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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琼玉道声辛苦,让她家去,王熙鸾把纸条团成一团握在袖中,喃喃道:“李家怎么会不愿意退婚呢?”

屋内并无别人,也没人回她。王熙鸾自己疑惑了一会儿,听见外头白鹭声音:“姑娘?已是酉初二刻了(下午五点半),要不要伺候姑娘擦头发梳妆?”

盛夏未过,王熙鸾又每日从早到晚都跟着慧先生习武,日日都要洗澡。

因今日琼玉来复命,她早走了一会儿,是先洗了澡才听琼玉回事。如今她头发半干垂到后腰,身上只穿着一件艾绿抹胸,外罩一件半透的褙子,下面随意系着罗裙。这副打扮露着胸前一片白嫩细腻的肌肤,手臂双腿都若隐若现,在屋里还罢了,若在外头是万万不可的。

王家一向是酉正(下午六点)吃晚饭,现还有两刻钟,快些收拾了过去还能不迟到。

一张纸条上写不了几个字,贾瑚也不在身边问不着,多想无益,王熙鸾便命人进来给她更衣,换了能穿出去的衣裳,擦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戴两支玉簪往前去。

恰王熙凤正来后头找她,两人便一起过去。

王熙凤看她眉眼不似平日舒展,问:“今儿又累着了?”

王熙鸾道:“还行,这都十几天了,也适应过来了,不算很累。”

“那你不高兴?”王熙凤歪头仔细看她面色。

王熙鸾笑笑:“天儿热,懒怠说话动弹。”说着,她把手中罗扇扇得快了些。

“也是……”王熙凤把树荫下的位置让给王熙鸾,“鸾儿,我看你天天这么累,不如今儿和伯娘说了,晚上你就在屋子里自己吃罢?”

王熙鸾笑道:“那感情好,也省事!只是如今爹日日晚回家,大嫂子还怀着身孕,不好过来,大哥也没好全,二哥三哥也不和娘一起吃饭,若我也不去了,只有你和娘两个也太冷清了。左右也没几步路,就这么着罢。”

王熙凤道:“也是。”便一路和王熙鸾说些今儿家里的事。

说完正到了正院后边穿堂,王熙凤迈上台阶,把没精神的王熙鸾一步步拽着走,笑问:“对了,今儿不是瑚大哥生辰?你送什么了没有?”

“送了……”剧烈运动一整日还洗了澡,王熙鸾渐渐泛起困意,打了个哈欠,“送了一个扇套一个荷包一双鞋袜,一共四件东西呢。”

王熙凤摇头笑道:“好,你勤快,你用心。我问你,你今年都十一了,除了荷包扇套鞋袜这些外还送过瑚大哥什么没有?你打算什么时候给瑚大哥做身衣裳穿?”

王熙鸾被吓得清醒几分,忙道:“我还小,我还小,再过两年再说。”

“你就拖罢你。”王熙凤拿扇子敲一下王熙鸾的脑袋,掀帘子让她先进门,对屋内笑着说,“伯娘!我和鸾妹妹来了!”

王熙鸾半眯着眼转过屏风,对温瑛行礼:“娘。”

温瑛无奈:“快坐罢,今儿怎么又累得这个样儿了?”

王熙鸾爬到温瑛身上撒娇:“娘,我浑身都酸疼呢。”

温瑛推推她:“先别睡,吃了饭再睡。”

说着,温瑛拉王熙鸾起来,又牵过王熙凤,三人来至堂屋饭桌前坐了,丫头婆子们有序摆饭。

王熙鸾闻着饭菜的香气又精神了些,撑着吃过一顿八分饱,洗手漱口,又不禁拿帕子挡着打了个哈欠。

温瑛和白鹭等道:“服侍你们姑娘绕着花园子走一圈儿再睡,睡前让她喝牛乳。”

这是太太日日嘱咐的,白鹭等都忙应下,服侍姑娘出去了。

温瑛看今日外头夕阳极美,立在廊下赏了一会儿,笑问王熙凤:“咱们看看你嫂子去?”

于是娘儿两个相携慢慢往府东行去。温瑛命丫头婆子们莫跟太近,低声和王熙凤道:“我一辈子养了你和鸾儿两个女孩儿,现你鸾妹妹是能有个好结果了,荣国府知根知底,瑚儿前程放在那里,也愿意宠着她,她这孩子该明白的也都明白,我不算太担心。家里你大哥二哥都定了,你和仁儿明年出孝,也都该打算起来。仁儿是男子,只要自己有心气有本事,家里再帮衬着,不怕闯不出来,倒是你的事该早早打算。”

王熙凤抿唇:“伯娘……”

温瑛看她一会儿,叹道:“我知道,你这孩子一直担心家里要送你入宫,是不是?”

王熙凤瞪大眼睛。

温瑛看她这样儿,便搂着她的肩膀,慢声道:“你和鸾儿确实是聪明孩子,但也不过是小孩子,天天在我跟前儿,你心里想什么,我能看不出来?不过你心里都明白,我也不瞒着你。你伯父确想过让家里女儿入宫去搏个前程,你和仁儿没来京之前,他还想过让鸾儿去争北静世子妃的位置。”

王熙凤听得有些傻了:“那后来,是……因为瑚大哥……”

“正是。你伯父这人,一切以王家为重,但不是不疼你们。北静世子妃是好,可因瑚儿是个好孩子,又出息,又对鸾儿一心一计,所以他就舍了做郡王岳丈的机会,应下瑚儿鸾儿婚事。”温瑛只捡好听的说,“凤儿,你从小三四岁上就养在我和你伯父跟前儿,这么多年下来了,我和你伯父早把你当亲姑娘看。若我能给你择出来合适的夫婿,你伯父不会非要让你为人侧室的。咱们几家已有了元春是北静世子妃,你不入宫也没什么。”

一开始她把仁儿凤儿两个孩子接来,只是为了别叫二房把孩子养坏,再带累了自家,也是知道老爷有意让女儿入宫,想着把凤儿接来,好歹能替鸾儿挡着些。

可这些年下来,两个孩子都越长越懂事孝顺贴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现在也不想让凤丫头再入什么宫了。

老爷和瑚儿要暗中接触四皇子之事她知道,她还看出来,老爷有事成之后让凤丫头入侍四皇子身边的意思。

可四皇子和四皇子妃成婚这三四年夫妻感情甚笃。四皇子府上虽有几位庶妃姬妾,但听得四皇子平素只一心和四皇妃过日子,四皇妃已生下四皇子的嫡长子,圣上赐名为明开诚,今年虚岁两岁,而四皇子妃于春日又怀上一胎,其余庶妃姬妾还无一有孕,可见夫妻感情极好。

且四皇子妃之父虽还在通政使位上没动,但其长兄韩文庄可是年才三十二岁就被提了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其次兄韩文显年二十六,也升了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可见四皇子对扶持妻族也自有主意,这两个位置都又实惠,比之侍郎尚书又不显。

如此一看,四皇妃和四皇子是少年夫妻,四皇妃还生育了嫡长子,若四皇子真能得登大位,王家把凤儿送进去,不管是和皇后站在一起还是索性要争,都少不了费尽心机斗一辈子,何苦来哉!

温瑛心内长叹,和王熙凤道:“凤儿,依我想着,若你不愿入宫,未来夫婿不拘出身如何,他自身一定要极出息有能为,最好是能和瑚儿一般在家里说了算的,如此两家结亲,才能让你岳家和女婿全心帮着王家,你伯父心才满意。”

王熙凤忍着羞意,想了一会儿,苦笑道:“我知道伯娘是一心为了我打算,可世上如瑚大哥一般十几岁就能掌一族的人又有几个?”

温瑛柔声笑道:“这你先不用担心,伯娘慢慢儿的帮你找。可若能找着这样的人,凤儿往后可要累了。”

王熙凤忙道:“累些怕什么?一概的事我都从小和伯娘学过,我不怕这些。”

温瑛笑问:“那你对夫婿有什么要求没有?是想要生得文雅些的,还是想要生得英武些的?是想要脾气好些的还是硬气些的?你和我说,我心里有数儿,尽量帮你挑合适的。”

王熙凤想了半日,想得连耳朵都红了,低头不说话。

温瑛看快到王佑院门口,便笑说两句:“好了,现在不催你说,你慢慢儿的想,想好了告诉我。我倒觉得以你的性子很该配个软和的人。”

说完这两句,温瑛倒又开始发愁。

这年纪轻轻就能在家里说了算的哪儿有软和性子的?连瑚儿也不软和,不过因从小儿一处长大,才对鸾儿百依百顺。

她养出来的这两个女孩儿,鸾儿就有刚性,不过会装得温婉,凤儿若在外头看着也是贤淑到一万分儿,其实心内也是个刚强性子。若要她去俯就别人,一年两年还好,这若是一辈子,也太委屈孩子了。

温瑛携着王熙凤迈入院门,院子里的人忙往内报“太太和凤姑娘来了。”

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一半儿,温瑛见正屋门帘掀动,却是王佩王仁扶着王佑慢慢儿的行出来。

老老实实在屋里养了半年,王家搬家之后,邱院判终于说王佑可以被人扶着缓步行走了,但一日站着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如有不适,立刻躺下。

王佑得了这话,每日都坚持在地上走动,不到一个时辰不歇。

杜云华腹中身孕已有了九个月,随时可能会发动。王佑杜云华的院子是前后两进,王佑便主动提了他住在前头,不耽误杜云华养胎。杜云华知道自家丈夫心里自有一股傲气,是不肯叫她再看见恢复时不堪的样子,也是真心爱护她,便欣然应下。

王佩已在京营中补了正六品百户之职,每日早起晚归和他营中上司下属交流感情练兵,平日多是王仁陪王佑走动。

是以温瑛见王佩也在,便笑问:“你今儿回来得倒早,可吃了饭没有?”

王佩忙道:“还没吃,才回来看了大哥,正要去娘那边请安。爹还没回来?”

温瑛笑道:“你快吃饭去罢,我那儿你不用去了,你爹派人告诉我今儿估计又是半夜回来,你们都不用管。”

王佩把王佑扶到床上坐了,先不走,问:“鸾儿又练了一天?”

温瑛无奈道:“真是叫我没话说,天天从睁眼就去找慧先生,中午吃了饭歇一会儿又去,不到吃晚饭不肯停,左右家里无事,由着她去罢。”

王佩便笑道:“幸亏有凤妹妹,不然鸾儿哪儿有这么些闲工夫。”他方行礼道:“那我走了。”

温瑛嘱咐一句:“你什么时候有空儿多往柳家拜望,别忘了多给柳家姑娘送些东西。再有两个月就要成婚,别叫这时候让柳家觉得咱们家慢待。”

王佩忙忙的应下走了,王佑笑道:“二弟这是不好意思了。”

温瑛也笑:“你还说他?你当日和媳妇成婚之前不也这样?”

王仁忙道:“又不是人人都和瑚大哥一样,给个风儿就是春天了!”

几人笑过一场,外头报“大奶奶来了”。

温瑛忙和王熙凤去接,王佑也搭着王仁的手站起来。

“你这孩子,不是都说了让你好好养着,不用弄这些虚礼?”温瑛见了杜云华就说她。

杜云华笑道:“今儿夕阳好,本就在院子里看呢,听得娘和妹妹来了,不过多走两步过来,算不得什么。”

王仁也出来和杜云华见礼,王佑却只站在门帘后面,扶着门框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杜云华不见王佑身影,面上笑略黯淡了些。

温瑛回头看一眼,挽着杜云华的手笑道:“今儿确实天好,咱们往园子里找鸾儿去如何?也不知这丫头精神些了没有,还是她直接回屋去睡了。”

说着,温瑛便命传软轿,和王熙凤一边一个扶着杜云华沿游廊往外走,悄声和杜云华道:“佑儿心里别扭着,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

杜云华孕中情绪不稳,听得温瑛这一句,险些落下泪珠儿,忙忍住了道:“娘,我都明白,是我自己一时没想开。”

正房门口,王仁掀了帘子进门,扶着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的王佑进了内室,不解问:“大哥为甚要躲着嫂子?”

王佑拍拍王仁的胳膊:“等你成亲你就知道了。”

是夜,王子腾满身疲惫回府时,王熙鸾已在床上睡了一个多时辰,王熙凤王佑等也已要入睡,满府寂静,独有正院还灯火辉煌。

“今儿好好吃了饭,也喝了七八杯茶。”王子腾泡在浴桶里和温瑛交待,“明儿应能早回来一个时辰。”他闭上眼睛,认真感受周围动静,又用极低的声音问温瑛:“今日先生……”

温瑛在他耳边笑说:“鸾儿缠着她一整日,她也累得早早就歇了。”

王子腾不由失笑:“这丫头,真是……”

温瑛笑道:“你还不知道她?惯是心里有些古怪念头。”

王子腾又和温瑛说些营中的事,洗完了澡,见温瑛被水汽熏得面颜红润,眼含秋水,他不禁有些意动,怎奈今日着实太累,只得一回,勉强撑着收拾了,便歪身睡熟。

温瑛又捂着被子喘了许久,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想了半日,才慢慢睡下。

这时已是深夜子初,连宫内都灯火稀疏,寂静无声。

但离皇宫颇有些距离的一处三进院内,这院子的男女主人所在正室内却仍点着灯烛。

贾珠岳父岳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李大人和其夫人卢氏正相对无言。

卢氏年已过了四十,穿着一件莹蓝的褙子,下面是玉石蓝的裙子,发上挽着圆髻,髻上簪了几根簪钗,打扮得并不甚华丽,却自有一股韵味。

她出身诗书世家,在家时便诵读诗书,修身养性,十六出阁,嫁给了当时已进了学的夫婿,和丈夫走过将近三十年风雨,生育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平安长大。

如今她丈夫是国子监祭酒,虽非什么高官,却胜在清贵,现今朝中六部六位尚书十二位侍郎,有三位都曾任国子监祭酒。她长子也于前些年便得中举人,娶了刑部侍郎杜大人的女儿为妻。媳妇出身大家,性情温婉贤淑,已给李家添了一个孙女一个孙子。女儿更是早就定下了荣国公府十四岁就进了学的公子为女婿。

岁月流逝,卢太太青春不在,但她周身的气质随着岁月沉淀越发柔和,与人交际时,说话行事都如春风化雨,从不露出半分锋芒。

但此刻,卢太太一向舒展的眉眼却紧紧皱着,眼睛里不断簌簌落下泪水,眼圈儿红了一片。

她拿帕子捂住嘴,努力不叫自己哭出声音。

坐在主位上的李祭酒李守中更是面色不虞,紧紧抿着嘴,嘴角下垂。

“婚姻大事已坐定了四五年,纨儿早就是贾家的人,哪儿有因夫婿病重便退亲的理?这岂不是我李家失了仁义人伦,便是纨儿又有什么脸面?”过了许久,李守中开了口。

卢太太清清嗓子,低声道:“不是咱们李家要退婚,是荣国府主动来退的。”

“那不是一样!”李守中道,“荣国府来退是荣国府有义,咱家却不能应!”

“为什么!”卢太太禁不住抬高声音,“王太太已说……那贾珠病重垂危,是贾家不忍耽误了纨儿,因此想退亲,好让纨儿早日重择夫婿。这话入情入理,我听得出来也不是场面话,为何咱家不能应?”

卢太太起身,来至李守中身前,哀求道:“老爷,难道真要纨儿青春守寡……老爷,您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守中移开眼神不看卢太太,道:“我身负国子监祭酒之责,掌教化掌大学之法,圣人所说之言便该我以身作则!纨儿既是我的女儿,也该守三从四德之理,从一而终才是!”

卢太太身子一歪,险些倒在地上,忙扶着炕桌撑住身子,喘了几口气,发出几声低低的冷笑。

“太太笑什么?”李守中忽觉心虚。

卢太太直起身子摇头:“没什么,看来……托生在李家,是咱们纨儿命不好。”

听见卢太太这话,李守中惊得起身,抖着手问:“你怎么能说出这话!”

卢太太低头道:“我贤淑了一辈子,在老爷和亲戚们面前从没出过差错。今日口出狂言,还请老爷就看在这么多年和孩子的份儿上,别计较我这句话。”

“今儿我去看看女儿,请老爷好生歇息。”说完,卢太太一礼,不再看李守中,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往后面后罩房行去。

李纨正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缝制一件男人的长袍。

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两个丫头手中也都针线不停,还记着时不时挑亮灯烛,以防着李纨伤眼睛。

门声响动,李纨忙放下针线看是谁,两个丫头也往外去迎。

卢太太见女儿亭亭从卧房出来,穿着薄红的罗衣,系着梅红的罗裙,生得秀丽端庄,只是人有些单弱——分明两年前女儿的面颊还饱满着,现脸上的肉都瘦没了——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怎么还不睡?做什么呢?”卢太太挽着女儿进屋子。

李纨淡淡一笑:“做些针线。”

卢太太瞥见临窗炕上搁着的是一件宝蓝色的袍子,便知又是给贾珠做的。

她心内越发酸痛,不禁歪身坐在床上,搂着李纨哭道:“我苦命的儿……”

李纨面上笑再持不住,一闭眼,泪水也不断从面上滴落。

旁边两个丫头见了,也不禁都红了眼圈儿,忙都在一旁相劝。

卢夫人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罢。”

两个丫头只得出去。

李纨被拉着坐在卢夫人身边,窝在卢夫人怀里落泪。

母女两个相拥哭了半日,卢夫人渐渐止了泪,看着女儿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怎么说呢?

“娘……”李纨颤抖着开了口,“是爹不愿意,是不是?爹不愿意?”

卢夫人捧着女儿的脸,眼中又不禁滚下泪水,哽咽道:“是娘没本事,没劝动你爹。”

“明日,明日……”卢夫人咽泪,“明日娘再去说说,让你哥哥嫂子们也去说说……”

李纨摇头:“不必了,娘,不用和爹说了,爹心意已定,何必再费这个事。哥哥今春没中,也不必叫哥哥再去触爹的霉头。”

卢夫人紧紧抓着李纨的手:“那你就这么着了?”

李纨低头道:“贾家要成婚,我就成婚,若是他死了,我就守着。”

卢夫人浑身冰凉一片,忽然喘不上气,摇摇晃晃倒下。

*

此时,荣国府内,王宜和贾政夫妻也正相对说贾珠的事。

“没想到李大人竟是如此仁义之人。”贾政抚须赞叹,“既李家不愿意退婚,那不退就是了。”

王宜和试探问:“那不如和李家商议,等珠儿出了孝,两家就办婚事?我本是想退了李家,让秦家女儿给珠儿冲喜,若李家不退,想必早早成亲也能行罢?”

贾政点头:“很是,很是。改日择一吉日备厚礼再上门一趟!若说准了,咱们就预备聘礼!”

王宜和满面是笑:“我也是这样想,我这就……今儿晚了,明儿就叫人看日子。”

第二日起来,王宜和忙忙的看了日子,又让贾元春给李家写拜帖,择定七月十八上门拜望。

等了半日,王宜和却只等到郑好时家的低着头回报:“李家太太病了,急病起不来身,命我给太太带个好儿,说等身子好了,定请太太过去。”

王宜和皱眉问:“你看过卢太太没有?病得多重?”

郑好时家的忙道:“奴才亲眼见了,卢太太病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李家大奶奶和李家姑娘一看就是熬了一晚上在旁照顾,眼睛下面都是青黑。”

王宜和一腔喜意已被浇得分毫不剩,摆手:“你先去罢。”

坐在榻上想了昨日在李家情形半日,王宜和叹得一声。

她就说卢太太听得她是去退亲的,眼里分明是高兴,怎么过了一个中午就变了态度?

看来李家是只有李大人不愿意。那卢太太这病是真病还是假病就不好说了。

王宜和逐渐沉下面色,心内十分烦躁。

珠儿现在是越发虚弱了!李家要么就退,好让她找别家给珠儿冲一冲,若是不退,别弄得这样拖着!

王宜和越想越气上心头,眼睛一斜看见几上茶杯,恨得抓住茶杯就砸在地上!

李守中为官近二十载,自认是两袖清风,一心为公。

一则李家家底不丰,二则要“生于忧患”,是以平素他不许家眷穿戴华服美饰,在京中所居宅院也不过前后三进,旁边带一个两进的小跨院,不甚富丽。李守中自然和其夫人住在正院,其子媳孙子孙女住在跨院,女儿李纨住在后罩房内,正好住得开。

李守中一向觉得他能在京中赚下这么一份家业不算无能,但今日他头一次觉得房舍有些小。

小得他心烦。

把来照顾妻子的姨娘们儿子儿媳妇和女儿都打发走,连着他们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走了,屋子宽敞了不少,可李守中的心内却越发焦躁难耐。

“你这,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立在卢太太床前怒问,“女子应三从四德,你不从夫就罢了,竟还敢装病弄鬼!”

卢太太把脸朝向床内,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李守中快步在卧室内绕了几圈,脚步把几上花瓶震得晃动,最后他又来至卢太太床前,道:“你既病了,纨儿的婚事我就交给媳妇去办。”

“老爷。”卢太太低声开了口。

李守中心内一松——自家妻子病着就给女儿办婚事确实面上不好看,若太太能想开,自然是太太出面最好——道:“若你知改,今次的事我便不计较了。”

卢太太只觉得心上一阵一阵的发凉,她慢慢把脸转过来,看向李守中,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老爷,我算过,女婿是十月十九出孝。”

“那又怎么?”李守中不明白卢太太为什么说这个。

“今日是七月十五……离十月十九不到一百天。”卢夫人闭上眼睛,只有嘴还在动,“若我今日死了,百日之内,纨儿的确还能成婚,算算就是十月二十到十月二十五这五六日。”

“女婿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京中众人早已知道,昨儿贾家要退亲,想必也没瞒着人。我死了,家里办丧事,天下没人是傻子,自会猜想缘由。”

“老爷若定下不许纨儿退亲,也不怕外头风言风语,我都随老爷。”说完这句,卢夫人躺正,任凭李守中如何暴怒,都再不发一言。

当晚,李守中再问卢太太,卢太太只说一句:“死比活着简单,我再给老爷两日。”

李守中又大怒而去。

第二日,李守中又问卢太太,卢太太道:“老爷也可把我绑起来,把我关起来,我深知女德,无有不从,孩子们都是老爷的孩子,从小学的忠孝仁义,不会违逆老爷的。”

李守中又怒又惊:“太太何出此言!难不成我在太太心中便是这等人!”

卢太太闭口不言。

当日晚,李守中努力压着情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卢太太道:“纨儿和贾家定亲四五年,两家早当亲家往来,荣国府老太太和诸位夫人深知咱们纨儿品性,自然会欣赏纨儿忠贞,纨儿在荣国府上也算一辈子不愁了。若依你的意思退亲,纨儿要找的人家就只能次一等,往低了找,哪里还有荣国府这么好的人家?”

卢太太也笑问:“老爷非要我把话都说明白,闹得难堪?还有明日一日,老爷好好想想吧。”

“我活了四十多年,贤良淑德自认无有可挑之处,对老爷也一心一意,孙子孙女都有了,还得了儿媳妇的孝敬。两家父母都已离世,我也算人生毫无遗憾。我若走了,老爷还可续弦一位贤淑女子主持中馈。”卢太太含笑闭上眼睛。

李守中又变了面色,拂袖而去。

又过一个晚上,李守中拖着脚步来至卢太太身前。

卢太太面色蜡黄,毫无血色——她已经两三日水米未尽,也没吃药——却笑问李守中:“今日是我和老爷的最后一面吗?”

李守中冷声道:“太太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我已给荣国府送去帖子,说尽了天下致歉之语。想必再有两日,两家亲事就能退了。”

一滴泪水从卢太太眼角划过,她道:“多谢老爷心里有我们母女。”

李守中脱力坐在椅上,艰涩道:“太太,我并非那等贪图名利,要使女儿攀附高门,不顾女儿的人。”

卢太太笑道:“是,我和老爷夫妻近三十年了,尽知老爷的。”

李守中再说不出别的什么,留下一句:“太太别忘了吃药。”就起身出门。

半刻钟后,李纨抹泪跪在卢太太床前“娘,何必为了我,为了我和爹闹成这样……珠大爷也不一定就……”

“纨儿,你还不知道。”卢太太捧着药碗一口饮尽,笑道:“咱家上个月从太医院打听着了,女婿……那珠大爷有八·九成怕是自己不想活了才病得这样。”

李纨愣在地上,连哭声都停了。

卢夫人把药丸放在床边几上,笑得释然:“我活了一辈子,就你和经儿两个孩子。经儿娶妻生了子,我没什么不放心,我只放不下你。现在不闹一场,只怕你这一辈子薄命,叫我如何舍得。”

七月二十,李守中携子李经往荣国府东院拜望贾政,在贾政面前说了半日的“本应叫小女从一而终,怎奈实在不舍,是我不仁不义”等话,和贾政议定退婚。

李家把贾家下的定礼走的节礼都收拾出来还给贾家,王宜和也把李家回礼和李纨这些年做的针线都送还李家,两家再把庚帖换回,就算亲事不作数了。

王宜和抚着李纨给贾珠做的一件长衫,淡淡道:“是个好孩子,针脚细,料子颜色都选的好,是珠儿没福。”

郑好时家的忙道:“不是大爷没福,是李家没福,不然怎么定亲了这几年,大爷身子就……说不定就是冲犯了什么。”

王宜把郑好时家的话在心里转过一圈儿,将手中衣衫忙放到箱子里,命:“快收拾了给李家送回去!还有元春那边也快叫都找出来,一件也不许留下!我亲自去求老太太和大嫂子,快套车来!”

四五年下来,李纨给贾珠和贾家众人做的针线何止数件。最后,贾家竟拢共收拾出了七八个包袱箱子的衣衫鞋袜荷包等,王宜和一刻也没敢耽误命人送去。

贾母琢磨着有些不对,把王宜和叫过来教训一回:“珠儿和李家姑娘是早合过八字并无冲犯,再说两家是商议了退亲,好好的退了就完了,本是咱家对李家有恩,何必弄出枝节再把他家得罪了!你可不许使人外头乱说去!”

王宜和心下暗叫不好,在贾母面前不敢露出什么,可等回到东院,她等到郑好时家的回来,忙问她:“你没在李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罢?”

郑好时家一个心虚,立时叫王宜和看出来。

王宜和气得发昏,把郑好时家的斥了一顿,又严命她不许露了风声,郑好时家的唯唯应下,到到底心里憋屈了几日。

李家,卢太太听了儿媳妇杜云丽半吞半吐露出的几句话,险些气得又昏过去,李纨也哭得说不出话,急得杜云丽劝了这个哄那个,忙得不了。

卢太太咬牙道:“这话谁都不许传出去!若叫我知道了,打死不论!”

杜云丽来李家七八年,头一次听婆婆放这等狠话,吓得赶忙应下。

卢太太又和李纨道:“你放心,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给你择一门更好的夫婿!咱们纨儿这样好的姑娘,谁家不抢着要!”

而王宜和提心吊胆等了几日,没见李家有什么动静,外头也没传出话,便暂放下心,忙着准备给贾珠冲喜。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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