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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郎,容易别,一去音书断绝。——《渔歌子》魏承班

——

边王骞。

谈凝一顿。

谈及到了这一件正事,这让她从挂着的车窗上略略坐直了身。

前世里,她对这个名字熟悉的来源,是在于远在军营的谈桦报来的家书与宫中所传下的对谈桦的审惩,从那些支字片语的拼凑中大抵知道此人是一个枭雄,有野心有手段。

可他什么时候与太叔卢扯上关系了?

忘乡城。

谈凝想了想,有些迟疑的问道,“王爷这些年都是远在忘乡吗?”说到这里,她确实想起来了,前世里,从来没有在濮阳城里见过太叔卢,并不是两人错过了,而是他从来都不在这里。

听她问到了这里,太叔卢落目望了她一眼,答,“是。”

谈凝有些疑惑的问道,“王爷这些年为什么会居在那么远的忘乡城?”她记得前段时间与夫子学业,大体知道了些太缇国中的城镇,虽然记得不多也记不全,但也是记到了最远的,最差的,最好的,最乱的那几个地方。

忘乡城,是太缇国中天壤分化最严重的地方,它既是离国都最远,位处边境最乱,却因乱而惨象,又因乱而繁茂。

马车轱辘辘的转着。

太叔卢答,“为了活着。”

谈凝怔住了。

太叔卢敛下了眸子,道,“昔年,我为了避开皇兄的杀心,远离国城一去忘乡是必要之行,也是他所乐见的事情。在这帝王之家,你想要活着除了要潜下你的锋芒之外,还需要彰显出你的能力。彼时,边王骞几番肆火边地,忘乡城是首要受祸之地,我这一去,既让我彻底断了对皇兄的威胁,也让我代他镇住了肆乱的边王骞得以保定太平。”

谈凝明白了过来,世人只知太叔卢皇亲之尊高权显赫,却不知他这些年夹缝生存过得何其的艰难。

“所以,王爷在忘乡城一住就住在了现在?”

谈凝问到了这里,像是突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转而问道,“既然如此,王爷怎地突然从忘乡城转而回来了濮阳城里了?忘乡城突然没有王爷坐镇,那边王骞岂不是又会蠢蠢欲动了起来?还有皇上……”

“他这一时半刻乱不起来。”

太叔卢拢起了手淡淡道,“我这一离去自是能猜到他会上天,便在路上就想着寻点事去给他做,正好南黎的平歧王正虎视眈眈着,便在路上派人送了他一封密信邀他去忘乡城里先陪边王骞玩着。”

谈凝听到了他的这一席话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一件忧苦的事儿,却被他说的轻巧的好似走门串户一般。

“咣当。”正忍笑着,却见着马车突然晃荡了一下,谈凝没有抓稳登时撞到了马车的车窗上,吃痛之余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叔卢望了一会儿,索性拉住了她的手只略微的一带,不予她反应过来便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王爷!”谈凝有惊。

“坐着。”太叔卢道。

“……”

谈凝僵了僵,这太叔卢型的人肉坐垫她是真的没那个福气消受,只觉得坐一刻就得短一年的寿,可偏偏他扣得紧,由不得她挣扎一下。

所谓的如坐针毡大抵就如是这样。

他的骨架生得坚硬,无论是臂力还是双手抱她扣她都像个蟹钳一般,只是他的怀里却暖如三春。

“王……王爷……”谈凝有些僵硬的唤了他一声,她是真没那个胆子就这样坐在他的身上,便是他想亲近些的话让她坐在一旁便觉得差不多了。

就在谈凝想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却是低下了头附于她的耳边问他,“刚才王妃为何会冲过来抱住本王呢?”

他的声音很低沉,这会儿他就坐在自己的声音,近得能感觉到他胸腔微微震动。

谈凝禁不住一颤,那只得他低声附语的耳根直烧了起来。

“我……”

“我出事的消息传到了府上。”太叔卢拥着她轻声道,“你担心我,怕我出事,因为你在乎我,所以才会如此的失仪,不是吗?”

心如擂鼓一般的怦怦的跳着。

谈凝只觉得胸膛里的那一颗心险险地快要跳到了喉咙口,但撇过了头,“我,本便是王爷的妻,自然是记挂着王爷的。”

横在她身前的那一只手悄然的探入了她的衣内,像是点火一般的轻抚上了她的肌肤,引得她一阵战栗。

“王爷……”谈凝压住了他那一只越发不老实的手,直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哆嗦着说道,“……这是在市集外面。”外面都还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吆喝声,与大庭广众之下就只隔了那一帘的车帘。

他想要亲近就不能挑一下时候顾一下场地吗,每次都是这样兴起而至,但这都在外面,冷不防就被个眼锐的人给看见了,这让她怎么配合他……

他不是还不能暴露出来让皇上知道他身体无恙吗……

“不是在市集外面就可以吗?”温热的气息落在了耳垂上,直烧透了她的耳根。

“……”这让她怎么回答?

不是,这需要她来回答吗?既然都是夫妻了,他稍微收敛一点看一下场地就……

隐约的传到了一阵低笑,这一阵笑声下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胸膛的震荡。

钳制她的手稍稍松了些,谈凝下意识的转过头,却是一时之间的愣住了。

太叔卢在笑。

见深的眸子总是让他与人有几分疏离的感觉,只在这一时,那一双眸子染上了一层笑意,连带着让他的整个人的那一层霜冷都融化掉了一般,此一刻的太叔卢看上去是雍华而又闲雅的,贵玉之象满见的温儒。

见怀里的女子转过头正呆呆地望着自己,太叔卢便是噙着那一抹笑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谈凝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原来美色是真的能把人迷得昏头转向。

想来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

他是一个玉树临风容貌无双的男子,尤其是在他笑的时候。

“本王不着急。”松开她的时候,太叔卢低声道,“愿意等有一天你亲口来对我说,你爱上了我,想要我。”

“我……”

谈凝攥着一颗心正准备说什么,却见马车又晃荡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便是停了下来,听着外头传来了一声勒马的声音,“吁——”

两人一顿。

太叔卢松开了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随即开口问道,“禄民。”

“王爷,前面出了一些事情。”赶着马车的禄民似乎是有些迟疑要不要开口。

“什么事?”

禄民犹豫了一会,却还是说道,“是谈府抓到了私逃的四小姐和裴公子,正把他们两人押回去,围了不少的人在看。”

谈凝一顿,却看着太叔卢的视线望了过来。

外头的禄民继续说道,“听这些人说,好像是裴公子因情生怨强行拐走扈府的新妇,不是两人相悦私奔。”

谈凝沉默之余,缓缓起身掀开了那一幔车帘,只站在了车辕上,正看着一身落魄的裴尚之被官兵羁押着走过了街巷,零零散散的听到了一些周旁的百姓却是心里明白了。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有大夫的医笺,让裴尚之彻底的明白了,谈絮柳的这一遭病不在风寒,而在心骨。都是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众星捧月过活的人,便再难以从俭,这不止是心里上过不去一道坎,就是这娇养的身子骨也是经不住这风餐露宿朝不果腹。

只要太叔卢压着裴府的钱庄一日,只要他在城中谋不得门路生计,只要两人难以全生,这将会是一个一直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即使这一次治好了她的风寒,下一次也会因为这样恶劣的日子而再犯,更尤其眼下快到了冬天。

只有回去。

也只能回去。

“啧啧,可真是作贱。”

“我可真没认出来这竟然是裴府的裴公子?”

“可不是,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哎,你说扈府那边会怎么处理他们呢?”周围的百姓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有个挎着菜篮的妇人轻嗤道,“还能怎么样,扈尚书怎么说也是朝中的尚书大人,新媳与男人私奔这等事再怎么遮掩也是丑的,可不打死了他们两才得罢休。”

却很快又有另一个小贩说道,“我却觉得不会,谈府如今在城中这个商贾里颇有出头,前些日子又还有谈家女成了卢王妃,借着这个卢王妃就连那谈昌卓都得皇上赐了个一官半职,眼下势头可正冒着,至多就惩处一遭罢了。”

“……”

谈凝立在了车辕上听着一旁的百姓议论纷纷。

面容灰槁被官兵押过街道的裴尚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怔怔地抬起了头,却是正看见卢怀王矮身从马车里走出来,见着两人一同立在了车辕上如似一对璧人。

裴尚之怔了怔,看着那个曾经一同长大的女子正望着自己,只是那双眼眸里早已没有了半分的温柔。

——不。

察觉到太叔卢走了出来,那女子微微侧过头望着他。

——只是对他,她的眼里早已没有了半分温柔。

“走!”

“快走!”

“看什么看!”

押着他的官兵推攘着他。

裴尚之恍恍然回过了神,只觉得心里头一阵的酸楚,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明白了那一刻谈凝的心情,是谓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便不曾有哪怕只有兄长对姊妹的那一点半分温柔吧。

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过去。

“你想在城中走走?”下了马车,太叔卢不确定的问。

“嗯。”

谈凝点了点头,“许久不出门走动走动了,恰赶上今日儿天气正好,王爷与我走上一程可好?”

太叔卢得禄民仔细着披上了大氅,望了她一眼,颌首,“可以。”

谈凝以为自己会高兴的,在看到眼前这一如自己预算中的一幕,看着裴尚之从一介翩翩风流倜傥的公子变成了一如落魄的乞丐。

看着他眼中的灰冷与苍寂的一颗心。

杀人之,则血溅三尺,一成罪孽而受罪惩。

但杀心者,得铸浑浑噩噩疯癫成魔,然无有所考终埋于这漆黑而寂寂的长夜之中。

哀最大而莫过于心死,她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裴尚之更多的只是经受难苦之下的灰败与沧桑,远不及彻底的心死如灰,为这一切,还只是一个刚刚的开始。

在之后,受审,认罪,承刑,到最后亲手将所爱的人送去做他人妇,看自己视若珍宝的爱人被他人贱踏。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她却觉得一切已经寡淡无趣了起来。

谈凝久久地望着立在自己身边的太叔卢,生而百年之久,眼下,她只想要好好的珍惜他,好好的陪伴他,而至于这一份曾经让她切骨的恨意,早已比不过他落目之下望着自己的一眼,与微微一笑。

忽地怔了怔。

谈凝有些迟疑的伸手抚上了他的发,望着那里面的一根有些刺目的白发,怔怔地说道,“王爷怎么会长了白发?”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叔卢(挥手):你俩先玩着,等我回去娶到了媳妇再来陪你们玩。

边王骞:汪!(发出了单身狗的怒嚎)

平歧王:汪!(秀恩爱被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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