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你会阻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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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埃里诺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被伊莱亚德从身后抱着。

伊莱亚德比他高，从背后将他拥抱住的时候，他的整个人能完完全全嵌进伊莱亚德的怀抱里,他的发顶刚好顶着伊莱亚德的下巴。

伊莱亚德微微低头，干燥的薄唇附在埃里诺的耳边,轻柔地安慰着。

“都过去了。”它这样说。

埃里诺顿时好些了。

是啊,他想，不论是什么，总之，嘉德博士已经死了，就算他是阴谋中幸存的幸运儿,但这个阴谋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感受着身后属于机器的温情。是的，他被爱着，伊莱亚德用它的举动一次又一次的证实着这一点。

尽管它的“爱”是无意识的，和真正意义上人们追求的爱情不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起码伊莱亚德的爱是永恒的，不会变动的。

埃里诺转过身回抱了伊莱亚德一会,随后，他鼓起勇气,松开手往前走去。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不可能半途而废。还不如早些弄清楚这一切，然后回去。

他的鞋底踩上了略高的台阶,跨过几层台阶后，一身厚重的金属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埃里诺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半研究室半生活区的空间，所有家具都是奢华的，在各处还摆着一些小摆件,有些是天使，埃里诺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很小的耶稣受难像。

埃里诺收回了视线，直直地往办公桌走去，他在桌前坐下，稍微观察就发现这是一个老式的嵌桌型智脑，埃里诺知道它的工作原理，于是尝试着唤醒它。

和外面的检查一样，这台嵌桌型智脑也需要用到基因解锁，埃里诺将手放到检测器上，成功的唤醒了它。

半弧形的虚拟屏幕顿时浮现在半空中。淡蓝色的屏幕上闪现出了嘉德公司的标志：一个向着天空伸出双臂的人形。

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游戏图标，看上去都是些孩子喜欢玩的儿童游戏。为什么嘉德博士的桌面上会有这些东西？

不过埃里诺不想细究，他迅速的找到了资源库的入口，开始快速的检索文件。

文件的数量繁多，要埃里诺全部看完是绝对不可能的，伊莱亚德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只可惜它的程序被锁住了，就算埃里诺请它帮忙，它也无法告诉埃里诺答案。

埃里诺键入了几个关键词，顿时跳出了一大列文件，他的目光在这些文件上快速掠过，突然，他的目光凝住了，他找到了嘉德博士的日记。

用来记日记的是一个嘉德博士专门为自己设计的小程序，只有输入密码才能解锁查看，埃里诺并不知道这个程序的密码是什么，他不敢贸然随意输入，担心有试错惩罚。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伊莱亚德，伊莱亚德接收到埃里诺求助的眼神，它走上前来，十指飞快按出一串字母和数字相夹杂的字符，埃里诺注意到了伊莱亚德十指运动的轨迹，发现那其实是一串有意义的短句：“我是今在昔在永在的神”。

这句话让他觉得非常可笑，从前对嘉德博士的敬佩全都随着刚才的所见所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厌恶，“神？躺在墓地里的神吗？”

嘉德博士早就死去了！

他沉下心，将目光转到悬浮着的淡蓝色屏幕上，开始认真查看里面的内容。

【……最新一批克隆体目前状态良好，zero、ohree和nine各自配备了一个保育员……真是可爱的小家伙们[下面附着四张七岁孩子的照片]……我有预感，神子已经降临，就存在他们之中。】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天zero突然缩小成了一个胚胎，并且迅速死去了，天哪，这令我震惊！zero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以为他就是神子，但他不是。nine也不是，他们都不是神子，神子是不是就存在于ohree之中呢？我希望是的，我只剩下几十年的时间了，我不能失败。】

【one就是神子！我成功了！】

zero！他是……zero？

日记里大部分都是些只言片语，只有些碎片化的信息，埃里诺并没办法借此弄清楚嘉德博士的根本目的，但是这日记也给他提供了足够的信息。他顺着这些信息查到了四个孩子的档案。

通过照片来看，这四个孩子都不是他，但其中有一个孩子的名字叫做zero，而刚刚的检查设施也称呼他为zero。难道他就是zero吗？

这是四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都是由嘉德博士的基因和某种生物的基因相互混合而成的克隆人，出于某种原因，嘉德博士将他们克隆了出来，并且对他们宠爱非常，并且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让这四个孩子知道其他三个孩子的存在，每个星期，他都会抽时间单独陪其中一个孩子玩耍。

桌面上的游戏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埃里诺直视这屏幕上那份zero的档案，迟迟不敢伸手，好像那是一个会咬人的怪物。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点开了zero的档案。

照片和基本信息都显得非常陌生，没有任何东西能和埃里诺扯上联系，直到他看见了zero保育员的资料：

姓名：李瑞锦

职位：保育员

……

在这些信息的右侧，是一张清晰的单人照，照片上的人是一个看上去温柔优雅的东方美人。埃里诺对她并不陌生，因为在家里也有几张她的照片。

——她是埃里诺的母亲！

埃里诺只感到头晕目眩，他以为他能够得到答案，但他却陷入了更深奥的谜团中，新获得的信息让他的心中有了一些猜想，但是这些猜想又是矛盾的。

通过基因检测的结果来看，他是zero，可zero早就死去了！

在嘉德博士的日记中，zero是突然缩小成为一个胚胎然后死去的，埃里诺也有过这种经历，他从二十一岁缩小成了八岁，随后又从八岁迅速生长到了二十岁（伊莱亚德为他检测过，的确是二十岁）。

zero已经死了，他不可能是zero，可他又有和zero一样的基因，并且和zero一样，他也经历了突然缩小的情况，而zero的保育员李瑞锦是他的母亲……

这一连串东西让他头昏脑涨，恐慌在他的心中蔓延开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且还是一个由人类正常生育的“自然人”，但是现在，他二十多年的认知全都被推翻了，他的过去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难道他是zero的复制品吗？

多么可笑啊！zero是嘉德博士的复制品，而他埃里诺，是zero的复制品！

现在看来，就连他的母亲也不太可能是他真正的母亲，祖母宣称埃里诺是他母亲自然生产下的孩子，但是显然，这是假的！

这是假的！

母亲不是他的母亲，那祖母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真正的祖母！他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一想到自己亲近依恋的祖母对他这么好实际上不是因为亲情而是另有目的，埃里诺就又愤怒又恶心的几欲作呕！

激烈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沸腾着，愤怒几乎要把他的脑浆都蒸发干净，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埃里诺心中的愤怒渐渐冷却下来，慢慢消失不见，留在他心里的只有无尽的茫然。

“我究竟是什么？”他抬起头看向伊莱亚德，声音又轻又碎：“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是埃里诺。”伊莱亚德直视着他的双眼，简洁而坚定地说：“你是埃里诺，是一个被我爱着的人类。”

它伸出手，把埃里诺按在它的怀里，薄薄的唇瓣轻轻在他额头上亲吻着。

埃里诺猛地推开了它，“你是个骗子！你爱的是那个zero！不是我！”

是啊，难道不是吗？就连它之前的名字都叫做“zero”，不是吗？

他的后腰撞上了桌沿，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攀，但他现在根本没时间在乎这个，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他自己这个人也是假的！

埃里诺微微喘着气，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伊莱亚德：“我想起来了，在那次体检之后你才说你爱我！体检，啊！”他笑起来：“是不是没有想到，我的基因根本就不是属于我自己的？！”

“no.”伊莱亚德站在他面前：“我非常清楚你是谁。”

“我一直知道你是谁，从你刚下飞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伊莱亚德平静的说：“我曾经说过，我曾经是你的伴侣ai，一直都是你，没有其他人。”

伊莱亚德看着埃里诺，“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认主芯片，我能感应得到。认主芯片只有一枚，就算有人想要复制，复制出来的芯片也是无效的。”

它再一次伸出手抱住了埃里诺，“至于体检，我抽取你的血液是为了把凯莱丝诺家族制造出来。我为你制造了他们，那个认识你的牧师也是我制造出来的。你知道我能够做到这些。”

“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构建出一个能够让你爱上我的环境。”

埃里诺被它抱在怀里，伊莱亚德的话就响在他的耳边，他听得清清楚楚。

它为了达到目的，直接制造出了这么多的人造人，埃里诺本应该斥责它，但是现在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它的怀里，什么话也没说。

他伸手抱住了伊莱亚德的腰，伏趴在它的怀里流着泪，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沾湿了伊莱亚德的前襟，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他自己这个人都是假的，现在他能抓到的唯一真实就是眼前这个拥有了人类躯体的人工智能了。

“别哭。”伊莱亚德轻轻亲吻埃里诺的额头，它不是第一次看见埃里诺哭泣了，它的逻辑判断告诉它，人类哭泣的时候恰好是他们的心灵最脆弱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安慰了他们，就能够更容易地得到他们的好感。

这是对它完成目标颇为有利的情况，但是它却突然不想看见埃里诺哭泣了。

它希望埃里诺微笑起来。

“……我做过很多体检。”突然，埃里诺开口说道：“但是我的身体里没有任何芯片的存在。”

“实际上，那不是事实意义上的芯片。”伊莱亚德说：“它的方式是注入，它完全和你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除了我，没有任何其他机器能够感应得到。它类似于一种生物信号。”

“是吗？”

埃里诺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沉默了一会，然后伸手环住伊莱亚德的脖子：“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他闭了闭眼：“伊莱亚德，带我离开这儿。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如你所愿。”伊莱亚德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稳步朝外走去。

伊莱亚德抱着埃里诺离开了这座建筑，他们登上了电车，埃里诺紧紧地挨着伊莱亚德，像是受到了惊吓之后下意识寻找庇护的雏鸟。

“……伊莱亚德，如果我说我想把那里毁掉呢？”他看着窗外，“你会阻止我吗？”

“不会。”伊莱亚德回答：“我只被限制了不能说出那些信息，但并没有被限制不能毁掉那里，如果你想那么做，我愿意为你效劳。”

“很好。”

埃里诺根本不想继续探究那里的秘密，他只想把那个潜藏着巨大阴谋的巢穴毁掉，不管那里藏着什么阴谋，几百年过去了，随着嘉德博士的死，阴谋总归也该落下帷幕了。

他现在也不想回到地球去了，他的祖母从小就疼爱他，但现在，那张慈爱的面容却覆盖上了一层阴霾。

如果他待在这里，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的祖母是爱着他的。如果他回到地球，不可避免的，他迟早会知道祖母究竟想对他做什么。

与其面临那样残忍的现实，还不如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起码，在这里他能够自欺欺人，还有伊莱亚德会一直陪伴着他。

至少它爱他。

有了伊莱亚德的帮助，埃里诺非常顺利的毁掉了那个研究基地，然后他就跟着伊莱亚德回到了地表。

他一点也不想探究自己的身体问题，也许他会像zero一样缩小成胚胎然后死去，也许他不会，谁知道呢？反正埃里诺已经不在乎了。

“我只剩下你了。”埃里诺抓着伊莱亚德的手，“你会永远爱着我吗？你会永远陪着我，不离开我吗？”

“当然。”伊莱亚德回答：“我会永远陪伴着你，跟随你的脚步，如影随形。”

“真好。”

埃里诺看着它，“那么作为报答，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爱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今在昔在永在的□□——出自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