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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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停了,依稀有阳光透过乌云照在卡珊德拉脸上，被阳光刺到的眼睛颤了颤，本能地抱紧手心毛茸茸的粉龙,意识还处于朦胧的状态。

静静的在地铺上躺了一会，直到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意识才真的清醒，卡珊德拉认命般地坐起身。

房间里空荡荡的,一目连走了,他贴心地关上了窗户,屋子里暖和不少。

卡珊德拉抱着小粉龙逛了一圈神社,实在太破了，什么都没有。井水干涸了，视线里满是野草,一目连再不回来她就要饿死在这里，或者抓一把草塞进嘴里。

想到这里,卡珊德拉疯狂摇头,她可不想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肚子里塞了一堆野草。

谁让她进的幻境,谁就能让她出来，想解决事情必须要找到一目连。

只是他在哪呢？

卡珊德拉低头问小粉龙：“你知道一目连在哪吗？”

粉龙支支吾吾发出‘叽叽叽’的声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哪怕它不支支吾吾的，也没人能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卡珊德拉没指望得到回答，为了进一步解释之后的行为,她自言自语道：“为了不被饿死，启动计划一，寻找一目连大作战开始！”

粉龙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猛烈地摇摇头，轻咬卡珊德拉的衣袖扯了扯。

卡珊德拉以为自己理解了它的意思，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祭典剩下的水果糖，放在它面前说：“你也饿了吧，先吃一点吧……龙能吃糖吗？听说有些动物吃糖会掉毛，你也会吗？”

粉龙脖子上一圈毛茸茸的，看起来特别好看，掉了倒也可惜。

卡珊德拉遗憾的叹了口气，把糖收回口袋说：“还是先去找一目连吧。”

粉龙着急到差点把女孩的袖子咬出两个洞，依旧阻止不了她离开神社的脚步。

……既然阻止不了，那只能把女孩带过去了。

比起没有理智的妖怪，还是一目连安全些，它对自己的本性非常自信。

刚走出神社鸟居，天色骤变，地平线上，残血般的夕阳缓缓沦陷，这座幻境近千年来第一次显现出了真正的样子。

层层叠叠的云雾被狂猎的寒风吹散，夕阳坠落，换上了一轮猩红的圆月。

粉龙不安地动了两下，唧唧的叫两声，还没传到卡珊德拉的耳朵，就消散在风里。

天气的无常变化饶是孩子也能察觉到，卡珊德拉疑惑地抬头望着天空，踏出鸟居的脚瑟瑟收回来。

太阳无论曾经如何耀眼，如今也熄灭了，无论曾经暖风如何舒适，如今它也变成了割裂皮肤的裂风。

“……我们还要去吗？”卡珊德拉看了一眼门外，又闭上眼睛。

粉龙给不了回答，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卡珊德拉犹豫半响，试想了一下。

一目连是幻境的操控者，幻境出现异常的变化，这是唯一出去的机会。或者……一目连受伤了，他操控不了幻境。

卡珊德拉把小粉龙举起来，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毛茸茸的，黑豆般的眼睛精神十足，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应该没事吧。

卡珊德拉回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平静的神社，毅然迈开脚步往山下走。

如画般的景色消失了，那几只没有理智的妖怪不知所踪，山脚的路不好走，一路上随时要防备被风吹走，

“如果结果不如你所愿，就在尘埃落定前奋力一搏，这是书上说的，我们……”

卡珊德拉摇摇头试图让脑子变得清醒一点，虽然书上这样说了，但也要看自身实力啊，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和风神对抗。

可是总有些事情不讲道理，一目连被欺骗了，等了千年。

若是真的像他想的一样，没有生灵记得一目连的存在，她跑也就跑了，可是……怀里的粉龙，刚到八原时遇到的妖怪……他们还在等一目连回去。

卡珊德拉抱紧粉龙，握紧手指说：“我们一起努力把一目连带回来！当着他的面出去！”

*

远处山脚下。

一目连跌坐在地上，蓝色和服外套扔在一边，上面满是猩红，包括里衣，像从血池里刚出来似的。

面上的绷带松垮垮搭在脸上，整个妖靠在石头上，目光无神看着猩红的天空。

都是假的，什么守护人类的风神，这里根本没有人类。风神一目连也早已堕落，变成妖怪，永远无法回头。

山脚没有住家，只有一阵阵浓雾，逼退闯入者的脚步。

他被困在了空无一人的幻境里，漫长又痛苦，妖力已然枯竭，哪怕‘清醒’了，他这具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现在需要妖力，人类的信仰，或者……什么都好，他现在必须要补充妖力。

风里没有活物的声音，它们在不大的地方回荡，像是找不到出口，永远被困在这里，像是一个囚笼，没有任何可以补充妖力的食物。

风神一目连，可怜又可悲的一生。帮助人类，和人类阴阳师做朋友，最后却落了这幅下次。

神要对人类抱有慈悲的心，可他是妖怪，妖怪不需要对人类有好感，他们之间只有弱肉强食的关系。

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空，哪怕死了，也要像真正的风一样自由自在，这是风的宿命吧。

他这么安慰着……

“当着他的面出去。”

一目连猛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往过去。

是人类的声音！是那个女孩。

一目连双手用力地撑起身子，骨头发出几乎要断裂的难听声音，女孩喊叫他名字的声音让他的身体感觉到一阵舒适。

神栖身于世间万物，向神明祈愿是人们祈求神明帮助的办法，这也是神明唯一的生存法则。

和出生便是神明的天照大神等神明不同，一目连是从人类的愿望里诞生的，只要有一个人类记得他、记得向一目连祈愿，他就不会消失。

真是可悲，已经堕落成了妖怪，力量的获取方式却和原来没什么两样。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只要那个女孩需要他，他就不会消失。

身体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出钻心刻骨的疼痛，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想要迈动的双腿如万斤重。

幻境虚化出的那只眼睛随着妖力的消散不见了，眼眶里空荡荡的，血迹顺着脸颊往下。

整个妖不需要一点特效，便可以完美出演从地狱爬上来的鬼怪。

卡珊德拉一路小跑，小口喘气，她缩着手脚，紧紧护着怀里的粉龙，从树后探头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恐怖的妖怪后弯着腰往山脚跑。

山脚下炊烟袅袅的人家不见了，视线内一片混沌，走进去一定会迷失方向，只有这座山保持原样。

看来想回家还是要找一目连。

那一目连在哪呢？

卡珊德拉视线乱晃，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像是刚从鲜血中爬出来的恶鬼，粉色的头发染上一层红色，双眼处空荡荡的，嘴巴微微张开，和服外套不知道扔哪去了，白色里衫被鲜血浸透了，随便一动就甩下几滴红色的液体，长和服下的腿断裂了，从小腿往下就什么都没有，他可能试图挣扎过想要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闻到了山上的腥臭味。

完了。

……有点绝望，现在还能跑吗？

可是……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半躺在地上的一目连和山顶时看到的一模一样，血管中流淌的刺客血液低声告诉卡珊德拉，这个状态的一目连很危险。

卡珊德拉默默后退几步：“我们……等等，别跑！”

怀里一向安静的小粉龙不知道怎么暴动起来，小孩手一时没握住，他直接飞到了一目连身边，伸出舌头舔两下，嗓子里发出低声哀鸣。

卡珊德拉伸着手呆在原地，现在是跑，还是……

她站在原地，望着小粉龙两三秒，最终试探性地迈出脚步。

他已经受伤了，应该不会伤人吧。

无视心里不断发出警报，不断安慰自己。

卡珊德拉走到一目连身边，他还是没有动，像死了一样。

她蹲下来看到那只手，皮肤是灰色的，没有一点血色，像是被摔碎的瓷器一样，上面布满了裂痕，不少碎屑往下掉，里面空荡荡的，大概是脉管内的血早就流干了吧。

卡珊德拉拍了拍粉龙说：“他，死了，我们走吧。”

粉龙摇摇头，嗓子里发出不寻常的鸣叫，似乎在诉说什么。

也许是粉龙的声音让她心软了，也许是一目连的样子实在太过凄惨，卡珊德拉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明明她应该立刻趁着幻境主人濒死的时候，转身就跑，他不会来阻拦的。

可是……

一目连微微抬起头，一切好像突然变成了慢动作，卡珊德拉看见他的指尖稍微动了动，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只是做了这样简单的动作，肢体上的裂缝扩大了不少。

鬼使神差的，卡珊德拉没有做出躲闪的动作，反而伸手触碰那只几近破碎的指关节，一点点血迹沾到手上，黏糊糊的，像一块红色油漆。

卡珊德拉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有些难受，她握紧那只手，这点力量仿佛是一目连生命的最后支撑，好像她撒了手，他就会变成一捧灰尘，消失在空气中。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可是卡珊德拉又能做什么？

她握紧了那只手，视线瞥向一边，免得看到那双眼睛期盼的样子。“我没有眼睛……对不起。”

一目连冲着声音的方向勾勾嘴角，开裂的嘴唇又碎裂了不少，他张了张口，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嗓子早已干涸，只能发出风过声带的沉闷声音。

放着不管的话，要不了几分钟，世界上将不会有名叫一目连的妖怪。

肉眼可见，粉龙的状态越来越差，过了大概一分钟，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告诉她，一目连还没死。

“想救他吗？”

气流轻微涌动，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身边，逆光看过去，白色长发如同淡粉色丝绸，向上微微勾起的眼角藏着一抹猩红，扇背轻敲掌心，卡珊德拉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比她见过的所有妖怪和人类都要好看。

海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满是悲悯，安倍晴明手虚虚搭在卡珊德拉肩上：“只有你能救他，向神明祈愿吧，他会听到，给你回应。”

人类身体孱弱，没有锋利的指甲，尖锐的獠牙，迅猛的四肢，独得神明宠爱，只有人类才能向神明祈愿。

被困在幻境中的人类只有卡珊德拉，能救一目连的只有她。

“祈愿？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什么愿望都可以。”

“那……”卡珊德拉没敢松开那只手，她另一只手伸向衰弱的粉龙，动作显得很搞笑说：“我想救它，想让它好起来。”

“很好。”安倍晴明半蹲下来说：“你听到了吗？一目连，还有人类需要你。”

如同老旧破碎瓷器般躺在地上的一目连很好看，眉头紧锁，扇形睫毛低垂，整只妖显得脆弱不堪。

卡珊德拉希望他能醒过来，这样的话粉龙就不会再衰弱下去。

……醒过来吧。

女孩在心中不断祈祷着。

一目连的眼皮动了动，像是对女孩的祈愿做出的回应。

几分钟过去，他睁开眼睛，视线依旧模糊不清，眼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一目连的嘴角微微上扬，费劲力气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幼小人类的头顶，沙哑着声音开口：“我听到了。”

神明重新拥有信徒，恢复生机，这个过程极为缓慢。

微风缓缓吹起，用自己的语言诉说对神明归来的喜悦。

唯一的小信徒，风声里满是她的声音，微风带来她身上的奶香味。

卡珊德拉明显感觉到了一目连的身体正在好转，手下触感极好，仿佛最喜欢的那套床单，柔柔滑滑的，透过温热的肌肤似乎能感觉皮下血管内的跳动，像极了人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草地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粉龙深吸一口气，抬起身体伸了个懒腰，欢快的发出‘唧唧叽’的声音。

它恢复了，神明听到了信徒的心愿，实现了他的愿望。

“一目连，你的眼睛呢？”

“这个声音是……晴明？你还活着？”

安倍晴明轻笑着摇摇头，席地而坐：“人类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一目连温柔又犀利问：“你想说你不是人类，还是你已经死了？”

安倍晴明避开不答：“不说这个，你的眼睛呢？”

一目连沉默了几秒，温柔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我会去拿回来的。”

“期望顺利。”安倍晴明笑着转过身，视线放在卡珊德拉身上：“接下来到你了……”

一声招呼不打，安倍晴明抱着卡珊德拉的腋下，把她整个人举起来，半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你在干……”卡珊德拉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安倍晴明的笑脸，脸是武器，如果韦恩家的颜值是一枪爆头的□□，那安倍晴明的笑颜就是核弹，无人能抵挡。

女孩的脸瞬间红了，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安倍晴明观察完了，把她放在膝上，单手勾起漆黑的头发问：“你是哪家的孩子？”

卡珊德拉乖乖回答：“奥古和韦恩家的。”

“这样啊。”安倍晴明思考了几秒说：“半妖不被人类接纳，也不溶于妖怪，是被所有人排挤在外的异类，混合了人类与妖怪血液的孩子，这个世界只有我们是同类了……想跟着我一起走吗？”

……

什么同类？

混合了啥？

人类和半妖怎么了？

卡珊德拉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说：“我是人类，身上没有妖怪的血。”

“就当是这样吧。”

安倍晴明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一目连知道这位阴阳师从不开玩笑，他开始遗憾自己没有眼睛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卡珊德拉有点生气，她身上怎么可能有妖怪的血。

人类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不可能有两个生物学父亲，这个道理小孩子都懂。

和达米安是双胞胎的自己，身上绝不可能混杂着妖怪的血。

除非塔利亚不是她妈妈，她是爸爸和某个不知名妖怪的基因混合在一起出生的。

应该……不可能吧，卡珊德拉有点不太自信。

毕竟她身上确实没有刺客联盟的坚韧和隐忍，身体素质更是跟不上，从小体弱多病。达米安也看不到妖怪，体内没一丁点妖力。

而且达米安的绿眼睛，和她的蓝眼睛……双胞胎该长一样的不是吗？书上都这样写，除了肉嘟嘟的脸，他们两人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卡珊德拉捏紧小手，气鼓鼓地从安倍晴明怀里跳下来说：“我不喜欢这句话。”

安倍晴明从善如流说：“抱歉，那我收回，可是这身妖力让你很困扰对吗？”

卡珊德拉默认了他的话：“但是我不会跟你走的，他们在等我回家。”

安倍晴明想了想，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墨绿色的镯子：“收下这个，帮幼年期……小孩收敛身上的妖力，算是你帮了一目连的回报。”

“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女孩对讨厌的人拒绝的很彻底，背对着他哼了一声就朝着一目连的方向走。

“我送你回家。”一目连站起来，双腿重新长了回来，简直现代医学奇迹。

“不要你牵。”卡珊德拉感到有些委屈，擦了擦眼睛，抱起粉龙转身向山下走。

令人讨厌的白头发怪人，居然说她是人类和妖怪的孩子。

还有受那么重的伤好好躺着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一目连无奈地收回手，‘看’向安倍晴明：“还是第一次有人拒绝你，不过她真的是……”

“把眼睛找回来自己看看吧，她活不了多久了。”安倍晴明冷色调的眼睛撇了他一眼，看起来冷飕飕的，被看的一目连没有丝毫感觉，只是淡淡一笑。

阳光倾斜洒下，照在一目连的五官上，落下几道阴影：“谢谢你来救我，晴明。”

安倍晴明轻笑一声，阳光在海蓝宝石般眼中闪烁，宛若流金：“因为我们是朋友。”

“她身上的妖力闻起来很不错，空闲的时候来教她阴阳术吧，大阴阳师。”

安倍晴明打趣道：“这么快就维护你的小信徒了吗？”

一目连说：“毕竟这是我唯一的信徒啊，好了，我要送她回去了。”

安倍晴明站起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灰尘和青草：“我也一起去，时间过去太久，想要拿出眼睛必须追溯本源，这可是阴阳师的看家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晴明早不出来，后面有解释。

我的个妈，终于写到这里了。

现实一男一女不会叫双胞胎，但是女主一直以为他们是双胞胎，还有两个人从性格到长相不一样的坑终于被我挖出来了。

今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