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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轰隆一声,一声又一声,片刻便淅淅沥沥了起来,雨越来越大,滴滴答答。

虞昭昭就是被这轰隆一声振醒的,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幽幽的盯着她。

她诧异,忙坐起身来,“王爷?”

裴问不语,眼底晦暗不明,薄唇微微抿着,他仔细的看了,看了又看,至少三遍,不厌其烦的一一对比。

虞昭昭的眼眸,鼻子,嘴巴都跟他梦里女人的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嘴角向上的弧度,杏眸潋滟如水波荡漾都无差。

直觉告诉他,就是她。可面对死亡时都不露出丝毫马脚,是不惧怕还是已经早做好了这个准备,亦或是藏得太深了?

可不是么,他在这儿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虞昭昭,冷静自持,淡漠处之。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简单,裴问不愿再分析下去了,一脸淡漠的俯视虞昭昭,话语里含着一丝冷冽,“下去。”

虞昭昭正奇怪着,昨晚她人明明是在软榻上的,怎么半夜醒了来床上了,且裴问还在边上灼灼的看着她。

闻声,她反射性抬眸,眼里蕴满了困惑。临睡前,也就是饭后不久,两人还说了几句话,裴问眼里一片温和,嘴角还有淡淡向上的弧度,温润得任谁也料想不到是位高权重,杀伐果断的摄政王。

这才几个时辰的光景,眼里怎么就像结冰了般。

男人真善变。

这些话虞昭昭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说到底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掌握了大部分人生死大权的摄政王。

许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吧,她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虞昭昭一刻不敢耽误,乖乖下床,蹑手蹑脚的回到属于自个的软榻上。再度闭上了眼睛,进入梦乡。

夏日炎炎,又正值晌午,她穿着粗布麻衣,迎着灼人的太阳,弓着腰在地里拢草,手脚麻利,一行又一行,眼看还剩小半块。

前方传来一中气十足的声音,“小鱼妹妹,你怎么还没回家吃饭,我来帮你。”

男孩身形颀长,身子单薄削瘦,笑起来梨涡乍现,说着就跑过来,四下一看,收回目光从怀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递到她手里,压低声音说:“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回去之前找水漱漱口,别让你那后娘闻出味来。”

“我不吃,你吃。”她白净的脸上爬上红晕,不知是被热的还是羞的,毫不犹豫的将鸡蛋推了回去。

男孩不解的问:“为什么不吃?”

“我不能吃。鸡蛋金贵,你读书累着了,是用来补脑子的。”她一本正经的说:“我这活不费脑子,不吃鸡蛋。”

“你这活也累,身体垮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男孩重新将鸡蛋塞在她手里,声音重了重,“你快去树下吃,我帮你拢草。”

“问子哥,不可以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妥。

“我说可以就可以,反正你以后都是我媳妇,我不给你吃给谁吃。”话落,男孩一脸严肃的又说:“你要不吃,我就剥了喂你吃。”

她的脸“噌”地下更红了。

男孩迎着燥热的风,轻笑了下,摸了摸她的头再一次重复,让她去树下吃,别被晒着了。

两个小人的身影渐渐模糊,很快消失不见。黑暗中,虞昭昭慢悠悠睁开眼睛,眉心紧蹙,她这梦到的都是什么。

那男孩的眉眼明显是裴问年纪不大的时候,还带着几分青涩和稚嫩。女孩是她,皮肤要粗糙些,依旧能看出是个明艳的美人。

这梦太无厘头了。裴问暂且先不说,她在明德侯府出生,后院长大,平日里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会在地里拢草。

以往梦到裴问,都是在那事上,从未出现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虞昭昭越发想不通,朝裴问的方向看去,可能睡着了,没一点声响。

半晌,虞昭昭寻思着,她跟裴问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斩不断的羁绊,所以才一次又一次的在梦里产生交集?

……

眼看天光大亮,虞昭昭轻起身,昨儿夜里莫名醒了两次,特别是做了那个无厘头的梦后,整个人迷迷糊糊,再也没睡着,此时脑子混混沌沌的,隐隐作疼。

她下意识看了眼床榻,愣住了,上面平整得很,没人。

裴问去哪了?

虞昭昭四处看了看,找了找,又折回软塌上坐着等了等,裴问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般,若说是昨晚悄悄走了,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

她都没怎么睡着。

真是神奇。

须臾间,外头传来紫苏的声音,“小姐,小姐,你醒了吗?”

闻言,虞昭昭忙起身,边应边上前打开门,问:“怎么了?”

“奴婢去取了一些粥和点心来。”紫苏脸上满是笑意,又说:“小姐赶紧趁热吃,等会儿夫人那边又来人了。”

“嗯,进来吧。”虞昭昭虽不太饿,但也不能不吃。

紫苏进来将食盒放在方桌上,打开盖子取出来,一碗白粥,一叠腌菜,还有一盘小点心,抬眸说:“小姐,你快尝尝。奴婢觉得这腌菜比府里还好吃。”

虞昭昭坐下来尝了口,朝她点头,“还可以。”

“小姐喜欢就好。也不知道夫人准备哪天回府,奴婢看小姐都瘦了。”话落,紫苏又问:“小姐膝盖还疼不疼?手臂还酸不酸?奴婢帮你揉揉吧。”

昨儿个一天都在老太太那,基本都跪着,还不能乱动,不然就是心不诚。

紫苏真心对她,虞昭昭都知道,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抬头笑着说:“早没事了,你坐下歇歇。这才几天,怎么就看出瘦了。”

紫苏正准备说话,就看到春雪疾步从外头进来,一脸凝重。见状,虞昭昭收了收嘴角的笑,压低声音说:“紫苏,你出去看着。”

紫苏不恼。这些日子她一直盯着春雪,见她是真心为了小姐好,跟林姨娘的联系也淡了,心里的偏见才慢慢没了。

这次来洪福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早已分工好。她顾着小姐的吃穿住行就是,春雪则去打探消息。

想到是有新消息了,她一刻不敢耽误,点头后便转身出去,顺便掩了掩门。聚精会神的看着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见门掩上了,春雪才压低声音说:“小姐,奴婢看到夫人身边的绿竹天还没怎么亮就偷偷摸摸去了祈福树那边,见了昨儿个沈夫人带来的那公子,递给了他一袋子,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奴婢隔得远没听清。”

“嗯,我知道了。”结合昨日,虞昭昭越发肯定了沈珍珠的诡计,就是找那男人来毁了她的清白,再叫上人来捉奸,太恶毒了。

虞昭昭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她一次又一次的不计较,换成的是变本加厉。后她附在春雪耳朵边说了些什么。

外头再次传来紫苏的声音,“小姐,夫人那边差人过来叫你了。”

虞昭昭起身出去。

是沈珍珠身边的红袖,“二小姐,夫人和大小姐已经去老太太那边了,夫人差奴婢过来叫你赶紧过去。”

虞昭昭应:“嗯。”

话带到了,红袖转身就走。

片刻,虞昭昭让春雪留下,带着紫苏去老太太那边,没想到中途遇上了沈宝强,他倒也没上前打招呼,就是那眼神恶心死个人,都走不动路了。

紫苏挡在虞昭昭跟前,大声训斥,“看什么看?”

“你这婢女怎么回事,本公子看什么干你什么事。”沈宝强脸露凶色,折扇一开,转而看着虞昭昭,调笑着说,“我是看着像二表妹,不敢确定,多看了两眼果然是。”

“二表妹大清早去哪呢?”说着沈宝强就走过来了,眼里的神色浑浊,“这身衣裳穿在二表妹身上可好看。”

虞昭昭嘴巴紧抿,一句话不说,拉着紫苏加快步伐。跟这样的人说话简直浪费口水。

沈宝强眸子一暗,伸手摸了摸鼻子,悠悠的盯着虞昭昭的背影,眼里满是贪欲。低骂了一声,“装什么清高,看本公子今晚怎么收拾你。”

……

一晃到了晌午,今儿个的日头比往日都大,太阳高挂,明晃晃的灼人,沈珍珠和虞娇娇起身准备回去,虞老太太起身,悠悠说:“下午别再过来了。”

“母亲,若是媳妇哪里不对还请直言。”沈珍珠急切的说。一脸谦卑。

虞老太太顿了下,沉声说:“你也上来两日了,孝也尽到了。偌大一侯府,缺了主母怎么能行。”

事情今晚就会成,沈珍珠便垂眸说:“母亲说得是,媳妇明儿个一早就回府。”

虞老太太淡淡“嗯”了声。

沈珍珠和虞娇娇回去了。虞老太太见虞昭昭还跪在蒲团上,一副没打算起来的样子,有些诧异,“你也回去吧。”

两日下来,那沈氏及其女都是做做样子,难得这孩子沉得住气。

“孙女想留下来多陪陪祖母。母亲说明儿个就要回去了。”虞昭昭直勾勾看着虞老太太,放在腹前的手攥了又攥,话语里带着一丝忐忑,一字一句的说。

虞老太太打量她,审视她,一时没说话。好半晌,开门见山的问:“你这丫头可是遇到难处了?”

明德侯府也曾风光过,是勋贵门第,他人望尘莫及的高门,而眼前的老太太则是风光时明德侯府说一不二的老夫人,虽早已不问红尘,但一双慧眼仍在。虞昭昭思忖了下,轻点头,又眼巴巴的说,“祖母,孙女今儿个可以跟你睡吗?”

“起来说话。”虞老太太说着就往里走。

虞昭昭忙跟上去。

一老一小相对而坐。虞老太太问:“说吧,怎么回事?”

“昭昭乃府中庶女,不得爹疼,也不得姨娘爱。母亲因记恨姨娘,又无可奈何,便把恨都转移到了孙女身上,想出口恶气。平日里孙女都待在屋子里,不争不抢,更不敢冒头,母亲依旧不愿放过我。来洪福寺早有准备,没想到母亲竟起了玷污孙女清白的恶毒念头,这可是佛门净地……”

虞昭昭如实说,娓娓道来。

一席话完,虞老太太眸色变得凌厉起来,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攥紧,却又尽力压制住怒气,冷声说:“岂有此理,太不像话了。”

怒归怒,她早已不问红尘之事,且如今的明德侯府今不如昔,回不去了。最后倒也让虞昭昭留下来了。

吃了午饭,又陪着聊了会儿,一老一小的关系很快拉近了,虞昭昭打心底里佩服老太太,当然了,更多的是惋惜。

若是老太太的子女都没出意外,那如今的明德侯府又该是怎样的繁荣。

申时一刻,她同老太太说要回趟屋子,为了不打草惊蛇,虞昭昭猜想,虞娇娇应当会忍不住过来找她,奚落或嘲笑一番。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虞娇娇就来了,脸上挂满了笑容,亲昵的说:“二妹妹,母亲说明儿个一早就回府,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在收拾了。”虞昭昭对于虞娇娇突如其来的热情表示知道了,但并不顺势而下。

虞娇娇脸上则有些挂不住了,她一嫡长女都放下身段主动来找她一庶女好好说话了,这是什么态度?

过了今晚,她虞昭昭就会下地狱了,永远翻不了身。长了张媚人的脸又怎么样,在洪福寺出了这等丑事,看她还有脸活下去不?

太子、摄政王更会避之不及。除了跟着沈宝强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可沈宝强是什么人,就是个烂人,平日里就沾花惹草,什么样的女人都想尝一尝,再好看也不及新鲜感,一个不高兴还会出手打人。

虞昭昭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虞娇娇忍不住笑起来,抬了抬下巴,“虞昭昭,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对待长姐的态度?”

“不然呢?”虞昭昭没心思跟她周旋,冷声反问。

话落,虞娇娇心头怒火直冒,手一扬,却被眼疾手快的虞昭昭一把捏住,唇角一勾,意味深长的说:“大姐姐还是省点力气吧。”

话落,不客气的甩开她的手。

虞娇娇还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早上母亲还一再嘱咐她,千万千万不要来找虞昭昭的麻烦,就是怕把话说漏了。

她跺了跺脚,大声说:“虞昭昭,你等着。”说完就走了。

虞昭昭没当回事。晚饭是在自个屋子里用的,当天色渐渐黑了,她再一次嘱咐春雪,见四下无人,才带着紫苏悄悄去了老太太那边。

……

翌日,虞昭昭一觉睡到自然醒,悠闲的陪着虞老太太用早饭,两人有说有笑。

而另一边,沈珍珠等啊等,本来都说好了这个点在她屋子里汇合,再一道去虞昭昭的屋子,可虞娇娇一直没来。

她觉得奇怪,按理说娇娇应当一夜都兴奋得睡不着,天不亮就跑过来等着。见状,边上的沈夫人说:“可能娇娇是昨儿个累着了,睡过头了。”

沈珍珠眉头紧蹙,自个的女儿还能不了解吗。在这种事上怎么可能睡过头。

又等了一刻钟,等不下去了。沈珍珠才说:“不管娇娇了,我们先过去吧。”

沈夫人点头。

两人往虞昭昭的屋子去。而此时虞昭昭也正吃了早饭,跟虞老太太道了别,带着紫苏往自个屋子的方向走。

两行人在门口碰了个正着。虞昭昭身着苏绣折枝锦裙,万缕青丝挽了个简单的髻,发间插着普通的珠花,面上笑盈盈,一双杏眸潋滟勾人,唇色不点而赤,见着眼前的人,乖巧的福了福身子,“母亲,舅母早。”

沈珍珠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顿时浑身乏力,大惊失色,手微微颤抖的指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

虞昭昭在这,那里面的人是谁?

娇娇呢?娇娇怎么一直没过来。沈珍珠脸色都白了,跌跌撞撞的上前推开门,见里面空无一人,稍微松了口气。

见状,虞昭昭轻皱眉,怎么会没人?

直觉告诉她娇娇出事了,心头很不好,沈珍珠没空训斥虞昭昭,转身直奔虞娇娇的屋子,失态了也不管。沈夫人连忙追上去。

虞昭昭先把心底的疑惑压下去,低声同紫苏说:“走,我们也去看看。”

到了虞娇娇的屋子。沈珍珠要先她一步,“嘭”地声把门推开,引入眼帘的是不着寸缕的三具身子,身上各种红印,抓痕交织着,两女一男,正酣畅大睡。

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可想而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多么的激烈。

男的是沈宝强,女的是虞娇娇以及她的贴身丫鬟白芷。

“啊!啊!!娇娇,我的娇娇!”沈珍珠早已失控。作为一个母亲如何受得了这个场面,好在沈夫人还清醒着,忙吩咐下人将门关了。

虞昭昭只看了一眼,不忍直视。便转身回屋子等着,见了春雪,正准备问昨晚是什么情况,便听到她说:“小姐,昨晚有个黑衣人快奴婢一步,将沈公子打晕了装进蛇皮袋里扔到了大小姐的屋子。”

“奴婢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看到了奴婢也不惊慌,像没看到似的,自个做自个的事。”

应该是裴问?虞昭昭想了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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