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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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昀想着想着，又看见了客厅桌上那翻开了几页的剧本。

之前没有仔细看过，原来这个交换人生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知名影后跟一个玩乐队的主唱交换人生的故事，它的开头写到，女主虽然成名已久，名和利都已经拥有，但过的一直不开心，身不由己的感觉她并不喜欢……

程昀看了个开头，突然自言自语道：程洱竟然会写这种剧本，好奇怪。

也难怪程昀会这样感叹，程洱出道作是陈曦拍的一部文艺片，没错，刺猬主唱陈曦也是名导演，其实原本，他跟程洱就是同一个电影学院毕业的，只不过后来陈曦去玩乐队了而已。

陈曦不能算作一个著名导演，没有得过奖，甚至很少有真的上了院线的片子，甚至有人觉得，他之所以能拍电影，都是借了刺猬的噱头而已。他唯一一部出名的电影就是程洱的出道作了，那部电影究竟如何暂且先不赘述，可就是因为这部片子，形成了程洱颓废中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风格。

很多人都说程洱跟陈曦是一个频道上的人，而大部分人都不理解他们。

程昀其实想过，如果程洱自己拍电影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但只要想到这个问题，满脑袋里都是陈曦的暗色调电影风格，退一万步讲，即使程洱会去拍一部乐队吉他手跟粉丝约炮私奔逃亡到海边自杀的片子，也不可能是她手边这种风格。

这种风格，怎么说呢？

太严肃了。

不，这样说也不合适，应该说是太老道了吧。

程昀不太懂编剧的事，但是她大概看了一下风格和结构，这种主题要想拍成合格的商业片不是没有可能的，再加几段刻骨铭心的恋情，恰到好处的悬疑剧情，会有投资商买账的。

只是这太奇怪了。

她可能自己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但是感觉程洱做的这些事，跟她印象里的一点都不一样，可程昀自己也不确定，毕竟两个人关系本来就不亲近，或许她以为的程洱只是银幕上的程洱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她，谁知道呢？

总不能，程洱像这个电影一样交换了灵魂吧？

什么鬼，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念头。

程昀心想可能是自己有点太累了吧，想把剧本再翻几页，可是没太多耐心了，便跳着往后翻，突然看到其中一页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些电话和名字。

嗯？这是……

程昀看了半天，演员／投资／制片／监督几个类别，她倒是认出来了几个名字，高奚，今天她们提到的那个有名的影后，还有一个是姐姐的经纪人，剩下的她就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些名字后面打了勾，有些打了问号。

很明显，程洱在不久前还在接洽制片和投资商？？

程昀被这个消息闹得一头雾水，她有点迟钝地站起身，走到阳台站了好一阵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姐姐不是自杀吗？如果不是自杀为什么留下了遗书和遗嘱？可假如是自杀为什么死前还在忙拍电影的事？

难道抑郁症会让人突然想去死吗？

程昀一直在想这件事，她沉浸在一些假想、幻想里，直到恍然转神，阳台上一阵凉风吹过，她听见隔壁传来低沉男声的念白采样后摇。

thelovesongofj.alfredprufrock，karlverkade创作的一首以普鲁弗洛克有名的诗——《情歌》为基础的后摇。

程昀听过很多次，每回到“andshouldithenpresumeandhowshouldibegin”这里时她的情绪都有很大的波动。

她这才注意到顾盼其实也靠在阳台，仰头看着模模糊糊的天空，精致的侧脸对着自己，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任何人一般吐着烟圈。

就这样，顾盼微微仰着头，而程昀出神地看着顾盼，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听着这首歌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想起了很多事，也去想了很多事。

程昀想跟顾盼搭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两人目前的关系也不足以开启这样一段私密的对话。

后来，程昀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把阳台的门小心关好，她透过窗帘看着隔壁，那瘦高的身影还一直站在那里。

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更长的梦。

梦是从上次的那个阴郁的夜晚开始的，程昀感觉到身体是凉的，她坐在异国的街道的台阶边发呆，一个流浪汉坐到了自己身旁。

程昀看见自己跟流浪汉熟稔地聊天，流浪汉问她：“所以，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而自己回答：“跟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糟透了。”然后流浪汉开始大笑，他坐在程昀旁边拿出一包烟，开始抽烟。

“今天我又去找她了，她还是不在……电话打不通，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公司在哪，我感觉过去那半年的事情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程昀听见自己沮丧的声音在空气中模糊地回荡。

“你姐姐还好吗？那个演员，噢，”那个流浪汉砸着嘴，“所以我说你们家的基因真不错，有这么好看的脸蛋和身材，还有什么好难过的，什么失恋，什么工作，都会过去的。”

程昀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什么话都不想接。

“你在追求什么呢？”

流浪汉的话仿佛自带回音一般，“g，你看街上这些人，你觉得他们都在追求什么呢？每个人都不肯接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的现实，总以为会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再去开公司了吗？你知道的，虽然一路都那么顺，我觉得现在就是我最自在的时候。”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程昀的声音低垂着。

烟雾飘散在空中，程昀感觉到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在彻底看不清之前，路边熟悉的英文字母映入眼帘，ca开头，但是后面就看不清了。

她很快就换到了下一场梦里。

梦见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

“程昀，程昀，发什么呆呢？”

宽敞的客厅里，她正坐在餐桌前，双手拿着刀叉，而对面坐着程洱，没错，是程洱，那瘦削精致的脸，标志到下颌处的气质短发，她穿着自己超大号的t恤，长腿随意搭在旁边。

程昀并没有在这场梦里感到奇怪，她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如此真实，就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没事……”

程昀听见自己回答，“没事，就是被你昨天带我去的那个派对吓傻了，”刀叉在盘子里面随意戳了几下，“哎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啊，经纪人不催你吗？你不忙吗你？”

程洱听见她一遍遍地催促眉心都皱起来了，“你怎么跟老妈子似的，比我妈还烦，”她探身抬手掐住程昀的脸，不满道，“住你家怎么了，我一个影后，来美国度假住你家吃你家米啦？”

程昀被她掐的有些不满，“我是害怕房东有意见。”

程洱无所谓地松了手，拍了拍手里的面包屑，“那你把这公寓买下来啊，多好，窗外就能看到好莱坞的牌子。”

“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能付这一整套的租金吗，买下来？开什么玩笑，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程昀听见自己苦笑道。

程洱摆摆手，“得了，别哭穷了，等姐姐有钱了送你一套房，高层，跟你这屋子一样大好吧？”这时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程洱抬手去拿，看了一眼眉眼就笑得弯了起来。

“干嘛笑得这么恶心，谁找你？”程昀悻悻问道。

“你猜。”

“好了我知道了，”程昀不耐地应付了几句，转眼看见她剩下了香肠非常不满，“你怎么又吃这么几口早餐就不吃了？”

“我一天只能摄入500卡，你给你姐姐午餐留点余地好吗？”程洱端起盘子送到厨房，那手腕已经瘦到普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了。

“早晚有一天……你要饿死……”

程昀意识到自己在回答，但意识慢慢地抽离出来，眼前被阳光笼罩，就这样醒了过来。

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能记得的场景只有这两件，别的画面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但意识到自己已经醒过来的时候，程昀却只觉得一阵恍惚，她竟然哭了出来。

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这算什么啊，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却不断地梦见她。

明明她们两个人之间连一点点共同的回忆都不曾有过，却在人都没了的时候自以为是地虚构一些真的发生过的美好生活。

程昀感觉自己糟透了，挫败感从那个梦一直延伸到醒来的这一刻。

她坐在床上哭了很长时间。

一直到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几点时，程昀眼眶朦胧地抬起头，透过卧室看着的门看客厅放着的那个剧本，自言自语着：“那个电影是你的梦想吗？”她的语气很恍惚，又有些低落，“你也想有一天成为影后吗？想去好莱坞拍戏吗？”

“程洱，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程昀呆坐在那里，鼻子发酸，一直到客厅放着的手机响起，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起了身，电话急促地响着仿佛在催促她，程昀稍微缓了缓神，光着双腿走去客厅，好几下之后才接了起来。

“喂，尹总。”是尹宴打来的电话。

“起床了吗？”尹宴跟她说话，背景还传来车流的喇叭声。

“起了，刚起，”程昀还有点慌神，凭着本能反应清了清嗓子，“尹总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下午来公司吧，希望你尽快来上班，”尹宴跟程昀说道，“昨天你的表现我还满意，不过因为跟你还不熟悉，希望给你两个月试用期，你介意吗？”

“不介意，”程昀有些意外，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好，那我，尽快收拾一下，下午去公司。”

“一点半之前到，我们需要开个会，不要迟到啊，我不经常在后浪潮的办公室呆着，所以我在的时候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尹宴匆忙嘱咐了程昀几句就挂了。

程昀站在客厅一直应着“嗯，嗯，好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直到电话挂断后她愣了几秒，突然觉得一切都太戏剧化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