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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顾贞观《金缕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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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寒鸦声啼。
大火在身边卷草蔓延着,这里落得偏,但却还是可以听到那边那么大的动静。
“……”
“……”
冷月苑的小院门前,谈凝与谈桦僵持着立在原地,一时无话。
如果说在这谈府的孩子里,论之母家出身的话,最惨的其实并不是谈凝。
谈凝的母家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香学院的教书夫子之女,虽然不比四姨娘家中有入朝为官的舅舅与懿妃,不比三姨娘家中斗金万两富可敌国,但也是能摆得上台面的。
而谈桦的生母,却是一个歌伎……
他的娘亲更是在他尚未足月的时候就不知原由的去世了。
谈凝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家里这个最小的孩子,也曾带过他一段时间,但那时他终归是太小了,直至他长至一定的年岁随夫子们念书习武便很少见他,更没有什么交接。
谈桦许是记不得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伤害这个本就已经很可怜的弟弟……
“……”
然而这夜却是被他给撞上了。
冷月下,身后的火风冲着她的衣衫与束发的发带。有那么一刻,谈凝觉得有些眩目,甚至是有些天昏地转。
伴随而来的,是恐惧如潮水一般的涌了上来。
“……”谈凝下意识的握住了藏在袖口的刀,她强定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比谈桦更早的冷静下来,因为只要谈桦开口叫喊上一句,今夜她便断然不可能再逃出去。
“七弟。”
谈凝抓紧了袖中的刀,涌上全身的恐惧让她的一颗心变得无比的冷硬。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从这里逃出去,不折手段的逃出去。
哪怕……
是杀人。
“七弟,你怎么在这里?”谈凝语气柔和的问他,只是一双眸子即使在这夜里也能感觉得到生冷寒骨。
“……”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岁,在这深秋的天里只穿了一件沙青色的布衣,那墨兰的袖口与领口已有些发灰。
印象里,谈桦打小都非常的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独处在一旁望着,没个多话的。
前世。
她外嫁扈府后,基本绝了外界的音信,但在后来却也经常能听到七弟谈桦的事情。
这个孩子,不久将会被父亲送去兵营,随后将成为太缇国中最年轻骁勇的将帅。
……真的要杀了他吗?
“七弟,你怎么在这里?”谈凝笼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她无比的清楚,只要谈桦开口叫出一声,就能引来附近的仆奴,那个时候她就彻底的完了。
“阿姐怎么在这里?”谈桦倒是没有叫喊,只是问了她一句。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的男装,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全然能够一眼看出来是谁。
十岁的少年个子还没有长开,只齐她的肩上。
谈桦穿着一件单衣站在她的面前,目光顺着她掠去了她身后的那一场正烧得迅猛的大火,那火光正映在了他的眸里。
十岁的少年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天真与快乐,谈桦整个人都是寡淡的,沉默的就像是一颗石头,一座山岭一般。
“阿姐有一些事要办,只是路过这里。”谈凝握紧了袖中的刀,强自冷静的说道。
“我住在这里,听到了外边有动静所以起身前来看一看。”谈桦慢慢的说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面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谈凝说道,“桦儿,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学堂念书,你也该休息了。”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谈桦沉默。
“嗯,只是厨房做夜宵的妈妈不小心走了水,才惹了这样的动静,你快去睡罢。”谈凝说道。
“……”
谈凝知道她自己现在这一身装扮很难有什么说服力。
无论是这扮相这衣服还是肩上的包袱,都只差没在脑门上贴上一张纸上面写着,我要逃走了,再见。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遇到谈桦。
如果可以的话。
她真的不想伤害这个孩子……
谈凝握着袖中的那柄刀,只觉得冷汗汨在了那刀柄上,湿黏的粘手。
谈桦……
快走吧,就当成什么事都没有,转身回头去睡下。
这样,这样她才不会,不会……
“阿姐是要出远门吗?”立在她眼前的谈桦却看上去半点儿也没有离开的迹象,反而抬起了头仔细的打量着她。
不要再问了……
谈桦,快走吧,求你当成什么事都没有的,快一点走吧……
“阿姐只是有点事要办,去去就回来,桦儿,去睡觉吧,乖。”谈凝说道。
十岁的孩子,言词之中还带着几分含糊不清的小奶音,尤其是这孩子本身就很少说话,许几个字都有些说不清楚。
“但是天色很晚了。”谈桦不仅没有走开,反而还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阿姐过几天要嫁给扈梁哥,会有很多东西要置办,这段日子府上会很忙碌。”
“是啊,谈扈两府的这个婚事,要置办的东西很多,所以阿姐现在正在忙呢。”谈凝勉强笑道。
“要我帮忙吗?”谈桦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抬头问她。
“不用了,桦儿的功课重要,这些事情阿姐会处理的。”谈凝僵着脸说道。
整个身体就像一张绷紧了的弦,仿佛随时都会断掉,谈凝此时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只要稍稍的一点儿动静,便能彻底摧毁掉她的心理防线,让她整个人在瞬间崩溃。
快走,快走,快走——
快走,谈桦……
谈凝颤着手死死地抓着袖里的那把刀,整张脸看上去都有些魔怔可怖。
“……”谈桦慢慢地低下了头,好像说了什么话。
只是谈凝此刻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便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谈凝后觉着一愣,问道,“桦儿,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谈桦低着头慢慢的说道。
绷成一张弦的人,在崩溃与疯狂的边缘上不停的拉伸着,此时谈凝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大脑一片的空白,连带着视线有些涣散,耳朵也有些听不大清的嗡嗡作响。
她害怕。
她恐惧。
她——
“嗖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急促的,而且是十几个人的脚步声!
谈凝瞬间惊开了眸子,猛地转过头望了过去。
火光在那一刻几欲晃瞎了她的眼睛,无尽的恐惧如海啸一般的冲了过来,将她在瞬间撕碎成了无数个碎片!
耳边,只能听得见吸气声,飒寒而沉重的吸气声。
听到了这个声音,谈凝望向了立在她前面的谈桦,那一刻,时间仿佛如重影一般每一分每一秒的沉缓了下来。
——她看见谈桦张开了嘴,似乎正准备叫喊出声!
谈凝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不!!!
她不能被抓住!
她不能再嫁给扈梁!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那一瞬间,前世无数的剪影一股脑的冲向了脑海之中。
那些痛苦,那些屈辱,那些怨恨。
在无数个夜里,那看不见光的绝望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在那名为绝望的深渊中崩溃,在那耻辱的刑台上发疯!
——她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人生再一次重新上演一遍!!
谈凝就像失去理智一般伸手一把抓住了谈桦。
黑夜里。
她就犹如一个魔物一般面目可怖的举起了刀,冷月下,她的表情充满了恐惧与狰狞,高举起的刀刃直泛着泠泠森寒的光——
那刀,正映入了谈桦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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