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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与兖州相隔千里,此时的青州,尚笼罩在一片茫茫烟雨中。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虞清嘉撑着下巴看雨。窗外水天一线,雨珠滴滴答答地从屋檐滑落,此起彼伏地砸在青石板上,溅出许多细细的水坑。今日突然下了雨,教经史的夫子大概是被雨延误了,现在还没过来。

虞清嘉看了会雨,闲极无聊,便将纸折成各种形状玩。从窗外猛地吹入一阵风,水气湿湿润润,虞清嘉都没来得及反应,她手中的纸团就朝另一边飞去了。

慕容檐头都没回,精准地抓住纸团。他拿到眼前看了看,发现偷袭自己的竟然只是一个纸团,他显然对虞清嘉的举动非常无语,眼睛都没抬,直接反手扔回来了。

虞清嘉猛不防被砸中脑门,她怔了一下,随即哗地将手边的纸揉成另一个纸团,用力地朝慕容檐掷过去。

投纸团技巧就在于力道,有时候越是大力越扔不远。饱含了虞清嘉所有愤怒的纸团只飞了一半就坠地了,慕容檐回头瞧了瞧,眼神中的不屑都懒得掩饰。

其实他也从没掩饰过。

虞清嘉咬牙切齿:“你不要太嚣张了,你就不怕我和父亲告状,让你以后没好日子过吗?”

“尽便。”

“你……枉我还担心你那天是不是发病了,这样看来,你简直狼心狗肺。”

慕容檐这才想起,虞清嘉前几天似乎手被刮伤了。他从眼角瞅了一眼,果然见她手背上裹了好几层白布。多大点伤,何至于此。

慕容檐天生就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旁人看到穷人婴孩会怜惜,可是慕容檐就不会。穷苦,孤弱,死亡,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可怜呢?至于虞清嘉受伤,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慕容檐冷淡不语,虞清嘉也懒得和狐狸精说话。她盯着窗外茫茫雨幕,喃喃道:“夫子这么久还没来,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虞清嘉听到身后传来极轻极冷的一声笑,她殊为不悦地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天地亲君师,你要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慕容檐慢慢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他长相颇有一种模糊性别的绮丽,当他低声说话时,嗓音冷淡靡靡,不经意就能让人想起丝竹不绝的宴会,穷奢极欲绚烂到极致又飞快堕落的贵族。慕容檐将这四个字念完之后,轻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废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被小人告发。”

“被什么人?”

虞清嘉被问住了,她每天听虞文竣怒斥奸佞下人搬弄口舌,陷害忠良,她当然理所应当地站在前太子这一边。可是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虞清嘉却并不清楚。

慕容檐唇边噙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端坐书案前,一手随意地搭在案上,眼神幽黑不可见底:“是他的老师。”

窗外雨声沥沥,夹杂着雨声,虞清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可是慕容檐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了。太子能入住东宫,可见并不是傻子,哪会随便在什么地方妄论朝政。他当日说那些话时,当真觉得在场之士都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

可是谁能知道,他的老师听到后觉得害怕,万一太子此言被人告发,那他们这些听众岂不是都要倒霉?既然如此,不如他去告发。

东宫血案,由此而始。

慕容檐已经将目光移回自己的书卷上,可是虞清嘉看着他,却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慕容檐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她慢慢朝最上方属于夫子的书案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虞清嘉默默抚上手臂,那里已经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果慕容檐一脸愤懑鄙夷,虞清嘉还觉得正常,但是偏偏他是这样漫不经心,仿佛说笑话一样的语气。

她阿父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重了?阿父竟然喜欢蛇蝎美人?

后来夫子撑着伞匆匆赶来,课前的这段小插曲无人知晓,随着卷轴悄无声息地翻过去了。

但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真的不留痕迹,下课后虞清嘉看向慕容檐的目光,已经从敌视变成了防备。

因为下雨,下午的骑射课就取消了。虞清嘉大大松了口气,丫鬟们也待在屋里避雨,几个年轻姑娘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笑话,一下午就这样说说笑笑地过去了。

傍晚时,虞清嘉突然想起自己的荷包好像落在课堂了。其实这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明早去拿也来得及,可是虞清嘉闲来无事,正好外面雨势停息空气极好,虞清嘉就带着丫鬟,散步一样朝上课的地方走去。

走到半路,虞清嘉眼角掠过一个人影,她立马对着丫鬟嘘了一声,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柱子后,探出一双眼睛看向前方。

刚下完雨,狐狸精往外走做什么?

虞清嘉隐约觉得此事大不寻常,她对狐狸精的好奇心立马压过荷包,小声嘱咐了丫鬟后,就蹑手蹑脚地缀着慕容檐身后,偷偷尾随着他。

虞清嘉躲在墙角,看到慕容檐拉开后门,后门外早已等着一个男子。两人凑近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慕容檐递给男子一个鼓囊囊的包裹,男子就飞快地转身走了。随后慕容檐慢条斯理地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后,就后退一步拉上了门。拉上门栓时,他似乎还朝后瞥了一眼。

虞清嘉赶紧收回身体,背靠在墙上,心脏砰砰直跳。

天哪,狐狸精方才是与外男私会不成?世人常自嘲礼崩乐坏,但是这也只针对男子,对于女子来说,私会男子,私相授受,依然是极恶劣的名声。

何况,狐狸精不是特权阶级世家小姐,她是姬妾!而且她递出去的那个包裹,鼓鼓囊囊,显然是银钱吧。

私会外男背叛她父亲还不够,竟然还用他们家的钱去养外面的情郎?

是可忍孰不可忍,虞清嘉也顾不得自己的荷包了,立刻带着白芨朝正屋走去。

慕容檐回来时,眼神不经意朝下一瞥,果然看到墙根处有鞋印。今日刚下过雨,墙角的青苔被打湿,站了人后痕迹分外突兀。慕容檐看着墙角的痕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

“阿父。”虞清嘉急匆匆跑进来,盛大的裙摆恍如飞鸟的羽翼一般鼓荡起来,“阿父,我有话要对你说。”

虞文竣从案牍中抬头,奇怪地“哦”了一声:“你想说什么,怎么跑的这样急?”

虞清嘉跪坐在父亲身侧,宽大柔软的襦裙逶迤在地,带着说不出的艳丽。早在出门的时候慕容檐就发现虞清嘉了,虞清嘉前脚刚走,慕容檐后脚就跟了上来。

现在,他止步于门外,静静等待着虞清嘉接下来的话。

他今日和虞清嘉说了废太子老师一事,这样的话在虞文竣这些臣子听来,恐怕是非常微妙的。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谁都懂,何况慕容檐如今还是一无所有的庶人之子,空有琅琊王的名号,可是连以男子之身示人都不敢。他今日就敢说这种话,那等他当真复国,虞文竣这些功臣真的能善终吗?

恐怕任谁都要在心里想一想了吧。

现在,只要虞清嘉说出他上午的话,她就可以彻底报复他、摆脱他了。

慕容檐甚至带上了笑意,静静等着。

屋里,虞文竣也关切地看着她,虞清嘉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一般,说:“阿父,你知道吗,景桓那个狐狸精竟然私会外男!”

慕容檐眼神带笑,听到这话,他眉梢意外地挑了挑。

此时屋里也是一片沉寂,虞文竣看了女儿半响,然后说:“哦。还有呢?”

虞清嘉期待着父亲勃然大怒,再不济也要露出不悦之态。可是,平平无奇地“哦”了一声算什么?

虞清嘉同样奇怪地看着他:“阿父?”

虞文竣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说后宅女子可以随便见外男那肯定不可能,这岂不是教坏他女儿。但是不这样说,又委实没法解释自己这位“姬妾”的特殊性。

虞文竣最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嘉嘉你知道这些事不好,为父自会处理,你不必操心了。”

“真的?”

虞文竣非常心虚地点头:“真的,阿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吧。”虞清嘉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提醒,“阿父你一定要秉公处置啊!她非但私会外男,还偷偷给外面人塞荷包呢。”

虞文竣又咳了一声,他脸色倏地严肃,沉声道:“嘉嘉,这类事非常不妥,你可切不能如此。”

虞清嘉乖巧地点头应下。出门时,她正好和慕容檐迎面对上。

慕容檐看向她的目光却带着说不出的笑意。慕容檐这个人平时总是阴阳怪气,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倒有点像真的在笑。

虞清嘉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发毛,她凶巴巴地回瞪了一眼:“笑什么笑!”

慕容檐却似有似无地摇了摇头。他收回目光,静静看着前方,过了一会,突然问:“为什么不说另一件事?”

虞清嘉心里一突,立刻想到慕容檐在课堂上的惊世骇俗之语。她没好气地眄他一眼,横声道:“用你管。”

虞清嘉当天回屋后,便安心等着父亲秉公处置。可是直过了两天,风平浪静。

虞清嘉没忍住,便催促着白芨去外面打听消息。白芨过了好久才回来,她低着头,表情看起来非常复杂。

虞清嘉疑心,立刻叫住她问:“打听出来了吗?父亲怎么说?”

白芨吞吞吐吐,眼睛不断朝四周瞄:“小姐……”

“说!”

白芨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太守如何处置景氏奴婢没打听出来,但是听厨房的人说,太守把钥匙和对牌交给景氏了。”

虞清嘉愕然地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重复:“你说父亲非但没罚她,还将后宅的财政大权交给她?”

白芨垂着头,显然不敢应承。虞清嘉在榻上坐了一会,猛地站起身,脸色冷冰冰地就要往外走。

白芷白芨连忙上前拦住:“小姐,您何至于和一个妾置气?她不过就是太守带回来的姬妾,虽然占着名,但算不得您正经长辈。您忍一忍,等太守新鲜劲过去了就好了。您现在去和太守对着干,只会伤了小姐和太守的父女情分啊!”

“我如何能忍?阿父是非不分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女眷私会外男这么严重的事,景氏和他灌一道迷魂汤,他就昏昏然不知所以了。我现在不出头,等日后景氏的手伸到我身上,那就什么都晚了!”

白芷和白芨没能拦住虞清嘉,虞清嘉眼睛被怒火洗的晶亮,她走到正屋时,正好看到虞文竣和慕容檐并肩走出来,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虞文竣听得尤其认真。

虞清嘉从前不信色令智昏,哪有男人被狐媚女子随意蛊惑两句,从此就不管妻子儿女的死活了呢。可是现在,她亲生父亲的举动却结结实实打了她的脸。

妾室私会外男给他带绿帽子这种事他都能忍,虞清嘉生气,也觉得委屈。

虞文竣看到虞清嘉,身形顿住,眼中立刻绽出慈父的笑意:“嘉嘉。”

他显然已经忘了两天前糊弄虞清嘉时说过什么。

“父亲。”虞清嘉板着脸飞快地给虞文竣行礼,随后她目光落在慕容檐上,语气冰凉,“阿父,听说你将钥匙和对牌都交给她了?”

虞文竣没想到女儿过来竟然是说这件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琅琊王并非真正的后宅女子,何况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将后宅的管事大权交给他,显然对他们的大计更有利。

“对,景桓是你的长辈,将后宅安全交给他,为父十分放心。”

瞧瞧这标准的昏聩之言,怪不得人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恐怕在男人眼中,他喜爱的女人千娇万好,即使有人将事实摆到他面前,他也会觉得这是别人在迫害他的美妾。

“父亲,她私会外男,将内眷之物随意转赠外人,你竟然还让她来掌管内院?何况,她只是一个姬妾,哪有人家会让妾来把持后院。我们虞家虽然算不上名门望族,可毕竟也是兖州有名有脸的世家,你这样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置我于何地,又置母亲于何地?”

“嘉嘉。”虞文竣没想到虞清嘉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妾室和庶脉的地位很低他当然知道,士人虽然视赠妾为时尚,可是没谁会娶妾当妻子。大家谈婚论嫁时都会娶门当户对的世族小姐,传宗接代、侍奉双亲、主持中馈之类的事情,也被视为妻子的职能,而不是妾的。姬妾就是供于玩乐,如果有人让妾操持家业,恐怕会被同阶层的士族笑掉大牙。

可是慕容檐并不是姬妾,他甚至都不是女子啊。虞文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他试图安抚女儿:“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为父心中有数,你就不用管了。”

这话敷衍意味太浓,连虞清嘉都骗不过去。虞清嘉眼睛又黑又亮,因为愤怒,她的整张脸都活泛起来,惊艳到不可逼视。

慕容檐开始觉得眼前这幕很好笑,他也一直淡笑着站在一边看戏。但是这一刻,慕容檐却突然发现,虞家的这个女儿,容貌当真盛极。乌发如云,眉眼惊心动魄,而嘴唇却精致嫣红,上面仿佛涂着一层釉光,色泽如血。这样的美人,最容易让男人生出征服欲,以及摧毁欲。

虞清嘉眼中灼灼燃着火光,她一手指向慕容檐,双眼亦逼视着虞文竣:“自从她来了,你就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原本以为阿父你心中有数,可是现在,你连原则都不讲究了。在你心中,她是不是比我这个女儿还重要?”

慕容檐被人用手指比划着也不恼,他似笑非笑地朝虞文竣扫去一眼,看好戏般等着虞文竣的答案。

虞文竣看看从小如珠似宝捧大的女儿,再看看嘴角勾笑意味不明的幼主琅琊王,头一次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人生简直艰难地不像话。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选择?

虞清嘉不依不饶地盯着父亲,类似所有失去母亲而父亲又领回新人的女儿一样,执着地想知道在父亲心中究竟谁更重要。虞文竣偷偷朝慕容檐看了一眼,发现他仿佛找到什么乐子一般,正含笑看着虞清嘉。虞文竣大感头痛,一个是宝贝女儿,一个是日后要效忠的幼主,这要他如何选?

虞文竣挣扎着说:“嘉嘉,你和景桓是不一样的,你们俩不能比。”

虞文竣本意是说女儿和明主各有各的重要,不可以放在同一个平台上比。可是这话听在虞清嘉耳中,就完全变了个样子。虞清嘉眨了眨眼睛,黑润的眼珠马上漫起莹润的水光:“你竟然向着她,你竟然偏袒她!”

虞清嘉说完之后,猛地一扭头跑了。慕容檐再也忍不住,低头噗嗤一声笑了。

这大概是他这两年逃亡生涯中,唯一一次真心发笑了。

慕容檐方才去找虞文竣议事,虞清嘉出现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大致叙完,经过虞清嘉这一打岔,两人就更没有谈正事的心情了。慕容檐保持着难得的好心情,不紧不慢往住处走,踏上回院必经之地的回廊时,他脚步微不可见地停了一停。

曲折往复的回廊上,正背对他站着一个女子。

慕容檐发现自己又不经意笑了,他仿佛没看到那个人影般走上回廊。他也很想知道,他的这位“嫡女”又想搞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两人擦肩而过时,虞清嘉的声音冷冷地从后响起:“站住。”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淡威严,可是她的语调里却带着娇娇的鼻音,听起来特别想让人将她继续欺负哭。

慕容檐难得地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的眼睛上扫了一眼:“哭了?”

虞清雅眼角泛红,她努力掩饰过泪痕,本来以为已经看不出来了,结果还是被对方一眼望穿。虞清嘉瞪大眼,恶狠狠地说:“没有。”

十四岁的小姑娘被气哭,现在犹带着尾音来找自己,就是在男人最混不吝的少年年纪也不舍得说重话了。可是类似怜惜等心情在慕容檐身上是不存在的,他嘴角轻勾,眼睛也因为笑而漾起盈润的光,雌雄莫辩的美少年笑起来宛如天使,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恶意极了:“就这么一点事都值得你哭,真是没用。”

“何况,你哭又有什么用呢。”慕容檐欣赏着手下败将的可怜模样,慢悠悠地往人心里捅刀子,“文不成武不就,现在还被父亲抛弃,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超越我,或者在虞文竣面前揭露我。自己躲起来哭,除了让我多一个嘲笑你的理由,还有什么用呢?”

虞清嘉看着慕容檐,眼睛眨了眨又想哭,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慕容檐收割了战利品,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虞清嘉低头用力擦干眼泪,恶女人说得对,她哭有什么用?然而心里明白,声音里的哭腔却是控制不住的,她冲着慕容檐的背影喊:“你站住。”

慕容檐理都不理,继续往前走,虞清嘉气急了,快步追上去拽他的胳膊:“你给我站住。”

虞清嘉也不知道慕容檐一个女子为何力气这样大,他们相差不过一岁罢了,虞清嘉竟然完全没法匹敌慕容檐。慕容檐甩了几下,发现怎么都甩不开这块牛皮糖后,便理都不理地继续往前走。虞清嘉双手拽着慕容檐的胳膊,竟然整个人都被拉着往前扑。

虞清嘉又急又气,慌张之下看到旁边的柱子,脑中灵光一闪。她飞快地扑到柱子上,两手在粗壮的木柱上抱了个圈,将慕容檐的手牢牢困住:“我看你现在还怎么走!”

慕容檐感觉到手臂上柔软的不同寻常的触感,脸色猛地一变。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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