,侧头看向窗外。凌晨三点白日里看着死气沉沉的桐平路,一到晚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红灯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陆春宴放下了工作的样子有那么点斯文败类的感觉,郭诏安是听过自己这位老板的风流债的。只是他一直以来都勤勤恳恳做着一个合格的社畜,下了班后就宅在了家里,听归听,这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
陆春宴大概也是想要放松一下,找了家静吧,里面的萨克斯吹得不错。他们坐在靠窗角落里,点了一些吃的。郭诏安先是客气了几句,后见陆春宴是真的没有想吃的意思,便就大快朵颐了。
陆春宴则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表演舞台上的灯光四散,温柔的蓝斑驳在他的脸上,他的侧脸异常英俊,此刻被层层叠叠的光笼罩,有一种醉生梦死世家公子的颓唐感。
郭诏安平日里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光是他刚才吃到肚子里的一盘色拉就够让他肉疼了。他在这边坐了大概一刻钟,期间就有四五个美女过来问他们要电话号码。
郭诏安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桃花运来了,可等人问到了电话,就开始问他陆春宴的信息了。
郭诏安瞥了一眼看着仿佛睡着了的陆春宴,对着俩美女悄悄说道:“这我老板,他眼光特别高,你们看看我呗,我长得也不错啊。”
“有病吧你。”
郭诏安被骂了,缩缩脖子坐了回去,挤出笑嘲讽道:“也不看看自己,庸脂俗粉。”
“还真想不到,诏安你还挺能说的。”
陆春宴睁开眼,笑着打量他。郭诏安打了个哆嗦,双手合十,埋着头道:“老板,我可没想给你挡桃花,只不过那些人,您肯定是瞧不上的。”
陆春宴笑笑不语,他站了起来,拿着酒杯走到吧台。
这一晚,郭诏安是真的见识到了自己老板的魅力,没过十五分钟,陆春宴就搂了个短发美女过来。
“车钥匙给我,你自己打车回去吧,回头车费记得报销。”
郭诏安傻愣愣地把车钥匙递给他,钥匙圈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陆春宴朝他点了点,“明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陆春宴新交的女朋友叫卢梦,是留法回来的大提琴家,短发,身材高挑,容貌秀丽,到他办公室来过两次,颇有点女主人的架势。陆春宴对她还挺好,送了套高级公寓和一辆跑车给她,另外还专门找团队给她办了音乐会。
外界都在传这位从天而降的卢梦女士是要转正的架势,其实估摸着算算,陆春宴也都三十三了,是该结婚要孩子的年纪了。卢梦的家世不差,中产阶级,父母都在国外,父亲是医生,母亲是律师。虽不是豪门,但家世清白,也不会喧宾夺主,挺适合陆春宴的。
外面传的风风雨雨,陆春宴这边倒是和往常一样。郭诏安把合同递给陆春宴签字,笔尖点在纸面,三个大字行云流水落下。几份合同签完后,陆春宴把笔放下,手指轻敲桌面,他问郭诏安,“我之前投资的经纪公司是不是最近弄了个选秀?”
“你还记得那个公司啊。”郭诏安拿过合同,对他说:“这选秀还挺火的,都到总决赛了,下周五晚上直播冠军夜。”
陆春宴眨了眨眼,“帮我安排一下时间,冠军夜我要过去。”
郭诏安张了张嘴,“您要去?那我要给卢小姐说一声吗?帮她也订张机票?”
陆春宴说:“不用了。”
卢梦要转正的消息传了大半月,终于在月末的时候,不攻自破了。陆春宴搂着那选秀冠军的照片登上了各类娱乐号上,虽然很快就撤了下来,可还是有不少落井下石的主动把照片转给卢梦看。卢小姐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夜就杀到了陆春宴家里,却是吃了个闭门羹。
保安把她拉开,她哭喊着叫着陆春宴的名字,陆春宴也没露面。
秋瑶不太喜欢冬天,他想大部分植物应该都不喜欢冬天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春天,春天里他能开花,如果授粉了,也许还能结果。秋瑶一想到春天,就想到了陆春宴。树木的脑子好像是比较单一,记住一个人后,脑袋里便一直是他。
年末的时候,秋瑶终于能自如地变成人了,不用再回到桃树里,有了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想见陆春宴,秋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变成人后,第一个和他说话的就是陆春宴。他对于陆春宴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是一个寄托一个牵挂。他想把自己结出的第一颗桃子给他,好好谢谢他。
过年的时候,陆春宴回了一次家。他父母身体都还挺健康的,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和大部分普通家庭一样,没回过年一到饭桌上,家里人就开始催婚了。
亲戚都来了,一桌子的人七嘴八舌,说起陆春宴的表弟,前年结婚的,今年媳妇怀了孕,在家里安心养胎,又说到谁谁谁今年要结婚,最后话题落到陆春宴身上,佯装无意问起他最近的近况,有没有谈恋爱。
陆春宴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
这顿饭吃得闹哄哄的,散席后,陆春宴的爸妈和几个好久不见的亲戚到楼上去打麻将,留下陆春宴让他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那几个弟弟妹妹都不小了,最小的也上了高二。陆春宴看了他们一眼,拿起遥控,电视里放起了海绵宝宝。
几个小辈面面相觑,陆春宴把遥控放下,走到了门外。
海新区管得严,烟花爆竹是一律禁放的,现在过年不比以前,是没有一点年味了。
他靠在门外,仰起头看着天上半圆的月亮,点了根烟,抽了几口。
火星子亮着,烟雾缓缓飘散,刚才被催婚的紧迫感逐渐消失,陆春宴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屋子里又有人喊。陆春宴只觉得一阵头疼,掐灭了烟,他拉开门,挟着一身的寒气往里走。他问:“怎么了?”
“哥,你手机响了。”一个表妹指了指被他丢在沙发上的银色手机。
陆春宴拿起手机看了眼,是他的朋友许微寒打来的。他走到门口,拿着手机靠在耳边,刚一接通就听到震耳的响声。他皱起眉,手机离远了些。许微寒的声音传出来,“春宴,哥几个都在桐平路跨年呢,你要不要一块过来。”
陆春宴还没说话,边上的表妹就问:“哥,你要出去吗?”
陆春宴犹豫道:“是想出去,不过我走了,你们谁照顾?”
“没事没事,我们自己能照顾好自己。”那些表弟表妹齐刷刷站了起来,笑着说:“哥,你出去玩吧。”
许微寒开了个大包厢,他刚撒完钱,大厅里的人跟疯了似尖叫着。他坐回沙发里,和边上的女伴唱起了甜蜜蜜。
陆春宴一进来就听到许微寒鬼哭狼嚎的歌声,他皱着眉,随手把音响给关了。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许微寒愣怔,反应过来刚想骂人,就看到陆春宴来了,转而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慢一些过来呢,今天怎么那么快,伯母没唠叨你?”
陆春宴摇了摇头,“她们都在打麻将,楼下就几个小的要我看着。出来的还挺顺利的,我那些弟弟妹妹都不太想和我呆一块,见我要走,都扎堆站在门口欢送我。”
“哈哈哈,春宴,他们这是嫌弃你呢。”
陆春宴挑眉,接过他手里的话筒,“你唱的什么歌,真是够难听的。”
陆春宴唱歌还行,他一上来就唱了两首,都是老歌。许微寒在旁边摇着沙漏非常做作的给他加油。陆春宴唱完了两首,许微寒鼓着掌手再来一首,他就又唱了一首歌。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他们从包房里出去,楼下led大屏幕上是倒计时的数字。许微寒站在陆春宴身后,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勾住陆春宴的肩膀,醉晕晕道:“春宴,新年快乐啊。”
陆春宴瞥了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别靠我身上,沉死了。”
过零点的时候,大屏幕上放起了烟花,dj大喊着新年快乐,全场沸腾。
许微寒从陆春宴身边挤过去,他的女伴立刻扶住他,边上的人笑道:“许哥,又要去撒钱了。”
陆春宴的目光从许微寒身上收回来,有人问他要不要一块过去,他兴致缺缺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我先回去了。”
“陆哥,这就走了?”
“帮我和许微寒说一声。”
“行。”
陆春宴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他以前也爱玩,可过了三十后,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他从酒吧里出来,寒气逼近,陆春宴站在霓虹灯下,看向半空。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过了凌晨几秒后下了,雪花缓缓落下,陆春宴伸出手,继而连三的雪粒落在他的掌心里,化成了一滩水。他搓了搓手指,冰冰凉凉的。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陆春宴抖去了手里的雪水,拿出手机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没有多想,按了接通,“喂?”
可能是因为下雪了,他的声音变得分外柔软,很轻很轻。
电话一头,那个浅浅的呼吸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陆春宴,你好,我是秋瑶……这个号码是我问管家叔叔要的,我来海新区了,我……”
秋瑶看了眼面色不善的男人,拿着电话,磕磕巴巴道:“我想来找你玩,但是……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机的电话就被对方给夺了过去,对方恶声恶气道:“这里是美顺路,你快过来付车费吧,你这位朋友打车钱都不带的吗?”
陆春宴愣了几秒,随即道:“你给我一个具体的定位,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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