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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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昀直到坐上尹宴的车，都有点搞不清楚事情发展的走向。

刚刚说要问自己几个问题，可是才问了一个，尹宴就说有个局让一起去，她叫自己去干什么呢？换句话说，这面试是通过了还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自己的简历写的太棒了？那也不能够啊。

“程洱是你姐姐对吗？”尹宴开着车，突然问了句。

“对，是我堂姐。”程昀吓了一跳，不过下一秒便反应过来，是奚明喻告诉她的吧。

“别紧张，”尹宴唇瓣勾了勾，眼眸直视着前方的车流，“我跟程洱很熟，她也是我的朋友，但我倒是不知道程洱还有个妹妹，”她声音停了停，“更没想到……她会突然离开人世。”

“……”程昀一时间语塞。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看在程洱的份上才给你机会，”尹宴在等红灯的时候扫了她一眼，“等会的饭局就算是面试了，看看你的表现，今天结束后我会给你结果。”

程昀顿时吸了口气，一上来就拿饭局做实验，这女人果然不一般。她心想如果自己是ceo，可根本不敢拿这么重要的场合来当作面试。

“尹总，那能先说说今晚到场的都有谁吗？”程昀稳了稳心神笑着问道。

“d22老板李赤，摩登娱乐运营主管，你，我，还有d22隔壁酒吧的老板……一个叫秦谙的女人，”尹宴说到最后这个名字时，细眉不自觉地挑了挑。

“我听说，d22八年没有盈利，已经付不起房租了，隔壁酒吧老板想买下来是吗？”程昀想起了昨晚听来的八卦，还好sophie那大嘴巴给自己提了一下，不然就自己这个精神状态，根本就不会关心d22运营困难的事。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的，八年没盈利，应该是业内人告诉你的吧，”

红灯过去，尹宴的声音里带着少许赞赏，她踩了下油门，“没有盈利都算好了，去年关闭的麻雀五年亏损了千万。”

“那尹总您想达成什么效果呢？”程昀认真地问了句，“关键是d22老板自己想卖吗？假如他不想卖，接下来的运营也是个问题，如果搬家搬得太远，观众也不愿意去的。”

“我想买下来。”

尹宴直看着前方勾勾唇，干脆地答道。

“……”

这个答案让程昀半天没反应过来，尹宴是说她想买下来？

程昀突然想起自己昨晚看的资料，尹宴最早是在d22被挖掘的，可能对她来说d22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吧，她肯定不愿意被随便一个酒吧老板买去当成了夜店，这是对她、也是对所有独立音乐人的侮辱吧。

“恕我直言，”

程昀倒吸了口气，考虑再三还是把话说了出口，“我很怀疑后浪潮有没有这个财力经营这家livehouse，如果您觉得冒犯，那是我失礼了。”她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心想尹宴的主意真是不靠谱极了。

“没有，”尹宴把车停在路边，转过身看向她，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

“……”程昀没想到尹宴回答得这么干脆，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了。

“但必须要这么做，不管盈利不盈利我都要买下来，”

尹宴修长的胳膊搭在方向盘上，这时候程昀才有机会近距离打量她，根本不像国人的深邃轮廓，确实有当初惊艳众人的颜值，甚至让程昀萌生出退居幕后真的可惜了的感叹。

“我叫了摩登娱乐的运营主管一起，跟他们合作注资也可以，但绝对不能让这个livehouse死掉，也不能搬家。d22离开了这条巷子，可能要花更多的心力重塑品牌。”尹宴看着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d22不是我一个人的，它是这个城市独立音乐的形象，d22不能变成夜店，更不能变成任何一种流水线出来的毫无特点的演出场所，不是钱的事情，我有为它付出的义务，”

“……”程昀听得有点懵。

尹宴微微抿起嫣红的薄唇，叫程昀下车之前最后微笑着说道，“我们俩今天的任务就是说服李赤，你明白了吗？”

程昀呆呆地听完她的话，踩着高跟下了车后，久久没有从那种吃惊中反应过来——说一千道一万，在她跟尹宴交谈之前，她根本没想到尹宴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原本昨晚看过尹宴颇具侵略性的长相，又看到她跟顾盼在阳台上肆无忌惮地接吻后，程昀以为尹宴大概是个纵情声色、醉于艺术、不拘小节的女人，但刚才尹宴说的那番话完全颠覆了程昀对尹宴的第一印象，这看起来妖孽的女人竟然是个理想主义者。

这并不是反讽，程昀没有任何鄙夷的意思，她只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真正有理想的人，突然觉得不只是自己，就连周边的人都活得太随意了。

整个人都有一瞬感到懊悔和自责，难怪奚明喻昨晚告诉自己：“尹总喜欢有情怀的人，”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程昀想了想，在跟着尹宴进餐厅之前，匆匆拿出手机给sophie发了几条微信，而后跟着尹宴在角落的座位坐定。

d22老板李赤和摩登娱乐的运营主管已经到了，老板李赤是个留着半长中分头发，留着胡子的男人，虽然已步入中年但颇有文青的气质，摩登娱乐的运营主管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内敛稳重，尹宴提到的那位叫秦谙的女人倒是还没到。

“哟，今天怎么还带着一个啊？不知道我是专门来见你的吗？”李赤看了眼尹宴身后的程昀，靠着椅子开始贫嘴。

“得了老李，”

尹宴见到熟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她拍拍身边程昀的肩膀，“这位是我们新的运营主管，”她顿了顿，嘴角勾了勾，重音强调了一下，“试用期。”

程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朝李赤礼貌地笑了笑，“李老板好，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d22，到现在快十年了，今天很荣幸认识您。”

“嗨，不用，”李赤没有什么架子，身上的江湖气倒是很重，“我就说尹宴啊，我跟你讲了很多次了已经，”

他直接跟尹宴谈起了正事，“其实我也不舍得，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知道人家让我们什么时候搬吗？一个月以前就说了，说两天后，不然就要涨房租，好不容易拖到现在，你知道d22成立这十多年那条街的房租涨了多少吗？”

“500%啊！”李赤张开手强调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他又看向旁边摩登娱乐的主管，那个男人只是点着头没有说话，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是特别积极。

“你知道我这些年听了多少次这种话吗？说什么你就忍一忍吧，大家都是为了音乐，好多乐队红了，请他他不来，演出分成到最后我们都是赔钱的，然后你也知道其实livehouse票价赚不了什么，大部分要靠酒水，你加价吧观众说你想钱想疯了，不加吧到最后还是赔钱，我是真撑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尹宴接过他的话，“所以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我跟摩登娱乐的老总已经打过电话了，我们两家可以注资一部分，当作入股，至于后面怎么体现在乐队推广或者利润分成里面这都可以商量。”

李赤听到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还是有点为难，“当然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

他刚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那恐怕也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吧，尹总。”

程昀听到这声音浑身像有电流通过一般，她跟着其他几人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在桌前站定，她穿着浅色的包臀长裙，随意披着一件单薄的风衣，这不是……那天自己在d22差点撞到的女人吗？她就是隔壁酒吧老板秦谙？

程昀一时有些慌乱，她清楚地记得那晚上第一眼见到秦谙的感觉。

比起一见钟情，那更像是整晚在黑夜里奔跑后的酸软感，多巴胺的分泌加速了愉悦，可又有孤独和焦急的叠加，复杂的感受似乎进入了肌肤，直接反应在当时秦谙触碰她手腕的位置。

“抱歉，我来晚了。”秦谙细眸缓缓扫过一周，带着笑意跟每个人示好，眸光在程昀身上停了停，“啊，真巧，你是？”

程昀一时还没从那种感觉抽离，但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尹宴的‘面试’过程中，笑了笑答道，“我叫程昀，跟尹总一起来的。”

“啊，我想起来了，上次在奚明喻的生日见过你，”程昀不好意思，秦谙倒是替她提起了那事，那柔和的眸光落在程昀面上，“程昀，嗯，我记住了。”她朝程昀笑着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有教养。

谁都没有注意到，尹宴看着秦谙从进门到坐下，幽深的眼睛微微眯着，“秦老板今天很慢，不会是见我已经见腻了吧？”她稍稍挑起眉。

“那可不敢，尹总这两周隔几天就打电话给我我也没嫌烦，约我我都会出来，”秦谙看着尹宴勾了勾唇。

程昀在一旁听着有点不太对劲，她心里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只得先压下那个念头打量着对方，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觉得了，秦谙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熟悉，可那种熟悉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像是所有的美好摆在你面前，一切都是刚刚好符合你所有想象的那种熟悉感，而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侵略性，毫不费力便闯进了心里。

秦谙的五官精致而柔和，语气一直很温柔，眼眸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每每她望向你的时候，程昀总是感觉到她眼里都是自己。

她总是觉得秦谙根本不像是个简单的酒吧老板，这言谈举止优雅温和的女人要比酒吧老板的身份更体面一些，而事实上在交谈中也证实了这一点，秦谙说自己算是个投资人，什么赚钱的项目她都涉猎一些，但没有特定的领域。

秦谙在言谈中提到因为尹宴，她去了解过livehouse的情况，后来仔细想了想，她并不是想完全把d22变成一个酒吧，而是希望能做一个兼具演出和酒吧功能的综合娱乐平台。

“我知道你们还是有坚持的东西，但d22本身也具有酒吧的功能，要不然情人节那天就不会有主题派对了不是吗？”秦谙话是说给李赤听的，却一直笑着看向尹宴。“尹总已经因为这件事找了我不下4次了，我也的确听你的话了解了livehouse具体的情况，尹总不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吗？”

“……”尹宴突然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程昀在一旁当然更不敢接这个话，这个主意好不好什么的，其实程昀觉得这主意挺不错的，但她毕竟是尹宴的人，她要等着尹宴先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