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一零七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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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澈完全没想过还能见到活生生的南浔,也只有他最清楚南浔当年到底承受了什么，按理说南浔是不可能活着的，那时候只剩一团烂肉一口气的南浔，还是他亲手扔进了南海里,美其名曰,让他回归故里。

如果知道还有这么一天，他绝对不会留下这种隐患。

可南浔活下来了,还全须全尾站在他面前,甚至摆脱了半妖的身份,成为一个纯血妖族。作为同组血脉，乌澈更能够感受到南浔现在血脉的纯粹,甚至比他更加纯粹,带给他血脉上的压制感。

乌澈觉得很好笑,特别是他费尽心机抽出南浔的妖族骨血融合到自身，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血脉变得更纯粹。结果到头来，被他亲手毁掉的“弟弟”,居然能从死亡之境爬回来,甚至变得比他更纯粹，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南浔也笑着,眉眼弯弯,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纯善可爱的样子，乌澈是知道南浔不会说话的，可看着南浔的眼睛，还有他那笑容，总觉得南浔在嘲讽他。

“好久不见。”乌澈一身精致的黑色长袍，绣着金色的暗纹,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也能闪烁着阵阵流光，低调又华丽的装扮，十分衬托他的身份，却跟周围落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乌澈是听说有人自称是前任妖王之子，还是天源神木的徒弟，找到了妖族聚居地来，他才专门出来一看。在看到南浔之前，他根本没想过会是南浔，他还以为又是他爹留下的风流债。

结果，又是南浔，还是南浔。就如阴影一般，挥之不去。

乌澈的这句“好久不见”，落在众妖的耳中，就是别有一番含义。至少说明在这之前，乌澈就知道南浔的存在，却没有将前任妖王纯血的后代带回族地，这其中隐情，大家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可是大家并不知道，在这之前，南浔只是一个半妖，血脉不纯对乌澈根本无法造成威胁，而乌澈能为了自己的血脉和地位对南浔下手，就试因为半妖在妖族眼里，根本不应该存在。

可现在归来的南浔是纯血妖族，不知道内情的众妖只会认为南浔本来就是纯血妖族，与乌澈一样具有争夺妖王之位的权利。

就算知道南浔曾经是半妖又怎么样？乌澈能抽南浔的骨血炼化，南浔也能用其他的方法让自己变成纯血，妖族只看结果，妖族也只需要最强的那位成为自己的王者。

最让乌澈心惊的，是南浔这次回来，居然带来了天源神木的消息。有天源神木弟子这个身份加成，乌澈可以预料，整个妖族都会偏向南浔，这妖王之位非南浔莫属。

“多年不见，小弟长高了。”乌澈依然笑容满面，就像是最温柔的兄长，和蔼地看着久不归家的小弟，语气里满是欣慰，“能再次见到你，为兄也十分高兴。听说小弟这些年在外，颇有些奇遇，甚至拜入天源神木门下，不知小弟这次回来，可还带来其他的好消息？”

围观的妖族也眼巴巴地看着南浔，想从南浔的口中听到跟天源神木有关的消息，然后一个消息在众妖之间传开，大家也就知道了，眼前这个秀雅可爱的少年，虽然有着最纯粹的血脉，可他有着天生的缺陷，他不会说话。

众妖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南浔巴巴地看着乔冉冉，那眼神让乔冉冉有一种错觉，木天源让她跟着南浔来，就是来给南浔当代言人的？

但是来都来了，南浔确实也不会说话，又不能像裴陵那样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看乌澈一副笑面虎的样子，乔冉冉觉得就算南浔能说话可能都说不过人家。

于是乔冉冉笑道：“在来之前，天源神木并没有告诉我们，他今后有什么打算，而且天源神木的嘱托，只让我们照顾好南浔，免得他势单力孤的回来被欺负了。顺便，也帮我们的师弟讨回一个公道。”

乌澈也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但是配上那的脸型，只觉得有些奇怪，并不会觉得可爱或者好看。而且他的眼神，并不如他的笑容一般友善。

“不知两位？”

以乌澈的消息来源，肯定不可能不知道乔冉冉和裴陵的身份，就算详细的不清楚，至少也能知道他们是南浔的师兄和师姐，也就是天源神木的师侄。

可乌澈明知故问，就表明他的态度，他对南浔是认可的，认可南浔的身份，却对这两个跟着南浔一起来的人类，没有半点认同。

乔冉冉当然不会因为乌澈的轻慢就觉得不舒服，反倒是觉得这乌澈身为妖族的少主，也挺幼稚的，乔冉冉指了指自己，“乔冉冉，”又指了指裴陵，“这是裴陵，我们与南浔同出一门，受师门前辈木天源，啊，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天源神木的请托，陪师弟南浔回来这里，帮他讨回一个公道。”见乌澈又想说话，乔冉冉笑眯眯地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乌少主大可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毕竟我们来这一趟的重点，就是来找阁下你。”

乌澈还真没想到，一行人中看上去最柔软的小姑娘，说话居然这么不客气，甚至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也就是说，关于南浔的过去，他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就不知道南浔跟他们到底“说”过些什么了。

乌澈正色道：“我与小弟有些误会，这次小弟回来，正好可以解开这个误会，姑娘对我和小弟之间的误会，又知道多少？”

乔冉冉笑着接过乌澈的话，“所以乌少主认为你和南浔之间的问题，是个误会？”

“确实是误会。”

“那就有点意思了，我们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乌少主就知道了？”

乌澈一噎。

乌澈当初所作所为并没有瞒着南浔的意思，从最开始将南浔带回，再取出南浔的妖族骨血，以及将南浔的残躯扔到南海，都由他亲手所作。因为他并没有想过，都变成那样了，南浔还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乌澈还想着，就算南浔什么都知道，可南浔不会说话，他就占着主导权——结果南浔回来的时候，居然还带着两个帮手。

“姑娘但说无妨。”乌澈不接乔冉冉的话。

在乔冉冉看来，乌澈这样的行为，大概就是觉得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别人就拿他没办法？

“也没什么，南浔也是前任妖王之子，并且是纯血妖族，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他也有竞争妖王之位的资格，对吧？”

乌澈还算淡定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众妖，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当然。在场任何一位，只要是我妖族成员，都有资格竞争妖王之位，南浔是我弟弟，当然也有这资格。”

“那就好。”乔冉冉从善如流地点头道，“有些问题，在南浔拥有一个合理的地位之前，是没办法解决的，对不对？”

“姑娘所言甚是。”乌澈笑容加深。他算是发现了，这姑娘有点意思。

两个人说话都只说半截，却都知道隐藏在后半截的意思是什么。就比如乔冉冉也知道，就算将乌澈当年所作之事说出来，以妖族的生存之道，对乌澈也没有半点影响，只会让大家觉得南浔没用。而且在妖族，半妖的身份并不光彩。

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用实力说话。只要南浔能登上妖王之位，不管他是想跟乌澈清算，还是要想为自己曾经的半妖身份争一席之地，都不会有异议。

不过乔冉冉并不清楚妖王之争要经历什么步骤，看妖族这边的情况，好像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

旁边的妖族们也终于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围上前来跟南浔打招呼，那热情的样子，反而将南浔吓得不轻。

看得出来妖族也不打算在这里常驻，不过是简单的树屋或者在山壁上挖的山洞，甚至还有些是在地上挖的洞穴。能住上树屋的还是比较有实力又心灵手巧的妖族，甚至有不少就在旁边的树干草丛里一窝，摊开四肢躺下就能解决。

乔冉冉当然不打算去妖族给他们安顿好的地方住，族中长老拉着南浔不松手，说要带他了解一下族中的情况，并且说明一下竞争妖族之王需要做些什么。

这属于妖族的秘密，当然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南浔很想让乔冉冉也跟着，毕竟他跟人交流起来很困难，可长老们不同意，乔冉冉也没兴趣。

南浔会写字，虽然慢，但也是能交流的。只要不是乌澈那样居心叵测故意曲解，南浔想要跟他们交流也不会有问题。而且乔冉冉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他，他总要面对这些的。

裴陵带着乔冉冉，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设下了结界。

妖霞树枝繁叶茂，寻常人藏在树间，即使在树下，都轻易看不到，更别说裴陵还设下了阵法结界，其他不管是妖还是人都不能靠近，也不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乔冉冉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裴陵，却碍于闲杂人等太多，她都不能说出口。

这下有了安全安静的空间，乔冉冉立刻扒拉着裴陵问个不停：“你知道的对吧？天源神木的故事，还有妖族这边的动静，以及妖王之争？都跟我讲讲吧？我太孤陋寡闻了，什么都不知道！”

裴陵笑着把乔冉冉往怀里一塞，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干上，抬眼望着头顶上的霞光一般的树叶，“平常都让你多看点书，你还嫌我烦。”

“我哪里嫌你烦了？”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呀！“而且我很努力的看了很多书了，你闭关不在的日子，我一直都有很认真的看过藏书阁里的书，什么都看那种。”

“嗯，特别是跟医术有关的。”

“我也看野史和游记！……”迎着裴陵笑岑岑的目光，乔冉冉突然就心虚了一瞬间，“可是妖族这边，我还真不了解。”

“宗门里有个木天源是妖族，你还救了一个便宜师弟是妖族，你就对妖族的事一点都不好奇，就没想着要了解一下？”

乔冉冉：“……”

因为看了太多野史游记和话本，耽误了阅读跟妖族有关书籍的乔冉冉气急败坏地扯着裴陵的衣襟，“我对他们感兴趣，你就不会不开心？”

裴陵笑着往乔冉冉面前凑了凑，侧着脸说：“我只知道怎么样才会开心。”

乔冉冉捧着裴陵的脸，狠狠地亲上一口，恨不得吐他一脸口水，理智让她忍住了，“你就从天源神木和妖族的渊源说起！”

裴陵心满意足地笑道：“好。”反正眼前这人啊，不能逼急了，不然也能学着木天源离家出走。

以裴陵上一世了解到的故事可以推断出，天源神木在妖族圣地待得好好的，妖族也发展的极好，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衰败，处境尴尬。然后某一天有人类闯进了妖族圣地，不知道跟天源神木说了什么，接下来天源神木就消失了。联系出现在玄心门后山的木天源，必然是玄心门的先祖干了什么，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天源神木，以及瓦解妖族的鼎盛之势。

乔冉冉若有所思，“牵星图？”

裴陵赞赏地看着乔冉冉，她的脑子转得挺快，很快就想到了关键所在——

所以要忽悠天源神木离开他护佑了那么多年的妖族圣地，必然是跟大陆和妖族的命运息息相关，牵星图所示的命运轨迹，足以成为说服天源神木的强有力借口。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景象，可以让木天源无视妖族的衰败，数千年无动于衷。

不过南浔的出现就成了转机，木天源收南浔为徒，再为南浔重塑妖骨，送他会妖族，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所以，南浔是改变妖族命运的关键。

乔冉冉一怔：“可是……”

“可是，”裴陵顺着乔冉冉的话，“如果不是你，就没有南浔。”

裴陵所知的上一世当中，妖族之王正是乌澈，完全没有南浔的存在，整个妖族也没有他半点痕迹。毕竟是前任妖王之子，如果他还活着，裴陵不可能不知道。

以当时在南海边发现南浔时的惨状，如果不是乔冉冉因缘际会出现在那里，又决定出手救治，即使他还有一口气，也会很快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所以一切都是这么巧，将所有的关键点都落在了乔冉冉身上，特别是那句话，如果不是乔冉冉重生的话，那么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可能还会如上一世的轨迹般，万劫不复。

乔冉冉垂眸，倚在裴陵的怀里，看着他衣襟上不明显的暗纹。这衣服是她和裴陵联手制作的，这些暗纹都隐藏着精妙的法诀和阵法，关键时刻可以发挥极大的作用，这都是裴陵告诉她的。

乔冉冉揪着裴陵的衣襟，“说重点。”

“重点就是，妖族之王的竞争，不仅要有实力能够压制住所有异议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要得到妖族圣物的承认。在这之前许多年，妖族圣物都没有对任何妖族产生回应，它的功能似乎只剩下测试新生妖族的天赋，以及赋予妖族血脉传承的记忆。这个时间点，基本上也就是天源神木离开妖族圣地的时候。可以说天源神木和妖族圣物同出一脉，天源神木的离开，让妖族圣物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功能，仿佛陷入了沉睡。”

“你是为了妖族圣物来的，不用跟木师伯交待一声？”乔冉冉觉得，乖乖吞了妖族圣物，是绝对不会还给妖族留下点边角料的。

没了天源神木的妖族已经惨成这样，连妖族圣物都被乖乖吞掉的话，妖族会不会疯掉？

“为什么要跟他交待？”那个老怪物大概是心知肚明，或者说是觉得他还不敢真对妖族圣物下手。“妖族最开始就是太依赖天源神木，走偏了方向，即使天源神木离开这么多年，也没有寻找到正确的方向，反而将自己陷入了死地。他们手里还有妖族圣物，就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嘛，就是要来打碎的，不然他们不会醒。”

乔冉冉“嘶”了一声，“你就是馋人家的圣物，非要说得是为了人家的未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是在做好事。”

“可是一个种族有一个精神寄托并不是什么坏事。”

“南浔会为他们找到新的寄托的。”反正裴陵的意思很明显，妖族圣物他势在必得，至于没了妖族圣物之后的妖族会变成干什么样子，跟他没关系，那是南浔的责任了。

“你就这么确定南浔能成为新任妖王？新任妖王不该是乌澈吗？”

乌澈有实力有心机又够狠，作为新任妖王，他比南浔这个看上去就傻白甜好欺负的前半妖要合适得多。

“你对南浔有很深的误解。”

那小子，看上去单纯，其实心机深重。能以半妖之身在人间安然存活，后来失去妖骨，顶着那样一张脸还能安然无恙，没点心计和本事，可不行。

“那也不至于。”乔冉冉摇摇头，“只是觉得乌澈在妖族这么多年，底蕴必然比南浔强上许多，南浔要胜过乌澈，并不容易。”

“南浔有天源神木。”

乔冉冉：“……”对哦她差点忘了这个。

木天源的存在，可以让妖族再次回归虚假繁荣，就算为了迎回天源神木，妖族上下也会哄好南浔，这一点就连乌澈也无话可说。不过是个妖王的位置，送给南浔都可以。

至于以后，前任妖王是怎么死的，南浔也可以怎么死。到时候再换个妖王就行了，反正能者居之嘛！

不过是按照惯例，带着流落在外多年的南浔去面见圣物，一来是接受每一个妖族都会接受的洗礼，赋予妖族的传承记忆，顺便不是很上心的走走过场，看看圣物会不会对南浔有反应。

谁都未曾料到，还没来得及接受传承记忆，南浔不过是刚刚通过结界，还没靠近圣物，圣物就已经爆发出来剧烈的光芒。

众妖都傻眼了。

南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瞬间就被圣物的光芒笼罩，整个人就陷入了一团柔软中，就像是母亲的怀抱一般，温暖又怀念。

看着被圣物光芒吞噬的南浔，在场的妖族长老，包括乌澈在内，眼中都只剩下了惊讶。

很快，其中一位资历最长的长老热泪盈眶的跪了下去，喃喃道：“我族有救了，有救了啊……”

随着他的跪下，其他长老交换眼神之后，也都纷纷跪倒在地，虔诚的拜伏。

只剩乌澈还立在原地，浑身僵硬得仿佛石化一般。这跟他预料的不一样。他只想着南浔有天源神木作为靠山，就算一时得意也没关系，这妖族上下他早就打点好，即使为了天源神木暂时让南浔成为妖王，他也可以很快让南浔变成下一个前任。

妖族的兴亡必然掌握在他手中，而不是南浔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半妖——

可现在，南浔不仅有天源神木，甚至还得到了妖族圣物的承认，就连乌澈自己，当年也不过是从圣物这里继承了传承记忆，好运得提升了一点血脉力量，跟南浔现在的情况是天差地别。

他要如何是好？

圣物的动静实在太大，冲天的光芒冲破了结界，甚至冲出了族地的防护阵法，冲出了妖霞林的半边天空，仿佛是要让天下人都看到这一盛况，数千年来，妖族之王出现了。

最名正言顺的妖族之王。

乔冉冉看着那冲天的光芒，“那是什么？”那祥和又充满生机的气息，可以感受到跟天源神木同出一源，却有着细微的差异，牵引着乔冉冉体内的水木灵力蠢蠢欲动。

“有点意思。”裴陵搓了搓手指，“原来在这里等着。”

这算不算是被木天源摆了一道？

这光芒乍现，很明显是圣物认主，如果圣物被南浔吸收炼化，裴陵这一趟完全就白跑了。

抢？还是不抢？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再晚一点，就算抢到了，估计要让乖乖连南浔一起吞掉才有用了。

“我抢，还是不抢？”

乔冉冉叹了一口气，“现在抢，不是要跟整个妖族为敌？”

“就这几只？”算什么整个妖族？

“回去找木师伯理论吧！”乔冉冉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打架的好时机。“告诉掌门师伯，还有我们的师尊，木师伯欺负我们。让木师伯补偿我们！”

她馋天源神木已经很久了！

“木天源不讲理怎么办？”

“诶？”还有这种可能？

“到时候就让乖乖吞了南浔吗？”

乖乖：？？？

作者有话要说：　　乖乖：这个能吃？

裴陵：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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