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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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皇帝召北晋王觐见。
“陛下深夜召臣弟,不知所为何事?”北晋王刚从边境归来,抵达天京还不到半日。
皇帝比跋山涉水的北晋王还显得疲惫几分:“昭武,朕的人在南京寻到广幽真人,把他请回来,算了那孩子的所在。”
北晋王闻言,心中微动——广幽子回京了。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结果如何?”
这位前国师有些本领,当年批命今上乃真龙天子,最后也应验了,为此不少知情的人奉其为活神仙。
皇帝把北晋王召进宫就是要说这件事,自然不会瞒他。
“真人说,没有准确的生辰八字,恐怕算不真切,只能按老六的来,”皇帝的脸在殿中灯烛的照耀下明明暗暗,看不清喜怒:“若按老六来,他命里无子,就算当年真有这孩子流落在外,现在恐怕也已经没了。”
“既如此,陛下当节哀,这是老六命数如此,怪不得任何人,想来先帝泉下有知,也会体谅的。”
皇帝见他说得轻松,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北晋王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皇帝又开口道:“没有生辰八字的,算不真切,那如果有生辰八字,应当会有办法,你这些年不是也无头绪?不如找真人看看。”
北晋王从听说广幽子回京,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一下被天子点了出来,并不慌张:“是。”
皇帝见他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竟是笑了:“你啊你,惯会使唤朕的人……你那王夫最近如何,身子可好些了?太后前几日还问到了他,若是无碍,便多进宫走走。”
“他毕竟是男子,在宫中行走不便,臣弟明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会提一提的。”
皇帝点点头,手拂过案几上的一张纸:“朕这心病,你那王夫的心病,就看真人能不能解了。”
北晋王听出皇帝犹不放心,也明白了他深夜找自己的意图。
若是以往,他懒得与皇帝多费口舌,多半也就主动应和了,但他在北境待了这么久,最近实不想出京,便装作不知。
皇帝见他不搭话,就知道他的态度:“听说,你的王夫想在镇国寺为许老做法事?”
听皇帝频频提及许言,北晋王面上不变,心里却生出戒备。
——他的软肋还在痛,确实到处都是破绽,容易叫人钻了空子……
想到这里,北晋王在心中冷笑:当年他用许老威胁阿言,如今也被人用阿言威胁他……还真是报应不爽呢。
“回陛下的话,他总在府里闷着,正好借法事出去转转,太医说,这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身体再怎么好,毕竟是个男子,你已年至不惑,膝下空虚,也该为王府的将来考虑考虑了。”
“这件事还不急,”北晋王见他老生常谈,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便转而道:“既然真人回京,总会有些线索,只要有个大致的方向,臣弟愿为陛下分忧。”
“好,好,朕如今也只能信任你了。”皇帝展露了笑意,很快就放北晋王回去了。
赵天循从宫中出来,径直回了王府,然后一言不发地伫立在王府某个偏院前,直到天明。
“殿下,可要唤王夫起来迎驾?”侍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见天亮了,才开口问道。
赵天循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等王夫醒来,跟他说,本王要出一趟远门,大概要数月才能回来……给许老做法事的事,陛下准了,让他自己看着办。”
还没等侍从应声,他就转身离开了,仿佛对这里、对里面的人一点都不留恋。
……
感觉脸上被什么湿湿的东西舔着,顾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被小豹猫的脸吓了一跳。
他突然往后缩,小豹猫也被吓到了,嗷呜一声跳开了些。
回过神来的顾卿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他一边安抚炸毛的小豹猫,一边喃喃自语:“好久没有梦到以前的事了……”
他自穿到了书中,明明孤单得很,但却极少梦到以前的生活。相反,他常常梦见小黑莲的记忆,所以经常陷入梦魇。
昨日他突然梦到了一些在老家读书时候的事,叫人惊喜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小豹猫蹭了蹭他的手心,歪着小脑袋看他突然发起呆来,慢慢靠过来挨他卧下。
这时候,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侍女木莲的声音传来:“卿公子起身了吗?时辰不早了,您用了早膳还要去书房呢。”
顾卿闻言,小声惊呼了一下,赶紧下榻穿鞋。
——沈行洲是最守时的,他若第一天见面就迟到了,那以后都难撕这懒惰误时的标签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好了衣服,用过了早膳,安顿好小豹猫后就直奔沈行洲的书房。
但等靠近了书房,看到了紧闭的房门,他又突然有些怯意,不禁放慢了步伐、放轻了脚步。
顾卿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沈……大少爷在吗?”
“大少爷已经进屋好一会儿,吩咐您到旁边的房间自行练字就好,等到了时辰,奴婢会提醒您去夫子和嬷嬷那里。”
在沈行洲看来,顾卿规矩要学,但最重要的还是读书练字,所以他跟长公主言明了之后,便调整了顾卿的学习安排。
每日还是卯时三刻起身,可以先活动活动——只是今天早上他起晚了,没有完成。
用过早膳后开始自行练字,再到夫子那里请教学习,这样一来,跟张嬷嬷学规矩的时间便大幅减少了。
中午短暂休息后他也不再继续学规矩,而是到书房看书,晚膳后也要在书房里待满一个时辰,其它时间可自由支配。
沈行洲如此安排,看似让顾卿更加忙碌了,但能够多读书、少学规矩,对于顾卿来说,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虽然对未来还很迷茫,暂时也做不了任何决定,但顾卿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并没有被这些问题打倒。
他只希望,等自己再次出现在沈行洲面前,可以让对方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有没有耳目一新不知道,当沈行洲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看他认真练字的模样原本还很满意,但走近了一看,就看到对方那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书法,顿时有种扶额的冲动。
顾卿为了不错过沈行洲进出的样子,特意以敞亮为借口,让人把耳房的门打开了。
但他一认真起来,便忘记要注意沈行洲的动向,等人都走到跟前了,挡了些光亮,他才有所察觉,然后果然被吓了一跳。
若是有人看到早上的事,便会发现顾卿眼下的表情动作,跟小豹猫被吓着时是一样一样的。
沈行洲见他怕自己,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写?”
顾卿腹诽:才一夜过去,他就算有心脱胎换骨,也来不及啊。
“我以前没练过,夫子也不好教。”
小黑莲没有,他更没有,小时候他上学都是靠社会资助,什么补习班、兴趣班的,就算有些并不贵,他也不好意思提,毛笔字自然是没有接触过的。
顾卿在府里唯一信赖的就是沈行洲,跟他说起话来,难免带上一些亲近之意。
他长得好看,年纪又是少年时,在沈行洲听来,这话就带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跟羽毛掸子拂过心头,叫人有些痒痒的。
当下想掩饰自己的心境,沈行洲立刻道:“你不懂不会问?夫子怎么会不好教……”
他话音未落,就意识到夫子为什么不教。
男妻身份特殊,夫子对顾卿不能跟对一般学生一样,是打不得骂不得,也不能太靠近的,所以顾卿读书进步大些,练字反而效果不好。
想到这里,沈行洲绕过了桌子,径直来到顾卿的身后,他一边道“好好学”,一边握住了顾卿的手,大有手把手亲自教他的意思。
身后的人身材高大,这样环住他,就好像把他抱在怀里一样,让顾卿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察觉到顾卿在用力,还以为他果然不懂,沈行洲道:“这里不要太用力,要使巧劲,这里可以用力些,要端住了。”
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拂过,手则隔着袖子在自己手臂上滑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亲密的举动,让顾卿紧张得快要爆炸了。
起初沈行洲没觉得怎样,毕竟他也教过沈行澈和沈行鸿。
但怀里的人太乖巧,几乎随他摆弄,便让人不禁生出些不同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写不好字而羞愧,只见他白皙的脸颊和耳朵都染上了红晕,看上去煞是好看,让沈行洲一瞬间生出“若是咬一口,会如何”的念头。
顾卿用不惯熏香,他的衣服上只有皂荚的清新。
但沈行洲硬是从单纯的皂粉味中闻到了别的味道,淡淡的,叫人闻起来很舒服,就跟顾卿这个人一样。
他握着顾卿的手写了一个卿字,风骨立现。
顾卿好不容易不再想东想西,专注起来,低头就看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个挺漂亮的字,顿时高兴起来,他立马侧头想叫沈行洲看。
但两人隔得太近,他这么一偏头,沈行洲的嘴唇轻轻划过了他的太阳穴和额头,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世上有些感情在萌芽的时候总是纯洁得令人发指。
别说亲吻,就是稍微碰到一点,也会让人惊慌失措,辗转反侧。
顾卿对书里的沈行洲是欣赏,是仰慕,所以会对他特别关注,也特别在意沈行洲如何看自己……但也仅限于如此。
然而,当这个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足了他所有的幻想,甚至比他希望得还好,很多东西便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尽管有一万个声音告诉自己,他们不配,他们不可能,也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和想要占有的贪念。
顾卿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竟然跟小黑莲一样,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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