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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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榴儿同为女子，不免有些同情起瑶姬——虽然她掐了自己脖子，是挺疼的。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原来隔壁的王伯伯对她不错，在宋家冷落她的时候，王婶还偶尔会带她回家吃饭。

不过王家家境本身也不算好，不然王墨当初也不会上山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草药野味之类的换钱。

王家能帮到她的，十分有限。

但宋榴儿不会忘记这份温暖。

她看着瑶姬：“王墨在哪里，我想带他回去父母身边。”

“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瑶姬道，“我不知如何才能让他醒过来，难道你带个活死人回去，他父母就能高兴了？”

“但他总是要回去的，你让我们见见他，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瑶姬脸色挣扎，最终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身体，垂下眼睫：“他就被我藏在你采灵芝的那个地方，破了迷障，就能看见。”

“你们若是能救他，那就带他回去吧。”瑶姬抬头望天，泪眼朦胧，“反正我精魄已毁，就要消散了。”

宋榴儿做不了什么，只是有些惋惜，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空中那道拦住瑶姬去路的无形圆壁，正渐渐收缩，将瑶姬包裹在内。她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微似。

微似道：“它只能保你十二个时辰。”

瑶姬抬手，果然见自己的身体又重新凝实起来，不由愣住：“这是……什么宝物？”

微似只道：“你去将王墨带过来。”

“你就不怕我趁机跑了？”

微似叫来惊蛰，和她一起去。瑶姬到底是想救王墨一命，并不耽搁，匆匆离去。

“仙君，你要救王墨吗？”宋榴儿问。

“你想救他吗？”

“想啊。”

微似便道：“不过多一线生机罢了，我如今并非全盛时期，能做的也有限。”

宋榴儿看着他，有时候也很好奇他全盛时期到底是怎么样的。

双雾回家了，惊蛰和瑶姬出去，小满不能让单危看见，这几日经常不在，而单危还在地里勤恳地干活，如今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还有苏轶！

宋榴儿一转头，看见苏轶不知何时已经在软椅上窝着睡着了。

“诶什么时候……”

微似：“没事，我让他睡了会儿，一会儿就醒了。”

宋榴儿松了口气：“还是仙君想的周到。”

不然刚才瑶姬的事被他看见，恐怕要被吓坏了。

惊蛰和瑶姬很快带着昏迷不醒的王墨回来，暂时放在了客房。

瑶姬坐在床边，神色眷恋地看着床上的心上人，时而悲痛，时而哀伤，缱绻难决。

宋榴儿看了眼：“确实是王墨。”

王墨本身长得俊秀，肤色虽略黑了些，但五官确实周正俊逸，也难怪瑶姬能看的上。

不过要匹配瑶姬姿色，还是勉强了些，毕竟是神女。

宋榴儿看着这对儿人，心中五味杂陈。瑶姬痴情，王墨却负心，若不是看在王伯王婶的分上，她实在不想管这档子事。

惊蛰道：“公子，此人情况确实古怪，气息舒畅，脉象平稳，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恐怕要入心境一探究竟，或许真如瑶姬所说，是入梦了。”

微似拿出一根两指长的香，香上缠绕有金色语梦花纹：“点香。”

惊蛰接过去，正要点燃，门外双雾忽然探了个头：“做法呢？”

“你怎么又来了？”宋榴儿诧异道。

“你听起来不太欢迎我啊。”双雾哼了声，“这荒山上哪棵树新长了叶子我都知道，惊蛰带了那么大个人回来，我能一点动静都听不见吗。”

“那瑶姬附在灵芝里面，你怎么不知道。”

双雾气焰倏地弱下去：“……瑶姬，瑶姬又不归我管。”

惊蛰点燃香，放在床边。白烟袅袅，凝而不散，很快将整个屋子变得朦胧隐约。

“惊蛰留下守着，只有一炷香的时间，闭上眼，进去之后别出声。”

宋榴儿闻言照做，不自觉有些紧张。耳边逐渐寂静下来，如同整个人被剥离到了一个奇特的空间里。

“睁眼。”

她小心地睁开眼，入眼竟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细细看去，周围的不就是重云村么，只是房屋楼舍和人，全都被冰雪封冻住了。

天空中还无声地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宋榴儿接了一片在手心，却感觉不到任何凉意，甚至于雪花并不因她掌心的温热而融化。

她忍不住看了眼微似，但谨记他说不能出声，于是虽好奇却抿唇不语。

四人慢慢地往里走，渐渐的就变成了宋榴儿打头阵。

重云村她生活了十六年，每一条小路和屋舍都再熟悉不过。

一直穿过整个村子，四周几乎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大雪飘落，很快抹去他们留下的足迹。

村子的尽头，出现了一条她从未见过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雪幕深处。

宋榴儿回过头看着微似，用力眨了下眼睛。

微似便伸出手掌，示意她写字。

“重云村没有这条路。”

微似点点头，在她手掌心回了几个字：“继续走。”

宋榴儿收回手不自觉轻握成拳，总感觉手心痒痒的。

瑶姬看着这一切，眼底波涛起伏。

她上次来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时王墨心境中正值春季，重云村的村民齐聚，围坐一圈，而中央正是羞怯对视的一对青梅竹马。

王墨的父母出现，拉着满面娇羞的小姑娘和颜悦色。

那个小姑娘就是宋榴儿。

瑶姬急促地喘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不一样。

就连这条大雪掩埋下的小路，她当时也没见过。

小路看似没有尽头，却很快就望见不远处的一片绿意。

树林在冰雪覆盖下显得永久冷寂，一眼望去，像是没有生气的冰城。

双雾朝微似挤了挤眼睛。

这就是他们所在的荒山，但真实的荒山可不会下这么可怕的雪。

踏入冰雪树林，宋榴儿仰头，清楚地看见每一片树叶都被冻结，永远停留在了某一瞬间。

进了山，便是双雾的主场，他引着众人往深处走。

而越深处冰雪越厚，虽然感受不到寒冷，但单单只是看着，宋榴儿手脚似乎都冷了起来。

树林最深处，冰雪已经盖住了所有的绿色，乍一看，仿佛误入雪窟。

而他们面前，一片高高的雪壁阻断去路。雪壁下，有一团隆起的雪，像是底下盖住了什么东西。

双雾挑了下眉，甩着袖子随意拂去最上面的雪，底下竟隐约露出一抹红色来。红色之外，又有一点其他的颜色。

他拂去更多，看出那竟是一只沾血的手。

手的外面封着一层冰，使得那血似乎才刚刚沾上，泛着新鲜的流光。

宋榴儿觉得，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几人不需多说便动起来，很快将上面压着的雪清理掉，露出底下被冰封住的人来。

瑶姬在冰雕脸露出来的时候，便捂着嘴扑了上去，泪落如珠。

竟然是王墨自己。

他怎么会在心境中将自己冰封起来？冰中的王墨，面色悲痛，脸上还挂着两行泪，近乎心碎地低着头。

双雾忽然拉了拉宋榴儿的袖子，让她过去看。

就在王墨的怀里，清理白雪之后露出另一张脸来——瑶姬的脸。

冰中的瑶姬脸色苍白地闭着眼，了无生气，从心口处流出的血染红了二人的衣裳，也刺痛了王墨的眼睛。

“王墨——”瑶姬终于忍不住嘶喊出声，手颤抖地抚上王墨的脸，却只能隔着一层冰。

“我没有死，你醒一醒，你看看我啊！”

瑶姬悲鸣的声音在心境中格外明显，漫天飞雪一滞，忽然狂暴地席卷天地，下意识地排挤外人。

宋榴儿面露不忍，微似将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把人带到自己旁边：“别过去。”

瑶姬还在哭着，风雪将她和那座冰雕笼罩起来，几乎一瞬间就看不见了，只有她的哭喊声被风雪割得支离破碎。

“难怪王墨昏迷不醒，他在心境中以为瑶姬死了，于是封冻了自己。”宋榴儿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这一切并非王墨无情，而且太过痴情才造成的呢。

“瑶姬不会有事吧。”她担忧地望着肆虐的风雪。

“没事。”

随着风雪的肆虐，四周的冰雪也开始颤动，树木摇晃，大大小小的冰块雪堆纷纷砸落下来。

双雾一边护着头，一边往外撤：“我们先走，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要是瑶姬都叫不醒王墨，那这小子就真没救了。”

树上的冰纷纷剥落，一大块正冲着宋榴儿砸来，微似一把揽住她的腰避开，随即拉起手腕往外走。

三人一直退到重云村才松懈下来。

双雾绕着屋舍看了看，又戳戳冰雕里封冻住的村民，颇觉有意思。

“小石榴，你家在哪里啊？让我看看。”

宋榴儿原不想理他，被缠得无奈了，才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间平房：“喏。”

虽是几座普通的平房，但可见近几年修整过，盖着半新的青瓦，乍一看，还有模有样的。

双雾道：“石榴，我还一直以为你家很穷呢，这么看起来，似乎也还不错？”

他堂堂山神，不是还住茅草屋么。

宋榴儿敷衍道：“宋家在重云村算是中上，不过这和我宋榴儿又没关系。”

三房没有长辈，只有受冷落的份。

双雾挠了挠头，走近了去看：“你住哪间啊，你……”

他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没声了。

宋榴儿看过去：“没事吧？别乱走了……”

她突然也愣住。

双雾误打误撞挑了个好位置，透过冰后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小屋里的情景。

瘦弱的女孩缩成一团，窝在床和墙壁的角落里。瘦弱的手臂抱着膝盖，露出上面两道鲜红的伤痕，她正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怔怔地盯着窗外。

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毫无神采。

双雾低低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那是你……”

“是你吗？”

宋榴儿刚失去父母的那一会儿，接受不了生活的落差，确实很不服管教，宋家人待她极其严苛。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假装不在意道：“那都是小时候了，我长大一些，宋家人就再不敢这样对我了。”

双雾忽得严肃起来，一把掐住她的手臂，语气沉沉：“你把欺负你的人指给我看，我肯定帮你出气。”

“不用了，我不想再和宋家有什么牵扯。”她安慰地拍拍双雾。

一转身，却见微似就站在身后，目光冷凌凌地看着那扇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