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教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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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这句话后,张问雁自己也愣了。

她求助的看向罗嬷嬷，罗嬷嬷也慌乱极了，主仆两个怔怔对视。

贾瑚轻轻笑了几声。

张问雁和罗嬷嬷都看向他，他面上神色看得主仆两个越发愣怔慌乱。

“母亲。”贾瑚上前一步,对张问雁道：“您若想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说罢，贾瑚一礼,转身出了门。

若张氏真是要依靠个人才能活下去,那就让她依靠鸾儿罢。

张问雁怔怔向罗嬷嬷转头,哭问：“嬷嬷,我才刚是怎么了？怎么就说了那句话？”

“瑚儿……瑚儿是不是再也不会和我亲近了？”

罗嬷嬷落泪摇头,喃喃道：“不会的,咱们大爷一向面冷心热，太太……太太……”

终究，罗嬷嬷没有把话说全，只含泪道：“天晚了，太太,咱们歇了罢。”

张问雁无力点头：“好。”

回到前院书房,贾瑚欲从后院角门进去,趁便临走前与贾珠把那篇文章探讨完。但见角门处等着几个婆子,知是元春来了，便不从贾珠院走,而是绕到前面正门进的院子。

院子不大,贾瑚住正房，贾琏住东厢房，西厢房是两人书房。

本贾母说让贾琏搬到荣庆堂去，贾琏在贾母面前卖乖,说舍不得大哥，也舍不得大哥的学问，想等大哥走了再搬，贾母笑过一回，也应了。

进了院子，看西厢房灯还亮着，贾瑚便命小厮们先去打水铺床预备他梳洗安歇，他则迈步进了西厢房。

贾琏正在试着做文章，做得眉毛紧皱，目露凶光，恨不得要吃了那纸笔似的。

听得门扉响动，他抬头一看，见是贾瑚回来了，面上表情立时由怒转喜，急急忙忙的起身迎到贾瑚跟前儿，行了礼讨好笑道：“大哥回来了。”

贾瑚点头，道：“你做的文章拿来给我看看。”

贾琏立时又奔到桌前要拿才写的东西，手到纸边犹豫一瞬，才拿起来跑到贾瑚身边儿。

贾瑚看了一回，与他一起坐在椅上，先拿笔圈了几处，道：“这里写得不错。”

贾琏放松下来，贾瑚方又圈了几处，和他说了如何改进，又从书架上找书，翻出几篇文章，令他读过再写，贾琏都一一应了。

谈过一回文章，已是睡觉时辰，贾瑚便要回屋去自歇。贾琏犹豫一瞬，叫住贾瑚：“大哥。”

贾瑚问：“怎么？还有什么事？”

贾琏两步跑到贾瑚身边，悄声问道：“大哥，祖母……长辈们是不是想送元春姐姐入宫？”

贾瑚看屋内无人，屋外只有几个心腹小厮，便和贾瑚走回屋内，问他：“你怎么知道？”

贾琏便知这事是真的，再开口时语气便带了几分慌乱：“我偶然听见人说，说珠大哥哥、大哥还有元春姐姐都、都……到了谈婚事的年纪，不知道往后珠大哥哥和大哥的媳妇都是什么人物，还有元春姐姐夫婿是什么样。”

“旁边有人说……说元春姐姐以后是有大造化的，‘没见国公爷在的时候给元春姑娘从宫里请来两位嬷嬷教养？若不是存着让元春姑娘入宫去搏一搏富贵的心，费这么大力做甚？’”贾琏把嘴碎婆子的话学得一字不差。

贾瑚淡淡道：“才抄了那些人，就有人敢背地里说主子的事，明儿去告诉母亲，家里也该再整治整治。”

贾琏急道：“大哥！那元春姐姐真入宫做了妃嫔该怎么办？”

贾瑚问他：“元春入不入宫，这是你能决定的事，还是我能决定的事？”

贾琏看了贾瑚一会，低下头。

贾瑚道：“若元春是你我亲姐妹，我们自然能去和母亲说，家中只要你我出息就能撑起门楣，很不必拿元春终身去博个富贵。可元春是二叔家的姐妹。你八岁了，不算太小，应也知道咱们家和二叔家并非亲如一家。”

贾琏抬头委屈道：“我知道。大哥，我知道。”

贾瑚看他这样，想想道：“你当珠大哥为什么这么拼了命的读书？你都知道家里打算，珠大哥能不知道？元春她能不知道？”

“珠大哥也是想早日进学中举，或许家中长辈看他有出息，觉得元春不入宫也是一样，元春就能免于入宫。二叔二婶现就珠大哥和元春两个孩子，指望都在他们身上，不是珠大哥，就是元春。”

贾琏又低了头。贾瑚见话已说通，正又想回房时，听得贾琏小声问道：“大哥，那凤妹妹……还有鸾妹妹，她们不用入宫罢？”

麻烦了，贾瑚心道。

贾琏抬头看向贾瑚，眼中都是期盼：“鸾妹妹不用说，是王家叔父唯一嫡女，王家佑大哥佩二哥两位哥哥，总有一位能出息。凤妹妹……凤妹妹她也是养在王叔父家，和鸾妹妹是一样的，我看他们都和亲兄妹一样。凤妹妹，应也不会入宫罢？”

贾瑚垂眸，道：“琏儿，我不知道。”

贾琏霎时神情变得慌乱。

贾瑚道：“‘家中兄弟出息，女儿就可免于入宫’这本就是你我还有珠大哥心中的猜测期盼，更多人家是男子在朝堂，女子入后宫，互为助力。”

“元春与我们同是贾家人，我们尚管不到她，王家妹妹们只不过客居家中，她们的婚事前程更非你我能插手。你若真舍不得元春，只能勤学上进，早日有个出身，在家里说话的分量才会更重。”

贾琏喃喃算道：“我自知在学业上比不上大哥，也比不上珠大哥。珠大哥今年十三，还没进学，就算我能十五六岁进学，其实也不算晚了。”

“进学之后还有乡试，乡试之后还有会试殿试，一年年考下来，等我说的话能有分量，那得是多久之后……”

贾瑚道：“是，所以元春的事，你我注定插不上手。但你我不会只有元春一个姊妹，往后你成家立业，自己也会有女儿。到那时你不想自己的女儿入宫，你就能做主了。或许那时你也会舍不得女儿，但觉得女儿入宫才是对家里最好。谁又知道。”

贾琏呆愣半晌，忽然问道：“大哥，若我能出息了，去王家求娶凤妹妹，王叔父会不会看在我出息的份儿上，觉得凤妹妹嫁给我比入宫还好，就不让凤妹妹入宫了？”

这回是贾瑚愣了一瞬。

接着，他上前摸了摸贾琏的脑袋，看着他通红的脸，轻轻笑道：“那琏儿可要努力了。”

后院，元春也终于放下书起身，不舍道：“哥哥，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贾珠从书中抬头，没答应元春的话，只道：“天晚了，妹妹路上小心。”

想一想，他又道：“往后天气渐冷，妹妹少来，别着了凉。”

元春叹道：“哥哥和我都一年大似一年，现在我还能晚上赖在哥哥这里不走，再过一二年，就是亲兄妹也要避讳了。”

贾珠道：“人生老病死，幼儿长大，乃是无可避免之事。男女有别，长大了避讳是应该，不影响你我兄妹情分。”

元春轻叹一声，又笑叮嘱道：“哥哥，晚间烛火伤眼，我回去歇息，你也早些安歇。”

贾珠摇头道：“笨鸟先飞，我没有瑚儿有天分，总也要比他勤奋才好。”

元春知今年贾珠没中是他的心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也不好再说，只担忧看他一眼，便先行离去了。

当晚，贾珠照旧是等时辰钟过了子时才睡，前院贾瑚贾琏两兄弟也未曾好歇。

贾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他今晚和贾瑚说的那些话，心里一时冷一时慌，再想到凤妹妹，又变得热乎乎的。可他每每想到最后大哥那个笑，总觉得大哥大有深意。

平时除对鸾妹妹外，大哥连对他都没甚表情，至多比对别人稍微和善些。今日之前，大哥多久没对他笑过了？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三四年？

大哥只是笑话他，还是……

贾琏心烦意乱。

贾瑚则是满心担忧。

他一贯知道封建社会对女性十分不友善，他和鸾儿一起过来，看上去是他难，其实鸾儿比他要难得多。

再怎么不好，他也能一手一脚出去打拼，鸾儿却只能困在内宅。明明以前鸾儿一身才华，什么都能做，如今怕也都难施展。

他本想等他和鸾儿成婚，鸾儿想做什么他都能帮她，他会努力给鸾儿尽可能多的自由。但今日鸾儿的一番话，让他发现在他和鸾儿成婚前，还有许多危险等着鸾儿。

一时间，从前鸾儿和他吐槽过的狗血宫斗小说片段都浮现在他眼前。

思索半夜，贾瑚下定了决心。

第二日，他照旧起身后带着贾琏在院子里打一回拳，看贾琏明显一副没睡好不精神的样子，并没和平常一样提他一句，满脑子都是昨晚想的事。

只是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要鸾儿自己开口才不奇怪突兀。

那只能今日再去见鸾儿一回了，贾瑚心道。

左右他明日便出发往济南去。连着两日往鸾儿院子里见她是频繁了些，他一走一两年，再频繁也不频繁。

昨晚鸾儿和那丫头说的推辞应是教她读书，那一会儿请了安，他带几本书过去就是。

因如今府里孩子们年岁渐大，堂兄弟姐妹之间要避讳，还有王家姑娘住在府里，贾母又见张问雁一贯孝顺，贾琏也要搬到她院子来，对贾赦也日渐看开。

商议一回后，荣国府里请安的规矩就成了每日张问雁王宜和带着女孩儿们来荣庆堂请安，贾赦贾政带着男子在门外请安，叫贾母知道，便都各自散了。

现元春三个女孩儿都算跟着张问雁住。一大早起来，王熙鸾梳洗毕，先往旁边院子门口等到王熙凤，姐妹俩再往前边院子去寻元春。三姐妹聚齐，一起往张问雁正房门口来。

张问雁是几乎一晚没睡，愁了一夜，等到四五更时勉强眯了半个时辰，到了平常起床的时候就睁开了眼。

这半年来，她接手荣国府家事，搬入荣禧堂，又是不停的对历年的帐，上个月抄了那起子奴才的家，她还要归账入库，还要把裁撤的人留下的缺儿补上，没有一刻得歇，又听得贾瑚说了王熙鸾的事，伤心之余更兼伤身，面色越发不好。

对镜上了半日的粉，张问雁放下粉盒子叹道：“就这样罢。年岁放在这里，再怎么着也不能打扮得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嬷嬷看我眼下乌青遮住了没？”

罗嬷嬷仔细瞧了，笑道：“都遮住了，这回采买来的水粉是好用。”

张问雁道：“从前每房每月有二两采买胭脂水粉的钱，也都被采买上的人贪了大半，弄来的都是些不中使的。这回抄了那起子贪的，新换上的人且还怕着，自然现在不敢耍滑，只是难保往后。”

罗嬷嬷叹道：“人心本就贪，这也是人之常情，只好勤震慑着，叫人不敢太过。其实抄家这法能用一回两回，再多，人心就散了，也不好。”

张问雁道：“嬷嬷说的也正是我所虑的。总要想个别的法儿，不说一劳永逸，只能管得长些就好了。”

闲话两句，听得姑娘们来请安，张问雁和罗嬷嬷对视一眼，张问雁笑道：“快都请进来。”

三个姑娘按年岁分次序进入，站成一排要给张问雁行礼。

张问雁不待她们屈膝，就已开口道：“都快免了免了，到我这儿来，昨晚都睡得怎么样？凤儿鸾儿，你们现在住的屋子从前都住过几个月，现下没什么不适应的罢？”

王熙鸾看着张问雁难言疲惫的双眼，心情微微有那么些许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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