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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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它怎么办？”宋榴儿指了指黑乎乎的东西。

微似便垂眸看着它：“想好了吗？是留下来种地，还是留下来做肥料？”

它倔强道：“小爷才不要留下来。当康一族，绝不任人驱使！”

微似不作声，缓缓收紧了手指。它被压制得不能变成液体，这般挤压之下十分难受。

“不过……”它蹬了几下腿儿艰难道，“你不算人，帮你做事也没什么……”

“那就是答应留下了。”微似松了力气，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金色的小圈来，倏地套在了它腰上——如果它有腰的话。

他蓦地松开手，让它落地扑腾，没再管了。

“过来。”他叫宋榴儿，宋榴儿便走过去。

微似手里又出现另一只金色圈子，花纹精致，和黑东西身上那个如出一辙，大小像一只手镯。

“伸手。”宋榴儿瘦，手也小，手腕更是纤细。这一伸手衣袖便被拉上去了些，露出衣袖底下一小段未被太阳晒黑的雪白肤色来。

可见她底子确实是很好的。

金色镯子被很轻易地套在她左手手腕上，还自动缩小了些以防掉下来。

戴镯子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碰到微似的手指，她的手指是热的，微似的手是冰凉的。

不知道是因为病中体虚，还是说神仙都是这样。

宋榴儿摸了摸镯子：“……是真金的吗？”

“不准卖。”

“哈哈哈怎么会呢。”她拉下衣袖遮住金镯子，低头就见传说中的当康后代极其敢怒不敢言地看着自己。

它生气地踩了宋榴儿一脚，飞快地跑走了。

“仙君，不追吗？”

“无妨，大镯子在你这儿，它跑不远。”

宋榴儿点点头，好奇道：“这是什么法宝吗？”

“应该是吧。”微似皱了皱眉，“方才下意识就拿出来了。”

“这么贵重啊，我……”

微似打断道：“你不是想养猪吗？”

“？”

他看着黑东西跑走的方向：“当康也是猪，你将就一下。”

他似乎有些疲倦，就转身回去了。

宋榴儿欲哭无泪，又不好辜负仙君美意。

只是她想养的也不是这种猪啊。

这黑乎乎的东西，养大了也不能吃，吃了她还怕拉肚子呢！

夜已深，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便将这事放到一边，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她是被踩醒的。

宋榴儿怒而坐起，一把掐住在她床上撒欢的某当康后代，狠狠地揍了一顿。

“你再撒泼我就把你栓到猪圈去！”

“我才不去！”它愤愤地蹬腿儿，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安静下来，老实巴交的。

说来奇怪，这明明就是个凡人，竟然也能压制住它。虽说它体内的当康血脉很薄弱，但那也是上古神兽！

好没面子啊。

宋榴儿一把将它从窗户丢了出去，迅速穿衣起床，去厨房熬粥。

“你做什么，小爷也要吃。”它哒哒哒地又跑进来，伸长了细腿儿，愣是让自己变得和宋榴儿一样高。

宋榴儿转头，蓦地和它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你给我变回去！”

大清早的吓死人了。

“偏不。”它哼哼唧唧，踩高跷似的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两条腿格外长，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它甚至又伸长了点，低头看着宋榴儿的头顶，得意洋洋：“小爷就喜欢这样子，你个矮子。”

“……”锅里的粥已经煮得软烂，咕噜咕噜沸腾起来。宋榴儿没空和它吵架，忙拿大勺子搅了搅，准备出锅。余光瞥见腕上的金镯子，心中纳闷。

仙君也没有说这个怎么用。

噢可能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踢了一脚：“去叫他们吃饭。”

“不。”它就喜欢和人对着干，像个逆反期的小孩子。

宋榴儿重重地放下粥，无意识地摸着腕上的金镯子，凶道：“你给我变回去！！”

“就不就不！”

“嘭”一声，它突然缩水，面色茫然地站了起来，竟然只有她小腿高了。

“你！”它跳了起来，愤愤不平。

宋榴儿福至心灵，拨弄着镯子一笑：“闭嘴。”

“唔……？唔唔唔！”它上蹿下跳，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顿时骇然。

她这才解气，笑盈盈地看着它：“你叫什么名字？”

它试着动了动嘴巴，发现能说话了便脱口而出：“满爷！满爷就是我的名字！”

宋榴儿照着它的头就拍了一巴掌：“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它看了眼金镯子，这才捂着头扭扭捏捏：“……小……小满。”

“小满？你和惊蛰什么关系。”她嘟囔。

“什么惊蛰，胡言乱语。”

“春有惊蛰，夏有小满，二十四节气呀。”

“不知道不知道。”它捂着头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宋榴儿，又自顾自爬上凳子，坐在桌前，给自己盛了一晚粥。

“你倒是自觉。”宋榴儿挥了挥拳头。

微似和惊蛰走进来，惊蛰一把提起小满，冷漠道：“放肆，这是公子的位置。”

小满眼睛瞄了眼微似，心知惹不起，就悻悻捧着碗蹲到一边去了。

吃完饭，宋榴儿找到微似，不解道：“仙君，真的让它留下来吗？看它那个样子，好像也不能帮着做事。”

还没有锄头高，怎么种地嘛。

难道让它每天伸长腿儿，在地里来来回回踩高跷？那画面怪诡异的。

“当康是一种瑞兽。”微似在梨花木软椅上坐下，“相传当它鸣叫着自己的名字，跳着舞出现，便会为人间带来丰收。”

宋榴儿忽然有一丝明悟：“那小满既然有当康血脉，它是不是也可以……”

微似点了点头：“我猜让它留在这里，菜兴许能长得更好。”

“！”宋榴儿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想了想，去找小满。

“干什么这么盯着我。”小满飞快往嘴巴里塞了一口吃的，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宋榴儿目光慈爱地盯着它：“你平常有什么爱好吗？比如跳舞什么的。”

“我爱好吃东西。”

“那真是太可惜了。”她颇为失望的摸了摸腕上的金镯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镯子指使它跳舞呢。

噢，最好是一边跳一边喊自己的名字？

仙君说的，肯定不会错。

“……”小满看见她摸镯子的动作，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倏地跑了。

她回身能看见一片片整齐的地，种着不同的蔬菜。菜好多都已经成熟了，但是单凭他们四张嘴，估计还没吃多少就会尽数烂进泥土里。

很快在这之上，又要播种下新的种子，循环不断。

惊蛰背着竹筐走出来，在院子里和微似禀报，好像是要下山。

宋榴儿想起他昨天说今天去取钱的话，心想莫非仙君在山下有自己的商铺生意之类的？

“惊蛰。”她笑眯眯上前，“你是要下山吗？”

“取钱，买肉。”

“正好我有些东西需要置办，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离开宋家的事她虽然计划了很久，但是也不能保证事无巨细，总是有些遗漏的日常用品需要添补的。

“我用自己的钱，你带我一起下山就好。”她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惊蛰看向微似，见微似点点头，便面无表情道：“那你跟紧我，不要乱跑。”

“放心！镇上我去过几次的。”

“小满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嘟嘟囔囔，对微似道，“仙君，留你一个人在家里可以吗？”

仙君不能离开那颗红色果实，自然是不能跟着下山的。

“无妨。”他闻言睁开眼，理了理衣裳坐正，“你过来一点。”

“噢，就来。”宋榴儿于是凑到他边上，看见他往下压的手势，便老实巴交地蹲下，仰头看着他在树影婆娑下清雅精致的脸。

微似抬起右手，拇指在食指上一划，便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一滴红梅似的血珠渐渐聚集起来。

“仙君！”她一惊，下意识要站起来，下一刻只觉眉间一热。

微似将出血的食指贴在她眉间，稍稍用了点力。一颗血珠在她眉间破碎，痒痒的。

宋榴儿不自觉往后仰了仰，呆呆地伸手去摸了摸。

眉间的皮肤先是凉凉的，过会儿又热热的，等她摸上去，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也没沾到什么血。

“仙君……”

微似本来都已经将手收到袖子底下了，见她直勾勾盯着，才又伸出右手给她看。

食指上的伤口早就不见了，光洁如新。

“去吧。”

宋榴儿应了声，一边慢吞吞的站起来。

仙君这是对她施了什么法术吗？

她也不敢问啊。

她走到惊蛰边上，背对着仙君，小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惊蛰看了她一会儿，哼了声，转身不高兴地走了。

宋榴儿莫名，只得冲微似挥了挥手，快步跟上去。

来的那次是晚上，看不清楚路，这次是白天，正好能仔细认认路。

但是惊蛰脚程很快，且并不迁就她步子小，要是稍微分点神，就要落下了。

她只好埋头连跑带走，从那棵老树出来，便忽然置身山林。宋榴儿恍惚了一下，才适应这变化。

外面的天气和菜园是互通的，本是个晴朗的天，不过因为深林中树木高大且茂盛，枝干纠缠，紧挨在一起，遮蔽了大部分天空。只偶尔从树叶一些细小的缝隙里漏出几缕灿灿的日光。

脚底是稀疏的枯枝落叶和潮湿的泥土，低矮的灌木丛里不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奇怪动静。

更深处还时有不明的低吼嚎叫。

她现在有些佩服当时自己的胆量，竟然一个人往山上爬。

宋榴儿紧跟着惊蛰，盼着赶紧下山去。然而走了大约两刻钟，只见树木越发繁盛，光线越弱，空气越来越潮湿。

耳边不明野兽的低吼声似乎越来越近，鼻尖萦绕着些古怪的气味。

以宋榴儿浅薄的阅历，她觉得有点像血腥味。

她腿软了软，拉住惊蛰：“这好像……不是下山的路？”

“这不是很明显吗，下山是另一个方向。”惊蛰用看傻子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跟紧，快到了。”

宋榴儿脑仁发紧，细想自己这两天可有得罪过惊蛰。

他该不是想带她到深山老林里喂野兽吧。

她脚步虚浮地往前走。有一阵甚至觉得那些奇怪的吼叫声近在耳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到了。”

宋榴儿抬眼，前面三棵大树并排立着，巧妙地挡住后面景象，倒像是人为刻意移植的。

转过大树，忽然出现一座独栋小木屋，双层，并一个小院子。

耳边奇怪的鸟虫兽之声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像是踏入一处结界般，骤然宁静。

说宁静倒也不全是。

一只老母鸡咯咯咯地跑过去，身后跟了一串黄色的小鸡仔，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院子门口拴着一条大黄狗，嗷嗷嗷地叫着。

宋榴儿惊呆：“这……深山里竟然有人住？”

“你怎么会觉得是人？”惊蛰道。

也是，住在这里，怎么能是人呢。

她往惊蛰身边躲了躲：“这是哪里？”

惊蛰牛头不对马嘴道：“这座山原来很乱，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公子想在山头上建菜园，便顺手平乱。可以说这里的平静一直都靠着公子。”

“山中住户得以安宁，就会时不时孝敬公子，往日很多往菜园送东西的，不过公子向来不收就是了。”

宋榴儿不由目露仰慕之色。

仙君果然是超凡脱俗的人物，平一方乱，还不要回报。

惊蛰心中郁闷。

这山头上尽是些粗俗的精怪，每每送的东西都是血淋淋脏兮兮的，公子会收就有鬼，没打出去都算好的了。

“不过，这家送的东西，公子有时是会收的。”他指了指面前的木屋。

“哦是吗。”宋榴儿便好奇地打量起来，想知道这家有什么不同之处，“他家送什么？”

惊蛰卸下竹筐：“银子。”

宋榴儿愣了一下：“那不就是收保护费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哈！原来是收保护费！

她心中大笑一声，突然硬气起来。门敞着，两人走进院子，看门的狗鼻子往他们身上嗅了嗅，又懒洋洋地趴下去。

院子里整理了几块四四方方的田地，种着些许菜蔬。中间放着一张小木桌，几个小凳。

宋榴儿神气地在桌旁站定，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她歪头问惊蛰：“对了，住在这里的是什么精怪？”

惊蛰：“谁说是精怪了，是山神双雾。”

山……山神？

宋榴儿心一抖，怂包地把踩在矮凳上的脚缩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