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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三个出来都只带了心腹丫头,现贾元春走了,梅园里便只剩王熙凤王熙鸾的贴身丫头,都在梅林外头守着。
梅枝深处,贾瑚王熙鸾和贾琏王熙凤正朝不同方向行去。
冰天雪地,灼灼红梅,贾瑚置身冰雪琉璃世界之中,眼睛却只顾盯着王熙鸾看。
王熙鸾被贾瑚看得面上发热,抬手去拍他,手却被贾瑚紧紧抓在手里。
贾瑚手掌宽大,手指修长,王熙鸾的小手团成个团儿,被他攥在掌心。贾瑚掌心的茧子轻轻摩擦王熙鸾柔嫩的手背,蹭得她心里痒痒。
两人脚步停下,贾瑚在王熙鸾头顶轻笑:“从前什么都做过,现下拉个手都和做贼似的。”
王熙鸾抬头欣赏贾瑚的美貌,笑着一字一顿道:“可不是做贼?贾瑚,你别忘了,过了今日我才九岁。”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站着看了半晌。
终于,贾瑚轻轻捏了一把王熙鸾的脸,恨恨道:“九岁!呵!九岁!”
王熙鸾拍掉贾瑚的手,踮脚要去掐他的脸,哼道:“现在你又嫌我小了?我看你听我叫你‘瑚大哥哥’听得心里可是乐得很。”
贾瑚身量越发高了,王熙鸾踮脚才勉强碰到他的脸。
他弯腰低头,把脸送到她掌心。
梅林另一边,漫长的沉默过后,贾琏终于停下脚步,开了口。
“凤妹妹……”他把手上出的汗在衣襟上随便抹了抹,道:“其实,我本来想以后……我要娶你的。”
王熙凤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贾琏不敢看她,移开眼睛看向一朵开得正艳的梅花:“可是……可是大哥和鸾妹妹定了亲,我可能,可能……”
“我很可能娶不到妹妹了。”贾琏一狠心,咬牙说道,“凤妹妹,是我没本事,我如果和大哥一样有能耐就好了……我……”
“我不想元春姐姐入宫,我也不想你入宫,我本来以为,只要我好生读书上进,让王世叔知道把你嫁给我比让你入宫还好,你就不用入宫了。”
“可是……可是……是我不如大哥,大哥先说得了鸾妹妹,我就……”贾琏表情痛苦,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知道自己,别说能比得上大哥,就是珠大哥哥我也比不上。珠大哥哥是十四岁才进了学,可再过三年,等我十四岁,别说我不一定能中秀才,就是得中秀才,在王世叔和老太太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
王熙凤顺着贾琏的眼神看过去,看那朵鲜艳红梅凌风而开,忽然笑了。
“琏二哥哥,这事怪不得你呀。”她清脆的声音传到贾琏耳中,激得他浑身一颤,终于转头看向王熙凤。
王熙凤也正直视着贾琏:“婚姻大事,本来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琏二哥哥为什么要内疚,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其实……”王熙凤红了脸,抿嘴道:“我也曾想过,如果能永远和琏二哥哥在一处该多好。现在我知道琏二哥哥也想过和我……在一起,我很开心。谢谢琏二哥哥。”
说完,王熙凤偏过身去,拿帽子紧紧把脸盖住。
贾琏鼻尖一酸。
“琏二哥哥。”王熙凤的声音从皮毛底下闷闷传出来,“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怪你的。你也不要怪自己,好不好?”
“琏二哥哥,鸾妹妹和我说,元春姐姐可能不会入宫,我应该也不会入宫的。就算最后我真的入宫了,我也不怕。”
“我知道家里会在宫外支持我的,我一点儿也不怕。”
顺着来时的小路回去,贾琏拽住贾瑚的衣襟,低声道:“大哥。”
“怎么了?”贾瑚站定看向贾琏。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想娶鸾妹妹了?比我和你说我想娶凤妹妹还早?”
“你知道了?”
“是……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我……”
不知怎么,贾琏心里泛起委屈,憋了许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掉。
“我总是想,万一哥哥会让着,让着我呢……我……”
贾瑚把手帕捂在贾琏脸上,道:“天冷,别哭,小心脸皴了。”
贾琏胡乱抹干脸上泪水,努力把哭声憋回去。
贾瑚手揽上贾琏肩膀,扶着他往前走,轻声道:“琏儿,什么我都能让你,只有娶鸾儿的机会不能。”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看鸾儿比看你重?”贾瑚拍拍他的肩膀,“琏儿,现在,你的感觉是对的。”
看王熙凤王熙鸾手拉着手进了门儿,贾元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起身亲帮她两个摘斗篷抖上头的雪,嗔道:“说看一会子梅花就回来,又玩得忘了时间了?再过一会儿,我们先吃午饭,你们两个就饿肚子过年罢。”
王熙鸾笑道:“一时看得忘了神,觉得哪枝都好看。”
说着,她对手上抱着一大把梅花枝的白鹭道:“回咱们院子找几个高瓶插上拿来,送给各位姐姐罢,算是我借花献佛。给咱们屋里也摆上,借一借梅花的清幽。”
和往年一样,今年贾家族里也有几家人家带了出挑的姑娘来,想让嫡支太太奶奶们帮着说亲事。
白鹭答应着和两个小丫头去了,尤氏听得这边动静,过来笑道:“鸾妹妹若喜欢梅花,我命人多采几枝送去。”
贾元春忙笑道:“罢了,珍大嫂子,你看她们拿去的就不少了,再折几枝,怕把你府上梅花树都拽秃了!”
王熙鸾也忙一礼,笑道:“才糟蹋了大嫂子的梅花,改明儿我酿了梅花酒给嫂子喝。”
尤氏笑道:“去年妹妹们送的的桂花酒我还没喝完呢。若妹妹真心谢我,不如画幅梅花图来我挂在屋里。上回我见了老太太屋里那副梅花,可叫我爱得不行,偏又没那么大脸求妹妹给我画一张。今儿妹妹既要谢我,不如就拿画儿来谢罢。”
王熙鸾笑道:“我那不过是和先生学了两笔,自己画着玩儿罢了。老太太疼我哄我,所以才夸我,要了去挂,其实不值什么。大嫂子喜欢,我画一幅送给嫂子就是,只千万别再这样夸我了,听着怪不好意思。”
搪塞过这一节,吃了午饭,贾元春带着鸾凤来至一间厢房内暂歇。
看四下除了亲信丫头外再无别人,贾元春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王熙鸾的额头:“说是一两刻钟就好,怎么半个多时辰才回来?你和瑚大哥已经定亲,你年纪又小,和他见一面虽不是大事,可被人见了,难免有闲言碎嘴的。”
王熙鸾靠在贾元春身边悄声撒娇:“那不是因为瑚大哥哥生得太好,我一时看呆了,就忘了时间嘛。”
贾元春红了脸,叹道:“我看是瑚大哥难得求我一回,又想着你们见面说话确实不易,才答应帮这个忙。再有一次还是这样,我可不依了。为了多给你们留些时间,我还特又往天香楼去转了转才回来,就这样还等了你们两三刻钟。真是……”
王熙鸾笑眯眯靠在贾元春身上道:“我是知道元春姐姐靠得住,才多留了一会儿的。姐姐往后可还得帮我们,姐姐不帮我,我又该找谁呀……”
“罢了罢了。”元春无奈道:“就会撒娇。赶紧歇一会子罢,今儿过年,晚上可有得熬。”
*
大年初六是北静郡王家请吃年酒的日子,贾元春一大早起来精心装扮,穿得一身银红色洒金软绸棉衣,下面系浅胭脂红银鼠皮裙,外罩一件茜色芙蓉满开褂,头上梳随云髻,正戴一支累丝金凤挂珠钗,脑后一朵堆纱缀珠的芙蓉,款款走到贾母身前行礼,举止端庄大方,样貌看去已有了几分国色。
贾母甚是满意,和张问雁一同带着元春鸾凤乘车坐轿往北静郡王府去。
北静郡王水家和贾家素来也算亲密,更兼贾母仍是超品国公诰命,贾家女眷下车轿后,入北静郡王府正殿见过北静王妃,北静王妃忙亲手把贾母搀起来。余者镇国公等六家女眷也来了几家,锦乡侯襄阳侯等侯伯之家也大半都到了,众人厮见问候一回。
诸人坐定,北静王妃拉着王熙鸾坐在身边,对贾母等笑道:“两年前我就说这丫头好,不知往后便宜了谁家,果然还是史太君有远见,这姑娘才多大,就急急忙忙的说成自家人了!”
众人都笑了,看王熙鸾年纪虽小,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与别人不同的风流态度,肤光胜雪,眼波流转,也都极夸一回。
王熙鸾只管低头装羞,又留神看北静王妃,见她面色比两年前见时更差了些,精神头也有些不足,和诸夫人诰命说笑仪态端庄毫无破绽,但眼见是能看出来体虚气短。
听说北静王妃生育世子水溶之时难产,从此留下病根伤了身,十余年过去再一无所出。北静郡王虽还有几个侧妃姬妾,奈何也无人有孕,幸而还有嫡出的水溶,便不算家里无人承继了。
北静王妃打趣过王熙鸾,又夸了一回贾元春王熙凤,听得人报几位公主郡主驸马郡马等来了,忙起身去亲迎,诸人也跟随去迎。
直到午前,人才算来齐。北静王府七间正殿排满桌席,除了北静王妃娘家并少数几家外,坐的大半都是勋爵之家女眷,诸夫人姑娘们身上头上首饰环佩叮当,花团锦簇,说说笑笑分外热闹。
其中除了贾元春王熙凤王熙鸾外,别家公侯之家也很有几个出挑的姑娘来了,都是十一二岁便已生得花容月貌,行动也极端方。王熙鸾留神听众人说笑,知道这里头的姑娘有会文的,有会琴的,还有会画的,都是多才多艺。
饭毕略看了两出戏,公主郡主等便先起身告辞,跟着便是南安王妃等也各自告辞。
看到了时辰,贾母带着张问雁等也要告辞,北静王妃并不多留,只笑道:“老太君改明儿带着姑娘们多来逛逛。”
回府一路上,贾母都闭眼思索,并未展眉。等到了府上,张问雁王熙凤王熙鸾便各自回屋更衣歇息,贾元春跟随贾母进了荣庆堂。
王宜和早等在荣庆堂里,见了礼便想问,但觑着贾母神色,她一时又没敢问。等贾母进里屋去换衣裳,她看向元春眼神询问,元春只摇摇头,也抿嘴不说话。
贾母换过衣裳,唤王宜和贾元春进里间,和王宜和道:“北静王世子今年到了十一岁,不止咱们一家盯着,今日我便见了修国公家、理国公家、平原侯家、定城侯家,并还有几家都有出挑的姑娘过去。论起样貌人才,也不比咱们元春差多少。便是今儿没去北静王家吃年酒的,我便知道两位尚书三位侍郎家里都有年纪合适,身份也不低的嫡出姑娘,难保北静王家不去那些人家结亲。”
王宜和担忧道:“那元春……”
贾母道:“也不必过于担忧了。北静王家旧部虽多,但北静王现在朝中只担着光禄寺卿之职,不过散职无实权,北静王世子年岁还小,不知前程如何,只有个郡王爵位是稳当的。还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那样,位高实权之家未必敢和北静王家结亲,也要防着圣上猜忌。”
“今日看下来,只有咱们元春是身份够,生父位不高,不起眼,偏几家近亲都在朝中任职,文武都有,位又不低,正是最合适的。北静王家世袭五代王爵,稳最重要。北静王妃身子不大好,连北静王也有些体弱,他们夫妻就世子一个孩子,必会给世子寻一个最稳妥的世子妃。我看今儿北静王妃虽不大热络,看元春倒还满意。咱们且等等看罢。就是北静王家不成,也还有别家。”
王宜和心下稍安,起身拜谢贾母。
贾母道:“元春,快把你母亲搀起来,怀着身孕,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天晚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今儿晚上谁都不用来我这里立规矩,明儿且还得去南安王家。”
王宜和并贾元春都忙行礼,看贾母在榻上阖上眼睛,轻声慢步退出房门。
北静王府王妃正房内,北静王妃皱眉一口喝干一碗药,忙把碗递给丫头,接了水漱口,几次方觉得好些。
北静王在一旁叹道:“等出了正月,还是再请太医来看看罢。”
北静王妃含了蜜饯在嘴里,笑道:“罢了,请多少回太医来也是一样。左不过开更苦的药汁子来我喝,王爷疼我,咱们就别请了。”
见北静王凝眉不语,北静王妃又笑道:“今儿我很是见了几家好姑娘,和王爷说说?”
北静王略点点头,北静王妃便一一把今日席上十余家年岁合适的姑娘都说了一遍,各人年岁、样貌、言语行动等甚是详细。
听得一遍,再思索一回各人亲眷都在何处任职,北静王道:“如此看来,还是荣国府家的姑娘合适,可惜年岁比溶儿大了两岁。”
北静王妃垂眸笑道:“大两岁也不算多了,世子妃大些懂事,对府上不是更好?”
正是大两岁才好。这些年亏她看得紧,王府里才没有别的孩子出世。现下她这副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撒手,溶儿的媳妇正是要大些,懂事些,才好在她走后立时就能把王府诸事接过去。
北静王思索半日,道:“罢了,再议罢。王妃好好歇息,我先回前头去。”
北静王妃要起来相送,被北静王止了,便目送他出了门。
北静王身影才消失在门口,北静王妃面上的笑立时就消失不见。
她低声吩咐人:“去盯着王爷今儿去哪儿,是不是还去徐氏屋子里。”
过不得半个时辰,丫头果真回来报信,小心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徐侧妃身边的丫头送了汤羹过去,王爷就去徐侧妃院子里了。”
北静王妃咬牙命丫头下去,心道徐氏入府时不过是个六品官家之女,这才过去几年,徐氏亲叔叔就从六品同知成了一地知府,怕不是再过几年立下大功就要成三品大员了。
徐氏又生得颜色好,颇通诗书,王爷这些年一向宠她。到了今年徐氏也才二十有二,往多了算,她就算能再撑十年八年,徐氏也才三十出头,并不是没生育的可能。
给府里这些女人都下一剂狠的?北静王妃凝神思索。
不行。一个两个慢慢不能生就罢了,都不能生难保不被人看出来。就算没被人看出来,也难保王爷以后不娶新妃,不纳新人。新人生了又怎么办?
她不在人世,溶儿就成了没娘的孩子。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她自己是知道的。特别是后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必会想办法夺了溶儿身上的世子之位。
王爷现在看上去不算糊涂,等他老了呢?
北静王妃手攥成拳,慢慢下定了决心。
不能从女人身上下手,那就只能让王爷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出了正月,没过几日便天气回暖。北静王妃的身子比冬日略好了些,一日看园子里桃杏绽放,兴之所至作诗一首,置一桌花宴,单请北静王。
北静郡王是素爱诗文的,见了王妃这诗果真做得不错,也起了雅兴,应和一首,打发了徐侧妃的丫头,去赴王妃的宴。
春色满园,北静王妃穿一身杏色锦衣立在亭子里,气韵高华,身边衬着桃杏落红,婷婷独立,更显可怜。
北静郡王心含怜惜,北静王妃有意伏低做小,两人谈论诗文,倒也十分和睦。
酒过三巡,北静王妃面带红晕,似是酒力不支,歪身倒在北静郡王怀里。
北静王妃平素端庄,北静郡王素来少见她此等娇态,不由心生荡漾。更兼北静王妃亲手拈了一块桃花糕喂给北静郡王,再把酒杯递到他嘴边,问他滋味如何。北静郡王只顾欣赏王妃情状,哪里顾得上酒食滋味,自然是满口说好。
北静王妃便笑道:“王爷觉得好,那这儿还有半块,王爷也吃了罢。”说着,她把另外半块也递到北静郡王嘴边。
北静郡王一张口吃了,又随便喝了口酒,便把北静王妃打横抱起,大步回了房。
云雨过后,北静王妃伏在北静郡王肩上垂泪道:“王爷这样好,只不知妾身还能陪王爷多久。”
北静郡王怜惜道:“王妃会长长久久陪着本王的。”
北静王妃本就体弱,劳累后面红气喘,更引人怜惜。她低声道:“王爷,妾身想早日把溶儿婚事定下,也好早些看见溶儿的孩子……王爷有了后,妾身也就能安心了。”
“若王爷觉得荣国府姑娘不好,妾身再去相看别家姑娘,总要给溶儿找个最合适的。”
才舒爽了一回,北静郡王正在回味间,嘴也比平日松了些:“荣国府姑娘没甚不好,就是他家养出个姑娘不是本想往宫里送?现不想叫他家姑娘入宫,就盯上咱们家了。怎么着,咱们溶儿堂堂郡王世子,什么好姑娘挑不着,非挑人家剩的?”
北静王妃这才知北静郡王心结,斟酌试探着笑道:“王爷原来这么想。我倒是以为是荣国府觉得把姑娘嫁给咱们溶儿,比让姑娘入宫还好,才如此行事呢。王爷这么一说,倒是我本来想得浅了。”
北静郡王听得北静王妃语带遗憾,便道:“王妃说得也有理,若你实在喜欢荣国府家姑娘,也不是不行。”
北静王妃笑道:“王爷不喜欢,我就不挑他家了。左右还是王爷高兴最紧要。”
说了这几句话,北静王妃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北静王怀里便睡熟了。
*
同一个夜晚,荣国府贾赦房内,翡翠听得贾赦咳嗽了两声要水,忙起身披衣下床,来至桌前,借着月光把茶壶从保温罩子里提出来,在茶杯中倒满八分茶。
一只手倒茶,翡翠另一只手把提前从荷包里取出的墨色药丸捻成粉末,撒在茶杯里。
看贾赦毫无所觉,饮干一杯茶,翡翠心砰砰直跳。
把茶杯放回桌上,又小心上了床,忽听贾赦问她:“你怎么出了汗?”还伸手摸她的额头,翡翠险些没尖叫出声。
她直迎向贾赦怀疑的眼神,喘着粗气,紧张笑道:“我……我是想起来睡觉之前老爷……老爷勇猛,不自觉就……”一面说,她一面低了头,咬着上唇做娇羞样。
贾赦闻言,觉得身上火热,大笑道:“你个小浪蹄子,真是,半夜了还不省心!”
被贾赦压在身·下又弄过一回,翡翠身上又酸又痛,把紧张消了大半,听旁边贾赦打着呼噜睡熟了,她也支撑不住,索性再不想别的,狠心也闭眼睡下。
第二日起来,翡翠果觉得身上酸痛,连行动都困难,便告了几日的假。贾赦自得意身强体壮,更兼房中姬妾颇多,也不在意少个翡翠。
再过得几日,翡翠自觉得好些了,想到要给鸾姑娘回话,便勤找机会往张问雁处服侍。
恰是等王熙鸾生日后没过几日,张问雁要打发人送这一季的衣裳料子给王熙凤王熙鸾,翡翠正在一旁,忙殷勤笑道:“太太交给我罢,我给姑娘们送去。”
张问雁点点头,忽问:“你怎么这些日子都不往老爷身边去了?”
翡翠凑近几步,低声回道:“太太……老爷……我有些怕了。”
张问雁招手让她走近些,也悄声道:“你怕甚?你不敢去服侍老爷,那你哪儿来的孩子呢?你虽是我身边出去的人,也得等有了孩子才好提你做姨娘。不然,你是要做一辈子丫头,还是想到了岁数被打发出去?”
翡翠抿唇道:“我愿意一辈子服侍太太。”
张问雁叹道:“我知道云雀难产,你们心里都怕了。但那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府里还能有这么狠毒的人。等你有了身孕只管放心,我必定会护你周全的。左右你自己知道。去罢。”
翡翠一礼,忙忙的捧着绸缎往东边院子去了。
她留着心,先给凤姑娘送了缎子,见两位姑娘可巧没在一处,说得几句话接了赏,才往鸾姑娘院子里去。
王熙鸾正描花样子,见是翡翠来了,看她神情,便知是来回事的。
命人接了缎子搁到一边,她笑道:“翡翠姐姐还有甚事要忙?若不忙,请翡翠姐姐先坐,喝口茶吃两块点心再走罢。”
翡翠知机,笑道:“我不是贪姑娘的茶点,倒想求几张姑娘的花样子呢。”
王熙鸾笑道:“如今你们是人人来求我的花样子,我就长几只手也画不完。今儿你来得巧,我正有兴致,你先坐罢,等我画完了,你拿两张走,可不许多拿。”
翡翠便在下首椅子上坐了,白鹭忙给翡翠上茶上点心,翡翠又起来接了才坐。
王熙鸾道:“白鹭姐姐,你关上门出去罢,不然总觉得有风声。关了门,我好安生画完。”
白鹭已知道姑娘越长大,就越和瑚大爷一个脾气,做正事时不喜欢人在侧,便笑道:“那请翡翠姐姐好坐,我先出去了。”
屋内寂静无声,王熙鸾把手头花样子画完,才抬眼看翡翠,问:“成了?”
翡翠赶忙点头,又凑近王熙鸾,用气音道:“二月初六那日晚上下到老爷茶里,那碗茶老爷一口没剩,全喝了。”
王熙鸾悄声笑道:“多谢姐姐。”
看翡翠一脸疑惑,满眼都是担忧,王熙鸾想想又和她道:“翡翠姐姐放心,就和我上次与你说的一样,这药丸无味,融在茶水里叫人喝下,丝毫不会叫人察觉,便有什么症状也不会立时发作。你没叫大伯父起疑,便已经无事了。”
翡翠忙道:“老爷是半点儿没起疑心的,请姑娘放心。”
王熙鸾点头笑道:“那往后烦姐姐半年来我这里一趟,取了药给大伯父服下。”
翡翠满眼惊惧,王熙鸾搁了笔坐正,盯着翡翠的眼睛,柔声道:“姐姐别怕,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了,我和瑚大哥哥都会记着姐姐的功劳。”
“等来日事成,你若已经有孕提了姨娘,不管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保他的前程。若你那时并无身孕,又想出去,我和瑚大哥哥便给你丰丰富富的嫁资,择一门佳婿,保你一辈子的平安富贵。”
翡翠双手攥成拳放在腿上,深吸一口气,应了声是。
“不过么。”王熙鸾一笑,“万一叫我知道从姐姐这里泄露了半点儿风声出去,姐姐便不知道我的手段,也该知道瑚大哥哥的手段。”
“毕竟这药,可是姐姐亲自给大伯父下的。药的来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便和人说我是给你的药,又能有几个人信呢,是不是?”
“不论姐姐是还在府里,还是放出去了……”王熙鸾拖长尾音,声音娇柔,“我们总有法子让姐姐付出代价。我们有一丝不好,姐姐就有百倍、千倍。”
翡翠吓得浑身一缩,立时从椅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叩头,压着声音道:“奴才绝不敢泄露分毫出去!姑娘……鸾姑娘……”
王熙鸾下了炕,亲手扶翡翠起来,笑道:“我和瑚大哥哥都知道姐姐忠心,说了刚才那些,不过是说着玩儿的。姐姐细想想,你不过就是隔上半年寻机给大伯父喝杯茶,得到的回报却是几倍,一世平安,难道不值?”
她拿帕子擦擦翡翠额上冷汗,道:“翡翠姐姐坐一会儿,喝口茶罢,花样子还有半刻钟就好,姐姐再稍等一会儿。”
揣着两张花样子迈出屋门,见到外面太阳,翡翠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真没看出来鸾姑娘小小的人儿,生得那样好,一双眼睛那样干净清澈,说出来的话和叫她做的事却这么叫人心惊!
鸾姑娘说得对,她已经做下了事儿,就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可鸾姑娘为甚要给老爷下药……为甚又不叫太太知道?鸾姑娘又是哪里来的这等药丸,这药丸又有什么用?
鸾姑娘和大爷心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呢?
一上午画了几十张花样子,直到将要午饭时,王熙鸾才停了笔,把画完的花样子分成几份,命丫头分别给两府里各房送去。
白鹭心疼的给王熙鸾揉着手腕,道:“不过是给人的花样子,姑娘慢慢画就罢,这一上午都画完了,可不手疼?来日还要上课练字习武,这手怎么能受得住呢。”
王熙鸾往后舒舒服服靠在靠枕上,享受白鹭的温柔贴心服务,笑道:“我这不是想着早些画完了完事。你也说我来日还要练字习武,事儿多得很,早日画完了不是早少一桩事么。”
白鹭无奈道:“姑娘画得越发好了,人人都喜欢,都来求。姑娘给这房不给那房,倒像是看人有个高低似的,可每房不分薄厚的都给,又劳累了姑娘,连我也心疼。”
王熙鸾道:“其实一年也就送这么一回,大家都知礼,哪儿有要了再要的?其实我倒宁愿画了花样子就能完事。等再过几年我也不能偷懒了,少不得要给老太太、伯娘做些衣衫鞋袜之类。还不如现在呢,随手画些花样子,也能成个礼,东西就她们自己绣去呗。”
白鹭笑道:“姑娘画儿画得好,花儿也绣得好,只可惜姑娘不爱绣。还有,除了老太太和张夫人外,姑娘还得给瑚大爷也做些东西才成呢。”
王熙鸾抽回手闭眼捂住耳朵:“别说了,白鹭姐姐别说了,左右还有好几年,我现在不听这些个!”
白鹭伸手去搀王熙鸾,笑道:“好姑娘,我不说了。正好到了吃饭的时辰,我这就叫人传饭?”
王熙鸾下地靠在白鹭身上,娇声道:“我今儿手疼,姐姐喂我吃饭罢。”
果真靠白鹭喂完一顿午饭,王熙鸾又撒娇让白鹭给她喂水漱口完事,躺在床上举起仍在微微抖着的双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活了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年,第一次拿这双手去害人,第一次用性命威胁人,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她手抖到现在。
幸好她每次沉浸在什么事儿里都能把别事忘记,顺顺当当的画了一上午的花样子。
幸好她画了一上午花样子,能顺理成章把手抖推在劳累上头。
“鸾儿,你有没有慢·性·毒·药?在外丝毫看不出来,却能慢慢掏空人身体底子的?”
“……我有,怎么了?给谁用?贾赦?”
“……就是他。京中情况我和你说过一回,咱们实在经不起贾赦在外折腾。老太太让张氏买姬妾勾住贾赦在家,这招也渐渐不管用了。前些日子我听得贾赦被人引着和京营里几个将军吃酒,很是说了些胡话。再放任下去,还不知他能惹出什么事来。”
“我这里的药,凡慢性药,都是半年内缓慢起效,过了半年便要再用一次。你拿了药去,是要自己下给贾赦,还是收买他的小厮?你如今十日才回家一日,每次和贾赦见面不过说几句话,也难找机会。你不在家,也不能保证小厮定不会泄密。再者毒药都是青色墨色深色,不管是掺在点心里还是茶水里白日都能叫人看出来。你若心意已定,还是我从内宅里找贾赦姬妾,晚间趁他半梦半醒下给他才最稳妥。”
“不行!这样你太冒险了!”
“有什么不行的?”漫天冰雪里,她靠在贾瑚身上,听着他一声声的心跳,下定了决心。
“你不想让我冒险,我也不想让你冒险。”
“别的事我没办法,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去做。只有这件事……就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吧。”
时光飞逝,眨眼到了五月末。
五月三十清晨,王宜和从睡梦中醒来,忽觉腹中一阵一阵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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