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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连玟去厨房拍黄瓜,连韬不知何时从厕所出来。
“我来,你去歇着。”夺过刀,啪啪几下,黄瓜汁渗透砧板。
切刀手法算不上熟练,但也不陌生。
连玟盯了一会,“后天早上坐辉叔的车回老家,中午去田爷爷家吃饭。”
全鸭没切,她将袋子里的料包取出来,用小碗装上,黑褐浓稠的液体漂浮红黄辣椒籽。
“那太好了,不用去汽车站。”县城开往农村的汽车平常还好,一到节假日,挤满人,不考虑超载不超载的问题。
连韬把拍好的黄瓜盛碗里,让他姐调汁。
要出味道还是他姐来,打杂活可以归他。
“嗯,去田爷爷家明天还要去买一箱牛奶,药放在桌上,你不舒服可以吃。”
陈醋、麻油、酱油,连玟酌量倒入小碗中,搅匀再淋上黄瓜,颠碗。
弄好后,她转头,“爸爸同意买电脑了,你要给他打电话吗?”
男生用纸擦拭砧板汁水,拿过鸭子,正在砧板上切。
厨房的灯和客厅灯一个瓦数,许是因为有上层置物柜,总是黯淡光景。
没有起伏的声音,“干吗要他同意,花的是你的钱。”
曙光中学开给连玟的现金并不多,连韬说的钱是指奶奶留给连玟的嫁妆。
老人生了三个孩子,最后只老小平安长大,小的长大后立马让她抱上两个孙儿,抚养长大。
只是差了点,没见到他们真正长大成人,临终前立遗嘱将她和老伴的财产都留给连玟,说是嫁妆,没给连韬是想让男孩子自己打拼。
老人真正想法如何外人不得知,只是连玟仍在上学,钱便由监护人保管打理。
鸭子迅速变成肉块,男生切得很快。
“小心点。”连玟看他握刀的手说。
连韬没有说话,只是手下动作慢了。
饭差不多快煮好,饭前两人一人一颗猕猴桃,再正餐。
连韬洗碗时连玟接到杜修景短信,【忘了,不想出门了,下次找你拿衣。】
【请你吃饭,顺便取衣?】这几天放假,连玟有空做菜。
对方没有回复。
第二天,连玟去书店买了两本作文素材,一本杂志,去超市买了两箱牛奶,一箱送礼还情,一箱留家里喝。
回家前去了兽医院,小猫输着点滴,无精打采趴着。
李向说手术顺利。
连韬在家大扫除,把他“年少”时舍不得扔的漫画小说抱去旧书店卖,换来的钱买了一张手机卡。
他的手机只有储存卡,没有电话卡,直到他姐读大学走人,手机功能都仅限于看小说、定闹钟。
杜修景没有回消息,连玟没有遇见他。
…………
清明节,朝雨浥尘,日光空濛。
早晨空气湿凉,连玟摸阳台上晒的被子,仿佛是早上新晒上去的。
辉叔快八点给连玟打电话,问她车开到哪,他已经到了。
“……我们下来。”好在姐弟俩起得早,拿上东西就可以出门。
连韬跟着他姐坐上价值二十万的小车。
爷奶还在时,没让两人上村里小学,带他们上县城租房上学,和老家人交往并不多。后来爷奶去世,交集就更少了,连韬不知道老家还有有钱人。
连红辉和连伟业差不多年纪,但结婚生子晚几年,媳妇坐前座,怀里抱着七八岁小男孩。
“让弟弟坐后面?”连玟和长辈打完招呼,体贴道。
后排能轻松多容纳一个小孩。
连红辉爽朗笑,“等会你们还有两个哥哥要来。”
他媳妇给他纠结,“他们叫叔叔了。”
“对,应该是叔叔。”
小男孩拿着她妈手机玩游戏,闻言喊:“好多人——”
“都是你长辈,叫哥哥姐姐没?”他妈拍他。
小男孩吃疼,飞快说:“哥哥姐姐。”
连玟笑眯眯应了,连韬小幅度点头。
车子半路停到一家米粉店前,接到另两位叔叔,均三十岁左右。
一上车,脸上留疤的男子便和连红辉侃天说地。
“……辉哥现在在水务局做事,赚得到钱,不像我们讨生活。”
“哪里,我也是讨生活。”
“话不能这么讲,你工作单位好,工作稳定,老了还有退休金,平常福利政策也多,我就是吃了没读书的亏,现在做点算点。”
“我是运气好,考到学校,爸爸让我念完书,要说读书,你旁边的玟妹子厉害,以后肯定有出息。”连红辉驾驶着车,笑道。
疤男看向身边两年轻人,“我还没问,这是哪个的崽?眼生。”
“你伟哥的。”车呼啸着,超了一辆红皮卡车,“你这么多年没回来,今天可以看到很多年轻小辈了。”
“他崽都这么大了——”另一个男人惊讶,他身材瘦小,脸上干瘪,唯独鼻子大且红。
“那不是,他养得早。”连红辉说。
“侄女现在在哪里上学?”大鼻子男问。
“曙光中学。”连玟微笑答。
四人挤在后排,三男的靠着,唯独她挺直腰背。
车遇到转弯或烂路,她就抓紧扶手。
“几年级?”
“高二。”
“在班上排得到多少名?”
大鼻子男坐在靠窗一侧,隔着一位叔叔,但他开口说话,连韬就能闻到他嘴里散发的臭气。
听到对方问他姐多少名,连韬屁股靠里坐坐。
“第一名。”不是如今第一名,而是从上学起,连玟就是第一名。
“嚯,这么厉害——”疤男看向连玟。
大鼻子男眼底一闪,“连伟业可以,自己读书不行,生出的崽会读。”
疤男笑,“我还记得伟哥小时候不肯上学,婶子追着他打。”
“哈哈,是的,他还跑到我家,那天我回去,我妈跟我说,到屋里看到门后躲了一个人吓死了。”连红辉打方向盘笑。
连玟不说话,静静微笑。
连韬闭上眼,双手抱胸前。
大鼻子男还在说,“连伟业自己没回来?”
“没有,他在外面赚钱忙。”连红辉一边打喇叭一边说。
路前方老爷车轰隆驶向一侧,让出道路。
小车踩油门超过。
“叔叔才走四五年吧,婶婶去年走的,他不回来不像话。”大鼻子男语气突然转为严厉。
“是咯,就算赚钱,也不能不回来祭拜,这是祖宗爹娘。”疤男搭腔。
连红辉坐在前面轻嘿笑,没说话。
他媳妇则和小男孩一起玩手机。
连玟看车窗外,青青柳色,草木知春。
连韬眼皮底下转动,但始终没有睁眼。
大鼻子男又突然问:“你们俩现在住学校?”
“嗯。”连玟回答。
连韬睁开眼,看一眼他姐,又合上。
“你们爸爸妈妈每个月给你们多少生活费?”他还在问。
“不固定,缺了就要。”
“每次大概多少呢?”
“几百几千,看我们做什么了。”
连韬听得烦,这个叔叔还要问,他就要开口说话了。
大鼻子男不再说话了,疤男又和连红辉聊起来,村里同辈人发展,长辈们谁谁又和媳妇儿子闹不和,一大把年纪出去打工,给人当保姆、干苦活。
小车开了半小时,下了县道沿着一条水泥路一公里,村落浮现眼前。
车子就停在田爷爷家,那里已经停了两辆车子,都是十几二十万的,分别是田爷爷大儿子、女婿的。
连韬颇感意外。
把牛奶送给田爷爷,老人推着手,叫两小孩自己回去吃。
“拿来拿去太麻烦,爷爷你收着。”连玟借口要上山,结束来往推还礼仪。
爷奶老宅灰扑扑,门锁生锈,连玟用钥匙开门,轻轻推开,翻出锄头、镰刀。
快十点钟,浩浩荡荡一群人,提着篮子,背着锄头上山。
整个村子都是连姓人,一个祠堂,一条血脉,先人都埋葬在一座山头。
泥土湿润,沾上掉落的树叶,脚底打滑。
连韬想着给他姐搭把手,回头看他姐还在帮扶别人。
田爷爷大儿子女儿,和他姐一样大,孕肚四个月了。
“……我看到书就脑袋疼。”连香大声笑道。
“嗯,每个人喜欢、擅长的领域不一样。”他姐在笑。
连韬回头看路,将横在前方的枝条折断,腾出道。
墓群在山五分之四高处,到了地方,各找各爹妈爷奶。
土堆上都是长草,深的有一米,先除草,再祭拜。
烧草不可能,没控制好就烧山了。
连韬使锄头,他姐用镰刀。
没干习惯,别家已经烧香,他们还没弄完。
连香撸起袖子要帮他们,连玟阻止,“你站着就是帮我。”
“嘿嘿。”连香笑。
连韬学其他男人,脱掉外套搭墓碑上,“再有两下就好了。”
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抡起锄头往地上砸。
姐弟除得慢,完事后第一把香火不是他们供奉的,旁家小辈一个个走来很快插满香。
纸钱烧尽的烟灰在空气中扭曲,落到地面,土层的水分吸收它们,消失不见。
连韬恭敬拜爷奶,生恩养恩,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不可忘怀。
顺势祈求他们保佑他和姐,保佑一生平安富裕。
拜完连韬扭头跟连玟说,“姐,跟爷奶保个平安吧。”
不算迷信,就不可知的事物还是要敬。
连玟看他一眼,笑道:“你这是拜爷爷奶奶还是拜自己?”
她合掌弯腰。
愿爷爷奶奶来世平安喜乐,所得皆所愿,所失亦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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