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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法司之中,刑部全然由太后一党掌控。要举发吴献,自然只有剩下的两条路可走。
戌时三刻,御史大夫张泉刚刚回到府上。
这些日子朝堂众人议论的中心就是魏王谋反案,此案已经定了由三法司同审,自然少不了他这位御史大夫的事。不过魏王还未被押送回京,他到现在也没真正地参与审案。
今天忽然有人来报,说魏王已经回京,暂押大理寺。本以为能早早回家陪夫人,结果张泉不得不亲自跑了一趟大理寺。三法司共审的案子关系重大,他自然是要亲自去与另外两法司的长官商议。
然后就议到了现在,魏王暂关大理寺昭狱,明日早朝上报皇帝。之后,便要真的开始这次三司会审了。
“说了晚上吃饺子,怎么还回来得这样晚。”夫人给刚进门的丈夫解着披风,话语间不禁有几分责怪之意,“我让他们重新热一锅。”
张泉叹气道:“有事耽搁了。”
夫人不由道:“唉,那么大年纪了,还不得清闲。”
“夫人哪里的话,怎么就年纪大了。”张泉乐呵呵地笑,“为夫我分明正值壮年。”
“好好好。”夫人也没有拆他台,只是看了他花白的胡须一眼,便扶着他进里间等晚膳。
今天张泉是注定没有清闲了,此时步六孤辰和韦巧儿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他们来得时间也还算好,正巧让张泉好好吃完了夫人做的饺子。
听到下人过来通报,张泉犹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让人请他们进来。
没记错的话,这叫步六孤辰的年轻人好像是右相王昌彝的外甥,与魏王还走得挺近……这个时候来拜访自己,莫非他是得到了魏王已被押送回京的消息?
张泉想着想着就有些郁烦。他能做到御史台最高长官,便是因为刚正不阿,从不徇私。虽然他对魏王有几分敬重,却也仅仅是心中有几分偏向魏王。若这步六孤辰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魏王求情,那就实在是坏了他心情。
夫人知他要接见外客,也许不适合有人在旁,便先离开了。不多时,步六孤辰带着韦巧儿迈步入门。
步六孤辰躬身恭敬行礼道:“晚辈步六孤辰,拜见张大人。”
韦巧儿亦是颔首行礼:“妾身魏王媵人,韦氏。”
步六孤辰自报完姓名,又先向张泉致歉:“夜晚来访,多谢张大人不嫌失礼,愿意接见,晚辈甚为感激。”
“不必多礼。”张泉虽听了韦巧儿之言后便极为惊异,却还是先与步六孤辰寒暄了一句。
谁都知道魏王现在是待罪之身,魏王府早已被重兵封禁。一个魏王的媵侍,怎么会从王府出来。张泉看着韦巧儿,道:“魏王府已被封禁,你却带着魏王内眷来见我,你这是……”
不待旁人言语,韦巧儿上前双膝跪地,郑重地行了大礼:“张大人,妾身愿以性命担保,举发刑部侍郎吴献!”
张泉顿时疑窦丛生,没有言语,静静等着韦巧儿说下去。
韦巧儿神色肃然,缓缓道:“数年前,妾身听信吴侍郎挑唆,认为府中薛氏受宠,自己将无立足之地,便从吴侍郎处得到西域奇珍雪鹿麝,对薛氏用药。然而事情败露,为防止殿下和薛氏查出是我下的手,我便与吴侍郎相商。吴侍郎愿意为我隐瞒,作为交换,他要求我进魏王书房窃取军中密报,且……□□了我。”
来到张泉府上之前,韦巧儿没有跟别人说过任何事,步六孤辰也是此时才知道,登时极为诧异。
“挑唆他人行谋害之事,品行败坏,此为罪一。”
“□□亲王内室,罔顾礼义廉耻,藐视皇家天威,此为罪二。”
“意图窃取军中密报,此为罪三!”
韦巧儿深深一拜:“妾身,恳请罗大人请旨搜查周国公府,捉拿此人!”
张泉微微惊异之后,却是忧虑道:“你……你有何证据?”
韦巧儿抬头,半晌无言。
张泉过去扶起了她,叹道:“说实话,魏王这些年在边疆是如何拼命的,老夫知道!吴家人如何搅弄朝局的,我也看着!我心里就是偏着魏王!可魏王做的事,也的确是大罪。我知道,有人想要魏王死。你向我举发刑部侍郎,若他真在此时因罪被拘押,三司会审的结果,恐怕就不会如了他们的意。”
他顿了一顿,语气愈发严肃:“可是……你没有任何实证,我信你,可你让别人如何相信啊?难道我能单凭你几句话,就去捉拿左相的儿子么!他若抵死不认,你就不怕他反咬一口,说你为了魏王随意攀咬?”
韦巧儿咬牙道:“大人……妾身所言句句属实!”
张泉没有回应她,而是起身在一旁来回踱着步,面露思忖之色。
步六孤辰沉吟道:“韦夫人,既然你与他有过往来,那必定该留有一些证据……”
韦巧儿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道:“有……有我约他出去相见的书信。”
张泉连连摇头:“书信又如何?不过佐证你曾与他私会。还是牵强!没有能站得住脚的东西,即便我是御史大夫,也没办法下令拘押一个刑部侍郎。”
“对了!那个宫人!”韦巧儿忽然想起雪鹿麝一事李长明最后得到的答复,忙道,“吴献为了隐瞒雪鹿麝之事,曾杀了一个宫人顶罪!”
步六孤辰沉下去的心情又重新腾了起来,道:“我听说过此事。那名宫人写下认罪遗书自尽,事发在后宫,并无人追究其真正死因……我这便去寻中书省白侍郎,兰贵妃娘娘定能找出证据指控他!”
张泉叮嘱道:“好,切记,莫要太过引人注目!”
步六孤辰与兰贵妃素未谋面,更不清楚她的为人如何。不过单看皇帝陛下对她如此宠爱,至少她应该是一心站在陛下这边的。而且,当初便是白侍郎从兰贵妃那里得到消息以后,猜出太后一党要对魏王下手,便去中书省查找旧档,最后用新武器研制配备文书扭转了一边倒的情势,想来去查后宫之人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她。
前不久,皇帝陛下“为示宠爱”,给了兰贵妃召见父母的权力。白侍郎白夫人若想进宫探望,只需先知会一声走个流程,让兰贵妃召见便是。
白侍郎进宫探望女儿的第二天,白仙穗便领了两个尚工局的宫女到紫极宫求见圣上。
李煦此时正为弟弟的谋反案焦头烂额,本是谁也不想见,单单听了兰贵妃之名,便改了主意。
白仙穗进殿后照常行礼,不等皇帝提问,便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当初魏王府中内眷被人用雪鹿麝暗害一事?”
李煦点头,听到是为了这事,略有些失望地道:“记得。”
白仙穗道:“雪鹿麝是混在御赐香料中,后又有宫人留书自尽谢罪,臣妾便以为真是那名宫人与薛孺人家中有怨,为泄私愤下药暗害。可昨日父亲入宫,却同臣妾说起,有人举发那宫人是被人谋害顶罪的!”
李煦脸色一沉,道:“查出什么了?”
白仙穗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你们,将先前同我说的,再向陛下说一遍。”
“奴婢是尚工局宫女彩星,跟新月姐姐同住一屋……那天晚上起夜,奴婢亲眼看到……看到……”那宫女还是有些害怕,“太后身边的肖公公,拖着新月姐姐的尸体……”
旁边那宫女也道:“奴婢也与新月姐姐同住一屋,我们三人平日以姐妹相称,感情要比旁人好些。彩星素来胆小,夜里起来常常要拉人陪她一起,那天彩星不见新月,便叫醒了奴婢陪她……奴婢也看到了。奴婢当时吓得以为自己是看岔了,连忙与彩星回房休息。然后第二天……便听说新月姐姐畏罪自尽。”
彩星听到此处,已是泪水连连:“陛下,娘娘,新月姐姐绝对不会用药残害魏王夫人的!是有人害了她,求陛下为新月姐姐做主啊!新月姐姐家境贫寒,每月月例都是送往宫外接济母亲。这样的家世,能不能与薛家人见上面都未可知,又能与薛家有什么怨?求陛下给新月姐姐一个公道!”
两人边哭边磕头,砰砰砰的声音实在让人心惊,李煦忙出声叫她们两人起来。
“你方才说,是白侍郎向你提起,有人举发此事?”李煦沉吟道。
白仙穗欠身一礼,郑重道:“此事,关系到刑部侍郎,吴献。”
李煦冷冷一笑。
拘押吴献的诏令很快便被送往宫外,此时吴献正在大理寺昭狱之中。此次三司会审,他也是主审之一。
原本计划是将李长明秘密关押,带朝堂上局势稳定,便让李长明永远闭上嘴。可他却没想到,竟然会出现那样的意外,官府发现了李长明,不得不结束秘密关押。
他独自一人来到最内里的牢房,远远便听到几声痛呼,不禁皱了眉。
“吴韬!我说了多少次,不要乱来!”吴献见自己的四弟蹲在牢房里,便出声呵斥。
吴韬身边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手指上全是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地上落了几小片指甲一样大的东西,还沾着血肉……
那就是指甲。
“啊啊啊!”李长明强忍的尖叫声还是冲破了喉咙。
指头被强行扯裂,痛楚直冲脑中。身体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扯掉的痛苦,远远比外物抽打的痛更加强烈。
“这有什么关系,不死不就行了。”吴韬抓着李长明的手腕,回头道。
吴献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拿了刑具……都说了,现在已经是三法司共审,不是他可以随意乱来的时候了!
虽是不悦,吴献却也没有阻止。
奄奄一息的李长明猛烈地喘息着,目中凶光显露,却只像只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再凶也伤不到任何人,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他用力道:“吴韬……你给本王记好了……”
“记什么?”吴韬笑嘻嘻地将刑具对准他的小指,“最后一个。”
“大人!大人!”狱卒形色匆忙,“步六孤大人来了!”
吴韬听到步六孤辰之名愕然回身,看了身后的哥哥一眼,脸上立时浮现出不屑的神情:“那个贱人还不安分!可恨不能把他一道抓了!”
“你快点走。”吴献斥责一声,自己先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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