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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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今天的事心有余悸，申时不到惊蛰就背着东西回来了。他走进房里，微似还在睡觉。

“肉我放在厨房了。”

他把买来的各类内服外敷药和原来的摆在一起，转身直愣愣盯着熟睡的微似，脸色灰暗。

宋榴儿站直了，走到门口想了想低声问他：“你和仙君吃晚饭吗？既然身体虚弱，我觉得还是吃些东西比较好。”

惊蛰本想谢绝，但听了她最后一句话好似有些道理，便点点头：“有劳。”

宋榴儿一直走到厨房，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惊蛰脸色好差，我都不敢大声说话。”

小满跟在她屁股后面出来，闻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她顿了顿，问道：“小满，神仙会死吗？”

“当然，不然上界岂不挤满了。”它翻了个白眼，自己拉了个凳子在饭桌边坐下，“快去做饭，小爷饿了。”

“你就不担心吗？惊蛰心情如此低落，想必仙君情况不太妙。”

“我为什么要担心。”它哼哼道，“他要是死了，那这片菜园不就是我的了？”

“想得美！”

小满叹了口气，故作老成道：“唉，你们凡人啊，就是这么容易受七情六欲影响。你不是也才来这里两三天吗，他要是死了，那菜园子我分你一半如何？心动吧？”

宋榴儿看着它贱兮兮的模样，在它脑袋上敲了一下，气恼地去找惊蛰买回来的肉。

惊蛰买了猪排骨和猪五花，份量倒是不小。

“你看看。惊蛰买肉还算了你的份，你却在背后诅咒人家公子，坏家伙。”

小满愣了一下，挪挪屁股，哼哼唧唧道：“那看在肉的份上，我不说他还不行吗……”

宋榴儿也不理它，翻了翻在最底下还找出一小块猪肝来。猪肝补血滋养，倒是挺适合微似吃。

“你坐着干什么，烧火去。”

它看在晚饭的份上，不情不愿地坐在灶台边，抖着细腿儿看火。

“你做什么吃？先说好，葱姜蒜小爷都不吃，你别放。”

宋榴儿听了，转身出去摘了一把葱，洗净切成嫩绿葱花放在一边，惹得小满龇牙咧嘴。

她打算用猪肝给微似煲个汤，将猪肝洗净切片，宋榴儿在厨房翻找了一圈，竟从橱柜里摸出几棵干蝉花来。

蝉花俗名大虫草，对人体大有裨益。

至于对仙体怎么样，嗯……这就触及到她一介凡人的知识盲区了。

将洗净的蝉花、红枣和姜片一起丢入小瓦罐内，加水置于小灶上大火煮沸，再去柴转小火慢慢熬煮。

趁着这个时间，宋榴儿手脚麻利地取出猪五花，温水洗一遍再放入锅中直接煮熟。

猪排骨则剁成拇指长的带肉骨段，再将鸡蛋液和适量面粉搅拌均匀。

排骨裹上蛋液面粉，下油锅炸至表皮酥脆，捞出沥油。

宋榴儿舀出一些大米到舂里，把捣米用的铁杵交给小满：“来，把米粒碾碎，别碾成粉。”

等小满气呼呼地捣完米，宋榴儿笑眯眯地夸了一句，又舀了些花生米进去。

小满瞪了她一眼，看在是自己的晚饭的份上，才忍了这凡人的得寸进尺。

她转身去把焯熟的五花肉切片，并几个青椒。

“多放点多放点！我爱吃辣！”小满拎着铁杵跑了过来。

“仙君这个情况，辣是要忌口的。”

“你让他别吃这个菜不就好了，你都帮他单独煮了一个汤了。”小满不无怨念地嘟囔。

宋榴儿看了看它，眼底露出几丝狡黠的光芒，就见她锅底热油，将葱段、姜片、蒜末依次倒进锅里爆香。

小满吓得差点跳起来，大声嚷嚷：“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气死我了！”

宋榴儿无辜地眨了眨眼：“回锅肉便是这么做的，葱姜蒜都去了，味道就不好了。”

小满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回去拿铁杵恨恨地捣花生。

肉片在锅中微微卷曲起来，肥的地方沾了热油显得晶莹剔透，香气满屋。

小满动了动鼻子，手底下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最后浇上一勺豆豉酱，大火快炒十几下，出锅装盘。

“我来帮你尝尝！我尝尝！”小满急匆匆地冲上来。

宋榴儿拦住他：“休想，去把捣好的花生倒出来，还有一道菜。”

排骨因为事先已经炸好了，就只需要将碎米、蒜末入油锅翻炒，再倒入排骨。

排骨滚了一身碎米后，再放花生碎和芝麻，外加一些甘蓝丝萝卜丝之类的蔬菜，淋入芝麻油，翻炒均匀即可。

“去叫人。”

小满咽了咽口水，这次飞快地跑出去了。

宋榴儿最后炒了个青菜，起身去看汤。

几样食材都已经熬煮出味儿，她略微尝了尝，放盐等调味，把备好的猪肝片放进去煮熟。

猪肝煮久了会老，影响口感。所以最好是等汤底熬开了再加猪肝。

惊蛰走进来：“公子的我端进房里去。”

“不必。”微似的声音传来，他脸色似薄纸，身形却极正，身上的伤好似并不能影响他的行动。

宋榴儿愣愣地看着他的脸，总觉得印堂处有几分发黑，几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在他身侧游离。

她揉了揉眼，想是自己看错了，转身去盛饭。

“这个汤是特意为仙君你做的。”

宋榴儿给盛了一小碗：“趁热喝。”

小满噘嘴，忿忿地夹了一根排骨。排骨上沾着些许蒜末，它挑挑剔剔，一点点撇干净，这才勉为其难地塞进嘴里。

“唔，还可以……”它嚼着嚼着，敷衍的话就突然说不出来了。

排骨本身快速过油炸，里面贴着骨头的肉还是软糯鲜嫩的，外面是一层鸡蛋面粉液脆脆的过渡层，最外头则是炒香的花生碎和碎米。

一层层咬下去，口齿留香。

再并上一些解腻的蔬菜丝，直教人吃得停不下来。

小满飞快夹了第二块，这次连蒜末都懒得挑了，直接往嘴里塞。

宋榴儿看着它这一往无前的气势，赶紧用公筷给微似碗里放了两块：“仙君你快尝尝，要被小满吃完了。”

“好。”微似先是尝了一口回锅肉，裹满油汁的猪五花带着葱姜蒜的香气一并席卷味蕾，后劲又有些微微的辣，一口下去顿觉胃口大开。

他掩唇轻咳一声，莞尔笑了：“好吃。”

宋榴儿微微蹙眉，担忧道：“算了，你喝些汤吧，明日我还是给你熬粥。回锅肉偏辣，等以后你大好了，我再做给你吃。”

惊蛰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自力更生夹了一块排骨，嚼啊嚼。

确实好吃，宋姑娘的手艺是没话说的。

“这个菜，叫什么名字。”他指了指排骨。

宋榴儿想到这个就不怀好意地笑了：“这个叫，神仙骨。”

神仙惊蛰：“……”

小满嚼着肉含糊不清道：“不会是你现取的吧，是不是居心不良？”

“休要污蔑我。”

微似听着耳边偶尔的一两声对话，倒也觉得莫名舒心。他足足喝了两小碗汤，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暖融融的汤对眼下极其虚乏的他来说，就如同寒冬暖被，仿佛连头发丝都舒服得卷曲起来。

收拾完厨房，上一大锅清水，灶中柴火添足。宋榴儿溜达到院子里去，正好看见惊蛰在收微似的衣服。

微似的衣服是惊蛰洗的，而且单独挂一根绳。

她在惊蛰身后来来回回晃了几圈，终于引起他注意。

“你做什么？”

“今天那个山神……我们拿他的银子好吗？”宋榴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劫富济贫可以，以穷吃穷就不太厚道了。

那山神混得多惨啊，衣服上还带补丁。

惊蛰听了她的想法，嗤笑一声：“穷？他的铺子都开到京都去了，日入斗金。且当初他起家的资金有一半都是公子添的，分些九牛一毛的红利，我以为并不过分。”

宋榴儿瞪大了眼，老脸一红，为自己的天真烂漫感到羞愧不已。

真是……神仙不可貌相呢。

“那他那衣服……”

“谁知道呢，自打有钱后，他总觉得有人要谋他财、害他命，整日里装穷。我上次还看见他穿着破衣服在山上挖野菜吃……”

惊蛰脸颊抽搐了一下，抱着衣服进屋去了。

宋榴儿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四分五裂的亮光，映得夜空一时恍如白昼，接着便是轰隆隆一声巨响。

电闪雷鸣了。

她一个激灵醒过来，赶紧把衣服都收了，这天看着是要下雨。

次日起床，她人刚走到厨房，竟然看见惊蛰站在厨房里，左手一把青菜右手一块猪肉，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她不明所以，上前去接过：“你又下山了？”

昨天的肉她应该是全部用完了的。

“你那个药膳。”惊蛰喘了口气，有些激动，“好像是奏效了。”

“！真的吗？”宋榴儿精神一振，随即又冷静下来，“不可能吧，药膳只作调理用，毕竟不是真的药。而且就是真的药，你那里也有不少，也不见这么快见效的。”

惊蛰便带她去看微似。微似闭着眼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呼吸清浅，鼻梁高挺，浅色的薄唇微抿着，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淡淡的阴影。

皮肤真好啊。

宋榴儿如是想。

“宋姑娘？”惊蛰喊了她一声，“你看公子，情况是不是比昨晚好了？”

宋榴儿仔仔细细看过，为难道：“好像还是很虚弱。不过……”

“不过什么？”

“我昨天见他印堂好像有些发黑，今日似乎散了？”

周身游离的黑气也不见了，她便更觉得昨天那个是错觉。

惊蛰目光沉了些：“你说的没错，对公子来说，致命的不是那些外伤，而是伤口上附着的魔气。”

若是微似全盛时期，尚可自主运行内气，将魔气排出体外。但他现在法力全失，残余的魔气要是侵蚀五脏六腑，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今日一早起来，看见魔气散去，他狠狠松了口气，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宋榴儿口中的药膳起了作用。

只是不知道，她做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食材是他准备的，自然知道其中没什么天材地宝。

“宋姑娘，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是何来历，但请你平日紧跟公子身侧，在下不胜感激，日后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但凭吩咐。”

惊蛰忽然这样礼待她，宋榴儿适应不过来，一时人都懵了。

她晕晕乎乎地回到厨房煮粥，还是不明白惊蛰怎么忽然有这样的转变。

不过这显然是好事啊！等各自混熟了，养猪岂不是指日可待？

她美滋滋地捧脸坐在窗边，一边等粥熬好，一边欣赏无边雨景。

大雨下了一夜，天空黑沉沉的，菜地里的菜们得到雨水滋润，显得越发鲜艳水灵。

这雨下得及时，倒是省了今天下地浇水的功夫。

宋榴儿这样想的时候，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