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九十八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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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陵的土豪程度完全不是以常理可以推断的,毕竟他获得财富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价值观上有很大的差异。

就算裴陵不在意天衍剑宗那些人的眼神，他能拿出来的灵船最差的估计也是这种造型，更别说他一点也不介意顺手打一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离船之前,一人匆匆赶来,乔冉冉看着他有些熟悉的眉眼，突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来者向容溪,上辈子也是闻子桁的小伙伴之一,这辈子很长时间没见,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这次一见，相隔十多年,他居然才刚刚进阶元婴期,这进阶的速度跟上辈子简直相差甚远。而且看他和闻子桁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亲切，至少她就没在闻子桁的身边见过他。

“乔道友！”向容溪见到乔冉冉，面色满是急切,“乔道友留步！”

乔冉冉就停了下来,牵着不耐烦的裴陵，听听向容溪想说什么。

“还请乔道友出手相救,”向容溪瞥了一眼安坐在船头上的晏青绥,戚然道，“诊费向某已经准备妥当！”

这些年，乔冉冉也混出了一些名头，大家也都知道她要诊费的时候从来都是理直气壮，救命可以，但是救命之后诊费必不可少，不然没有第二次。

曾经也有人觉得她傻,明里说着要诊费，却没有什么强硬的手段，反而还累及自己多出一个爱财的名声，少了正派人士的风骨。可真有一次，之前还欠着诊费的人，求到乔冉冉面前，她就真没有出手。

大家才明白，她不是开玩笑的。

也有人指责她见死不救，如同杀人无异。乔冉冉却笑着说，连说好的诊费都能昧下不愿意付的人，这人品也不怎么样，她何必脏了手？

她是按劳索取报酬，有没有胡乱开价，而且都是救命之恩，人家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多管闲事。

她是医者没错，可她真不是圣人，割自己的血肉喂养他人的私心，这种事她真做不出来。而且她又不是没救过，出手之后对方不付诊费她也没找上门，只是今后不再往来而已，怎么就能怪到她头上来？

真当她是冤大头啊？

向容溪很上道，求到乔冉冉面前来，当然也就了解过乔冉冉的为人，说话的方式很讨喜，当然这也是乔冉冉多给了向容溪一个眼神的原因。

“你说说看。”

“请乔道友救救姜苗苗，她已经昏迷不醒了！”

乔冉冉一挑眉，才从记忆深处挖出姜苗苗到底是谁，那个趾高气昂的小姑娘，乔冉冉出入天衍剑宗这么多次，似乎都没见过她。晏青绥也不会提起她，当然就差不多把这些不相关的人都忘记了。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闻子桁和郁明萱这样重点的角色，只要不凑到她面前，她想起来的可能性都很小。毕竟每天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还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裴陵时时让她牵挂，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人。

看向容溪焦急的样子，都抛下脸面求到了她的面前，足以说明问题很严重。

“带我去看看。”

然后乔冉冉就在灵船一个偏僻的舱房里见到了姜苗苗。舱门打开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然后舱门上很明显有禁制，穿过禁制，乔冉冉瞬间嗅到了一股强烈的气息，腐败的恶臭，就像是魔界深渊里的味道，顿时瞳孔一缩。

在看屋中的姜苗苗，如果那个物体还能叫做姜苗苗的话，就像是一团被裹在腐败气息里的死物，没有半点生机。

向容溪会这个时候来找乔冉冉也是有原因的，在这之前，姜苗苗神志清醒，怎么也不同意他找医修帮忙，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算她要腐烂，她也不想让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向容溪拗不过姜苗苗，才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啧啧，还真是任性。”这姑娘不拿别人当回事，没想到拿她自己也不当回事，“你们是遇到魔修了？”

魔界深渊的味道跟普通魔气有很大的差别，能将这种味道带来人间的魔修，绝对不简单。在魔界混过一段时间的乔冉冉听了不少故事，当然也就知道魔修对深渊又是唾弃又是恐惧。扔进深渊的是在魔界都混不下去的垃圾，但是能从深渊爬回来的无一不是最恐怖的存在。

因为一般魔修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带有深渊的气息，更别说将这深渊的气息种在一个人修的身上。就连裴陵和乖乖身上都没有这样的味道，这魔修又是怎么做到的？

就听到向容溪很惊讶地说：“不是魔修。”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的语气一瞬间低落，“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一直守着苗苗，她身边并没有魔修出现，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受得上，仿佛就是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了这样子。”

向容溪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姜苗苗脸上隔绝神识的面纱。

看到姜苗苗的脸，自诩为某些方面“见多识广”的乔冉冉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也就瞬间明白姜苗苗为什么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样子，不仅用隔绝神识的面纱遮住了头脸，还躲在这偏僻的小舱房里布下重重禁制。

其实姜苗苗长什么样子乔冉冉已经有些模糊了，本就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没有太多的焦急，但是她也记得那是个娇俏可爱热情如火又倔强骄傲的女孩，虽然被宠坏了情商有点低，说话做事都不太带脑子，但绝对不是这样凄惨的模样。

原本漂亮的女孩，一张脸完全变了形，五官移位组合成一张丑陋的脸，即使昏迷当中，那张脸还也不停的扭曲蠕动着，看着就十分瘆人。

别说，这东西，乔冉冉还真知道。

“人面蛊！”

向容溪眼神一亮，“乔道友果然知道！”

乔冉冉嫌弃地瞥了一眼向容溪，冷声道：“你这句果然，让我觉得似乎别有内情？”

向容溪敛眸，“我只是觉得以乔道友的见识和手段，必然能有解决的方法。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们寻过的医修药修，包括我们自己，都觉得这毒性十分诡异，却没人能知道它的来历，乔道友却能一语道破，必然……”

乔冉冉打断了向容溪的吹捧，“你就不怕我是随口胡说的？”

向容溪：“……”

说起来，对向容溪的印象，这也是一个颇有手段和心眼，更是有野心和天赋的一个人，平时人模狗样很受欢迎，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却没想到没有结交到闻子桁的向容溪，居然混到这种地步，看他眼中的光彩，早已经不再是当年在她面前表面上平易近人实际上透着倨傲的样子。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仿佛已经被时光打磨去了棱角，虽然失去了光华，却透露出一种真实的感觉。

也许是乔冉冉吐槽的表情太认真，给人的感觉“随口胡说”更像是真话，见向容溪怔然的表情透着一丝茫然，乔冉冉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是人面蛊，之前你们找到医修和药修看不出来，只能说下蛊的人手段高超，或者说在蛊毒全面发作之前，他们没能察觉出来。”

向容溪恍然大悟：“等人面蛊发作出来，苗苗察觉不对，已经不愿意再见人，所以没人能察觉？”

在人面蛊全面发作之前，姜苗苗只是有些不适，脸上会有一些红斑和小疙瘩，原本就爱美的小姑娘忙不迭地找医修查看，却始终找不到原因。

直到后来，越来越严重，红斑蔓延，小疙瘩也变成了大疙瘩，姜苗苗的神经也绷到了极限，一次发作之后她就再也不愿意继续找人医治，他也没再见过她的脸。

然后就在不久之前，姜苗苗又再次发疯，他才看到她的脸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而他震惊的眼神也刺激到了姜苗苗。疯狂的发作之后，姜苗苗也陷入了昏迷。

向容溪终究还是选择向姜长老坦诚这段日子的经过和姜苗苗的情况，他觉得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姜苗苗可能就没救了。

得到消息的姜长老立刻找到了慕华尊者，即使慕华尊者此刻立即动身，到达南海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慕华尊者给向容溪出主意，让他立刻去找乔冉冉。

也是向容溪运气好，乔冉冉此时正好和裴陵刚从南海之极回来，又正好送了晏青绥回来天衍剑宗的灵船，还没离开，就遇到了向容溪。

对于向容溪的说法，乔冉冉点头道：“确实，再晚一步，她就没救了。”

向容溪心惊地同时，乔冉冉已经取出银针，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张扭曲的人脸上可以下手的地方，扎针的同时，对向容溪说：“你先出去，顺便告诉慕华尊者，我能解决，他不用太着急赶路，一把年纪了。”

向容溪：“……”这话他不一定敢跟慕华尊者说。

慕华尊者虽然好脾气的样子，但是高阶修士，又是常年受人追捧的高阶医修，怎么都有点小脾气。这话乔冉冉敢跟慕华尊者说，向容溪却不敢，他在慕华尊者面前没这个面子，就算尊者不跟他一般见识，他也没那个勇气。

但他出门之后，回到灵船甲板，还是顶着裴陵冰冷的目光，按照乔冉冉的吩咐联系了姜长老。姜长老正跟慕华尊者一起赶来，但他对乔冉冉并不了解，还是慕华尊者大概介绍了乔冉冉之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只是对于姜长老来说，乔冉冉这样的年轻人就算再有天赋，掌握得也不过是慕华尊者的皮毛，但是能有乔冉冉在场拖延一点时间，等他和慕华尊者赶到，就一定能救下姜苗苗。

人面蛊这东西，就算他们这样的老怪物，大部分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眼见过。

姜苗苗会昏迷不醒，正是人面蛊发作的最后阶段，这蛊毒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自己的存在，但即使它发作出来，寻常人也找不到蹊跷所在，等它在人脸上爆发出来的时候，也就是蛊毒发作最厉害的时候。

想要驱离人面蛊并不难，但是越早越好，因为到后期，当人面蛊全面爆发，显露出成熟的姿态，就会直接吞噬中蛊之人的神识。

人面蛊有自己的意识，虽然意识残缺不全，但是它本能会想要占据中蛊之人的身体。但也因为意识不全，最终就会融合中蛊之人的意识，形成一个奇怪的存在。

用移花针法就能驱离姜苗苗体内的人面蛊，但因为蛊毒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吞噬着姜苗苗的神识，即使她能驱离人面蛊，也会对姜苗苗造成不可以逆转的伤害。

想到姜苗苗平时的作态，能把她宠成这样的姜长老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乔冉冉想了想，只施针将人面蛊封锁了起来，让它无法继续吞噬姜苗苗的神识，更多的，她也不方便继续。

说实话，她不想惹麻烦。不然到时候在别人口中她救人也会变成害人，她有理也说不清楚。

只是封锁人面蛊的话，要简单许多，只是人面蛊十分执拗，就连姜苗苗的意识也反抗得十分激烈，可以看出这小姑娘强烈的求生欲望，不想被人面蛊吞噬，不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她十分绝望，因为人面蛊十分霸道地一点点的吞噬着她的神识，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被捧到这样的高度，在面临真正危机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对策，姜苗苗识海里的负面情绪已经将她淹没，而这些绝望正是人面蛊最喜欢的养分，让它成长得更加强大。

即使乔冉冉已经封锁了人面蛊，抑制了它的生长，开始很快姜苗苗就会被自己的负面情绪吞噬，根本不用等到人面蛊发挥作用，也等不到慕华尊者和姜长老赶过来。

乔冉冉叹了一口气，想到之前自己再给小木偶施针的时候输入灵气，会让小木偶觉得很舒服很平和，也不知道是不是输入灵力有什么不同，她再次为姜苗苗施针，努力寻找给小木偶施针时的微妙感觉。

后来她就发现，因为她体内水木双灵根十分平均，平时也看不出来区别，大概是因为小木偶本体是问道天心木，在她输入灵力的时候，木灵力受到的牵引更为明显，输入的更多。

所以，让小木偶感觉很舒服的灵力，是她体内的木灵力。她调整灵力运行的方式，从中剥离出跟水灵力相辅相成的木灵力，在银针的引导下，一点点的引入姜苗苗的体内。

其实在对方可能不配合的情况，贸然输入灵力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何况姜苗苗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最是排斥的时候。

万幸因为裴陵的缘故，乔冉冉很擅长应付这种情况，避开姜苗苗不安的神识，将灵力引入她体内，只要有一点点灵力发生作用，没有引起她的排斥，乔冉冉就可以做到润物细无声，将灵力一点点渗入。

进展比乔冉冉想象得要顺利，就在她慢慢梳理姜苗苗的神识，终于将这姑娘安抚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灵船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将乔冉冉从玄妙的状态中惊醒，即使身处舱房，门口还有着禁制，乔冉冉也感应到了外界传来的强烈威压，还有熟悉的气息。

乔冉冉不由得失笑。熟悉的气息是慕华尊者，那么另一道不加任何收敛，甚至引起了灵船震动的威压，必然就属于那位姜长老了。这气息沉稳外放，修为定然高深，却不加收敛，这人的性子也必然不怎么好。

不过瞬息间，那两道气息就已经到了门口，乔冉冉也已经整理好。

威压被慕华尊者拦住了，感应到门口的禁制消失，慕华尊者这才放了人进来。他也是担心，如果乔冉冉治疗正在关键时刻，姜长老贸然闯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慕华尊者。”乔冉冉稳稳见礼，人已经站在了一旁，“姜长老。”

姜长老微微点头示意，人也冲到了床边，看着床上面容扭曲可怕，但是神色却十分安详，就像是陷入了黑甜梦乡的姜苗苗，有一口气堵在他的心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十分难受。

“慕华？”

慕华尊者也已经跟乔冉冉眼神交流，从乔冉冉安稳平和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走到了姜苗苗旁边，搭上了她的脉门。

其实慕华尊者也很惊讶，以乔冉冉的身手解决人面蛊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来了之后发现姜苗苗的情况虽然得到了控制，却没有彻底的解决。

诊脉之后他才发现姜苗苗情况之严重，也明白了乔冉冉的顾虑。

见慕华尊者面色沉沉，姜长老一颗心也往下沉了沉，“慕华，你有话直说，我能受得住。”

修士孕育后代困难，特别是高阶修士，能有后代是极为困难之事，姜长老就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有了道侣，却双双死在了魔修手里，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孙女，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他也知道姜苗苗在他的溺爱下似乎长偏了，可姜苗苗天赋勉强，在修仙路上必然走不出多远，他觉得他能护她一生，只要她能幸福美满一生，他也就知足。

看到姜苗苗生死不知地躺在这里，他才知道他错了。总有他看顾不到的地方，而这孩子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连景林剑尊家的那小子，也是九死一生才爬了回来，姜苗苗还没有晏青绥的修为和天赋。

而慕华尊者接下来的话，让姜长老更是满心惆怅，“已经太晚了，人面蛊已经开始吞噬苗苗的神识，即使能驱除人面蛊，也会对苗苗的神识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姜长老嗫嚅着：“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即使驱除了人面蛊，苗苗被吞噬的神识也回不来，她的神魂将受到极大的损害，具体到什么程度，得驱除了人面蛊，让她醒来才知道。”

有可能记忆缺失，天赋受损，寿数有碍，也有可能，直接就变成了傻子。

姜长老听懂了，可他不愿意相信，“可为什么会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干的？为什么会拖到现在？……”

合体期的长老发狂起来，乔冉冉在那威压之下根本支撑不住，也就在同时，裴陵突然出现，将乔冉冉护在了怀中，强大的神魂力量和威压的对撞，让这灵船险些失控。

“姜长老，你冷静一点！”慕华尊者也不过是炼虚期修为，在姜长老的威压下也并不好受，“只是说苗苗有可能会变成那样，但并不是说就不能弥补和挽救。”

“能救？”

“当然能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且不过是神魂损伤，这天下那么多修炼神魂的异宝和功法，以天衍剑宗的势力和姜长老的实力，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人面蛊的事。”慕华尊者扭头看着乔冉冉，“小友可有什么建议？”前面的治疗都是乔冉冉进行的，即使他能诊脉判断出大概，他还是想听乔冉冉亲口说，因为同样的诊断和医治方法，从乔冉冉口中说出来，总有一些奇特的角度和见解。

乔冉冉“嗯”了一声，从脸色奇臭的裴陵怀里探出头，“除了尊者你所说，强行驱除人面蛊会对神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之外，姜道友在这之前就陷入心魔中，有入魔的征兆，我虽然施针为她梳理过了，并且已经封锁了人面蛊的行动。但是我担心在驱除人面蛊的时候再次刺激姜道友，尊者还请小心。”

慕华尊者点头道：“好。”

“还有，神魂损伤确实可以调理，我这里有养神丹的配方，等尊者驱除人面蛊之后，我们再详细聊。”

慕华尊者顿时乐了，从善如流道了一声好。连养神丹的配方都有，这乔冉冉还真是个宝藏。

至于乔冉冉，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安抚好已经炸毛的裴陵，交代完之后，拖着裴陵就离开了并不宽敞还挤了不少人的狭小舱房，与站在门口的向容溪擦肩而过。

看着裴陵一副“哄不好了”的表情，乔冉冉想笑，但是只能憋住，不然气急败坏的裴陵能把她脸掐肿。

“裴师弟，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裴陵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我把你识海中剩余的毒素，都转移到小木偶当中，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木偶：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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