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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她的视线,似乎有点紧张,仿佛还笑了笑。

她收回目光,也不知是在跟谁说“我稍后便去”,便转身离开窗边。

立冬还扒着窗框叫喊:“奶奶,奴婢先去放风筝了,跟玦琳姑娘一起。奶奶稍后记得跟我们一起玩啊……”

春分冷了脸,把撑杆一收,窗扇便“啪嗒”一声,将立冬隔在外面。

立冬这个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恼,举着风筝便跑了,还不忘气百顺:“我有你没有,我有你没有……”

金玦焱的目光自飞快跑过的立冬身上收回,再次望向窗子。

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阳光筛下花影,摇摇的打在上面。

好像自打那日,他与她之间就隔了一层窗子,窗子上镶了琉璃,可以看见彼此,却是两个世界的人,各行其是。

她原本就对他冷冷的,现在则是更冷了,若非要说出这冷与冷之间有什么区别,那便是不仅视而不见,甚至有退避三舍之意。就像方才,一见了他,所有的灿烂都消失了,还掉头就走了。

他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

以前他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她都无所谓,反倒把他气得暴跳如雷,现在倒为何如此在意?她若是在意,大可以来骂他,来打他,这般不声不响,不冷不热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本是打算,既然她不死不活,他也不理不睬,看谁能抗得过谁?

可是刚刚看到她的目光打他脸上一晃就视若无睹的移过去了,他的火又冒出来了。

如今就拿喷火的视线对准门口,打算冶炼阮玉。

也便在这时,阮玉打门里出来了。

杏花白的纱衫,丁香色的挑线裙子,堕马髻,斜斜的簪两根玉兰花簪。清清爽爽,简简单单,就像这拂面而过半冷半暖的风,瞧着特别怡人,连他的火气都被灭了三分。

只是卢氏是一向不喜人装扮得特别清淡,因为金玉世家,如今还是皇商,即便是在家里,亦要格外隆重。

所以姜氏跟李氏都拼命的往身上穿金戴银,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为了就是彰显富贵。哪怕是秦道韫,虽看似素淡,但是也不忘拿一两样金饰作为点缀,而且她的首饰,都是店里最新的样式。

哪个像阮玉?

他就发现,自打从宫里回来,她便摆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架势。若说秦道韫是骨子里的孤高,她就是故意跟众人作对,尤其是跟他作对。

他怎么了?他不是……

“劳四爷久等了……”

他只顾着拿眼睛盯着她,只顾着愤怒,却没意识到,她已经走到身边,屈膝一礼。

礼节端端正正,态度恭恭敬敬,声气规规矩矩,怎么都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生气。

是了,她不是要跟他保持距离吗?

他也会!

于是将目光自她脸上拿下,却不知为何,顺着她精巧的下颌直滑到半露的嫩黄色肚兜上。

后来他想,他的目光之所以会停留在这么尴尬的位置,定是因为这嫩嫩的黄色是她身上唯一的鲜亮。

然而当时,他只留心到那露出的部分是一支带露莲花花苞,衬着翠绿的茎叶,粉嫩娇艳,令他不由自主的想象整个画面的精细。

而且那支花苞恰恰斜在她的左胸,伴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仿佛下一刻就要一个撑不住,将花瓣层层打开。

而那花苞之所以鼓鼓胀胀摆出一副要迎风绽放的模样,全是因为……

这般一想,只觉眼角一跳,心里轰隆一声,整个人都烫起来。

他急忙调转视线,可是那花苞仿佛就印在了他的眼中,正一片又一片的开放……

“其实四爷不必等我,”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在耳边响起:“只需知会一声,我自会去的。”

他被一声巨响轰散的思维在她的清冷中一丝丝的聚拢起来,便又听她道:“免得耽误了四爷的事……”

他的事?

他蓦地回头,对上她的笑,然而那唇角却是淡淡的嘲讽。

怒火顿时上涌,霎时冲淡方才的躁动。

他一甩袖子,“哪个在等你”一句就要脱口而出,却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那日他收手出言后,她微白的脸色,冷笑的唇角。

一句话就这样卡在喉间。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静静的迎着他的注视,好像在说,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心里万分憋闷,只想掐着她的脖子,一边怒吼,一边将她的镇定全部撕毁。

可他只是盯着她,然后转了身,甩落一声“哼”,便拂袖而去。

——————————

园中春|色好,处处花红柳绿,女孩子们像是飞舞在春光里的蝶,笑意盈盈的往来穿梭。

远处的天空上,是几只争奇斗艳的风筝。

它们飞得是那样高,仿佛可以鸟瞰人间的一切,但无论如何高远,终是有一根线拴住了身子,无法自由。

阮玉觉得,自己就像那风筝,一心想拥有自由,可是拴着自己的那根线,看似纤细,却怎么也扯不断。

时间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她仍旧只有打算,没有进展,难道真的要老死在这里吗?

——————————

金玦焱快步向前,袍摆翻飞,见者无不知他们的四爷又生气了,于是纷纷躲得远远的,又忍不住回头张望,看会不会有哪个格外倒霉,撞上四爷,然后被揪住泄愤。

可是他们忽然看到四爷停住脚步,恶狠狠的转了身,连飞旋的袍摆都带着喷薄的气势。

他们也跟着望去,但见四奶奶领着两个丫鬟,穿花拂柳的悠闲前行,仿佛根本没有瞧见四爷的愤怒。

不过看四爷的眼神,那惹他发火的目标明显是四奶奶。

众人皆知这二人不合,更听说了成亲之日的“精彩”,之后也龃龉频生,只可惜无缘得见,那么这会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于是纷纷慢下步子,有的人甚至已经拉开架势,只待俩人一开打,就飞奔禀告泰安院。

金玦焱见阮玉一个劲往天上看,而他一个大活人竟还没只风筝好看么?这身袍子,这身袍子可是他新做的……

直到视线的边缘压上一片阴霾,阮玉才如有所感的转了头,于是对上金玦焱的阴沉,笑了笑:“四爷怎么站在这?不是要去福瑞堂吗?”

我怎么站在这,我怎么站在这……

金玦焱气呼呼的盯着她,忽然也想问一句,他怎么会站在这?

“爷……”他顿了顿,眸光一闪:“爷是不想让人家说闲话!”

这句转折太大,阮玉一时没转过弯,待想明白,不觉弯了弯唇角:“只是四爷站在这,倒容易让人‘闲话’了。”

垂眸,旁若无人的走过去了。

金玦焱一股气赌在胸口。

就因为那天的事吗?可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怎么就冒出那么一句混账话。

混账话……

他一怔,他怎么会以为那是混账话?

看着阮玉的背影优哉游哉的远去,还不时跟春分、霜降点评一下园中景致,好像根本记不起身后还有他这么个人,他不觉又是气恼又是窝火。

大步上前,怒吼一声:“阮玉!”

本以为是虚惊一场准备散去的下人再次站住脚步,然后就见他们的四爷追上四奶奶,拿猎狗终于逮住兔子的眼神怒视四奶奶,咬牙切齿了半天,他们也跟着捏了半天的冷汗,却听四爷很是生硬的“和蔼”道:“一起走!”

不就是想并肩而行嘛,至于弄得这般剑拔弩张吗?

春分跟所有的下人都在腹诽,春分还额外瞧了瞧金玦焱的脸色……这位爷的心思,她现在是一点也摸不到了。

阮玉倒没想那么多,还乖顺的屈了屈膝:“是,四爷。”

看着她的低眉顺眼,金玦焱是有火发不出,他怀疑阮玉是故意的,就想憋死他。

可他偏不让她如愿,于是做出满意而得意的样子昂首前行,只不过走了一会后,余光瞥见伴在身侧的人,那唇角便真的弯上笑意了。

——————————

福瑞堂两侧植着松柏与樱花。

此际,樱花开得正热闹,粉融融的一片,引得蜂蝶忙不胜忙。松柏倒显得黯然,只坚定的立在那,就像一个沉默的丈夫守候着招摇的妻子。

大敞的雕花锦纱门屏内不断传来笑声。

是李氏。

就在半月前,她终于顺利拿回了中馈大权,姜氏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她,只不过在交钥匙的时候,笑得不大自然,而此刻,她正陪在李氏的笑声后面,时不时的也笑上两下。

似乎除了季节的变化,并没有什么不同。姜氏和李氏还是时不时的去找她,拉她入伙,然后时不时的“偶遇”,一碰面就是冷嘲热讽,唇枪舌剑。

曾经,阮玉还怕二人的矛盾连累到自己,一味的劝解,现在,她们要打便打,只要不在自己的屋子,她倒乐得看热闹。

如此一来,她们倒打不起来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还有此前的流言?李氏当时虽不在府中,可是依她的本事,还不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于是话里话外的影射姜氏胆小怕事,明哲保身。阮玉却知,若是李氏在场,依她见风使舵的性子,怕是还要推波助澜吧。

只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她对这家人已不抱任何幻想,仅认准一条……只要你不犯我,我便不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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