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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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屋,赵修海眼角的余光正见张芝麻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西厢的小南屋——这必是胡诌八扯达到目的,心里欢畅呢!
他对着小南屋愣了一回神,这才抬步去了北院。
姑太太赵春云今儿个心情着实不错,把尘封了许久的琵琶都寻了出来,嘈嘈切切地弹着。
赵修海许久未见她脸上挂着笑,这厢一见,心里难免一顿,连正捻着佛珠的手也停下。
赵春云撇头看了他一眼,“今日怎么有功夫过来?”
赵修海自己寻了地方坐,“能不来吗?再晚了就得眼看着你把家掀了。”
赵春云又是一笑,眼角浮起几丝纹路,“你太高看我了,一个等死的老太太罢了,又不是闹海的哪吒。”
听到“等死”二字,赵修海心里一揪,逆着夕阳的光线看去,才过不惑之年的姑母已是华发丛生。
“这次来,你是为了给旧人撑腰还是给新人出头?”赵春云斜着眼睛揶揄他,“若为了旧人,那我们无话可谈,若为了新人,到是可以给你几分面子。”
旧人指的是文馨,新人指的是张芝麻。
赵修海面色一肃,“姑母莫要拿我玩笑,什么旧人新人,说得我仿佛是个耽于酒色的浪子。侄儿只得一个正妻,那就是我的姨表妹文馨,希望姑母日后莫在为难她。家和万事兴的道理我也不再赘述,侄儿当下一门心思在科考上,不想被旁的事情累了心,万望姑母体恤则个。”
这话说得是又利落又刺心!
赵春云脸色登时大变,手里的琵琶被她“呛”的一声摔到了地上,“读了二十年的圣贤书了,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态度?学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赵修海沉默一瞬,“侄儿只想要个家宅安生,无后顾之忧。”
“那你应该去警告你的女人,而不是来我这里撒野!始作俑者是她不是我!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谴责的?”赵春云激动地站起身来,指向门外,“滚滚滚,赶紧滚……”
赵修海动也未动,“该警告她的我自然不会姑息!姑母,让你大动肝火是侄儿的不是,您的养育之恩,我一日不敢或忘。但今日就算侄儿求你,万望您能答应,以后不再与她为难。”
“我就纳闷了,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维护!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杵在这里碍眼了,啥时候等老身死了,你再来收个尸便罢了!”
“姑母老当益壮,必定福寿绵绵,侄儿先行告退了。”说完,赵修海这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将琵琶捡起来,郑重其事地放到了桌子上,躬了躬身,告退了。
赵修海就当真与文馨如此情真意切?感情是有的,倒也未必有多么深厚。就好比你本来无心饮食,那么什么饭放在眼前对你来说都是无所谓的。至于是吃米饭还是吃面条,端只看先被递到眼前的是哪碗罢了。
小雀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担心地看了赵春云一眼,“姑太太……”
赵春云红着眼睛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好的很,只是可惜了,原本打算与那芝麻小娘子多亲香几日,这怕是不成了。咱便歇了吧,日后仍旧少与前院的往来就是了。”
毕竟不想真的和自己带大的侄儿离心,赵春云只能自己先退一步。
“哎!”小雀儿痛快地应了一声。
今日家里难受的何止一人,心里犹如油煎火燎的还有赵奶奶文馨。
她心里反复琢磨着赵修海丢给她的问题,始终没办法做出决定。
“李妈妈,爷的意思是让把香荷放出去,我却打不定主意。你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家里唯二的女主人关系不佳,遇到事情了,文馨想找个人聊聊,都没得人选,只能朝着自己的仆人讨主意。
李妈妈却不想再淌这趟浑水,经今日之事,她更加懂得了自己的处境,因此绝不肯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上下功夫了。
“奶奶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头发长见识短,斗大的字也认不得一箩筐,哪能有什么像样的法子跟您这里叨叨呢?”李妈妈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坚决不肯多说一句话,“要不您还是同咱们爷商量商量吧,爷一向有主见,许就能给您拿个主意呢?”
“若是能和他商议,我还能找你?”文馨不耐道。
李妈妈把脖子一缩,“老奴到底见识有限,辜负奶奶的信任了。”
文馨头疼地抚了抚额,挥手让她下去,“下去吧下去吧,我若不召,便不要进来伺候了,让我自己安生清净一会儿。”
李妈妈赶紧应了,“是,老奴晓得。只是,晚饭什么时候给您摆上?”
经她这么一提醒,文馨悚然一惊,“已经这么晚了?”那一会儿是不是就要在爷面前做出选择了?
“是啊,奶奶,已经酉时二刻了。”李妈妈提醒道。
文馨“咕咚”咽了一口唾沫,“摆,摆饭吧,顺便喊爷吃饭。”
李妈妈“哎”了一声,这才退下了。
只是须臾功夫,又闪身进来,“奶奶,刚儿爷让我给您说一声,道是他今晚要去处理一件事,晚饭不能和您一起用了,让您自便,不必等他。”
若是往日听得这话,文馨早就把脸拉下来了,今儿听到这话,心里却一下子敞亮起来。
“是吗?那太好了。”她喜得站起来身来,“那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这么晚还要出去,可晓得是什么事?你叮嘱好小青子,让他跟好爷,天一旦黑了,把灯给掌好了。”
小青子是李妈妈的儿子,十五了,平时很是机灵,这两年常跟着赵修海跑进跑出。
李妈妈一家跟赵家签得死契,如今三口住在前面的倒座房里。
刚才她虽然出去时间不长,却隐约听得小青子露出只言片语,说是两个佃户打架,闹出了人命。都是自家的佃户,赵修海少不得出面去处理一下。
其实下午他就为着此事跑了一趟衙门了,只那时受伤最重的那个佃户好歹还吊着一口气,勉强也算不得人命官司,这会儿却不同了,这个歹命的佃户没能继续提着这口气,简单的斗殴就变成了挺大个官司。
李妈妈没有朝着文馨解释这事儿,现在她是打定主意要走谨言慎行的路子了,她若想吞下的消息,锥子都撬不开她的嘴。
因此,李妈妈仍旧摇头,表示自己亦不知道内情如何。
文馨因为一时半会儿不用和赵修海交代结果,因此也就不再计较这些旁枝末节,欢欢喜喜地令李妈妈和香菊摆了饭,吃了以后略消了消食,就赶紧上床安歇了——以防赵修海晚上回来还要找她要说法,毕竟,总不能把已经睡着的她给晃起来吧。
既然自己还不能做下决断,那就能拖就拖吧。
一夜好眠,而张芝麻也度过了赵家的第一天。
直到翌日清晨,文馨才得知赵修海一夜未归。她这才有些急了,什么大事需要处理这么久,连家都不回,莫不是被哪个女人绊住了腿?
文馨惯爱在这种事情上发散思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若是爷置了外室,该点了哪些可靠的下人去捣了贱-女人的住所,若是爷要纳妾,那该如何提早把握住主动权,站取先机,以后若是得了孩子,也最好是养在自己名下……
正在天人交战着,张芝麻在外求见,道是要外出一趟,找个熟人拿些东西,会赶在晌午前回来,求奶奶行个方便。
文馨这会儿哪有功夫和她掰扯,脑子里早就和莫须有的女人们交战了几个来回了。因此面对张芝麻的请求,她连问也未问,就直接放行了。
同时,她又遣了李叔等人出门去探听情况,特特嘱咐了有消息要及时来回话,莫要瞒着掖着。
李叔等人自去不提。
张芝麻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了赵家,奔着龙源客栈而去。她还有一只包袱寄存在那里,如今便是要拿回来,顺便将那热心的老掌柜好生谢上一谢。
出了赵家门,又离了永安巷,朝西南方向行了约摸三四里,就到了龙源客栈。
打外面望进去,店里很是冷清,隐约见着老掌柜站在柜台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而小二哥则靠着门廊悄悄打瞌睡。
张芝麻微微一笑,踏上了门下的台阶,奔着店里就来了。
小二哥一个激灵,立刻醒了,嘴里开始唱起喏来,“客官您好,里面请嘞!”
唱到一半,小二哥自己却愣了,不光是愣,隐隐还有几分惧怕,“嗯?原来是小娘子?今儿怎么有功夫过来?”他边说边往里探着脑袋,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张芝麻满腹狐疑,当下就进了客栈的大堂。
老掌柜再想掩饰已是来不及,只能讪笑着跟张芝麻打招呼,“小娘子来了?可是来拿你的东西?小老儿保管的好好的,这就拿给你。”
张芝麻却被抬起脸来的老掌柜唬了一跳,“我的天!您这脸是怎么了?这么多条血印子,莫不是被猫给抓了?”
老掌柜不答,只瞪大眼睛看着张芝麻身后,然后迅速抱着脑袋蹲下身去。
后方想起一道粗嘎的女声:“好你个老不死的!可终于被我抓到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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