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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了一夜的篝火,让这漫漫的雪夜显得不那么难熬。
太叔卢依旧在昏迷中。
谈烨负着伤,守夜的事便由谈凝自告奋勇的揽过来,只是不想全然的禁不住夜困,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王爷不要——!”
谈凝猛地惊醒过来。
瞳色惊满。
一场不长的梦,却在醒来的时候忘记了梦到了什么。
谈凝伸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惊魂未定的平息着自己的惊怔,待看到了躺在篝火旁的太叔卢后,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忘了呼吸一般。
“……阿卢?”谈凝跪坐在了他的身前,但唤了他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伸手试探着摸向了他的手背,温的,隐约的还能感觉得到他脉口平稳的博动,谈凝心下便是松了一口气安心了下来。
“……”
初见他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虽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隔着一方屏风却是能够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想着他的飞扬的神采。
他是雍容矜贵的。
谈凝伸手缓缓地抚上了他的眉目。
再见他时,他是权高位峰的王爷。
他有一双非常深的眸子,像是个立局事外的旁观人,总是用那一双眸子平静的观望着这个世间,似乎是这样的,任谁人看只当他是个狂妄淡漠的人,坐壁那上观看着朝局纷斗,像是什么也不挂乎心上。
但那一双眸,明明藏着世间万象。
明明是多彩而又广袤的。
“快些醒来啊……王爷……”谈凝低身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上有些艰难的哑声道。
她所唯一不能接受的事,只有失去他。
“王——爷——”
“阿姐——”
“二妹!”
隐约的,洞口外边传来了细窸的声响,掺了不少的脚步声与叫喊声。谈凝直起了身握着太叔卢的手望了过去,她好像听到了七弟还有……
“快快快!”
“就在前面!”
那脚步声走得更疾了,听着铿锵有力。
谈凝寻声望了过去,见着洞口那方有光照了过来,不由得伸手拦住了视线,待缓了缓后看清了来人之后,面色不由得一喜。
“三哥!”
来的人是谈诗赋。
跟在后面的还有太叔卢驻扎于境北的亲随,带着数十的精将和两个背着药箱子的大夫。这些人是贪黑起了个大早赶去界碑的谈烨带过来的。
“王爷!”
“天!竟真的是王爷!”
“王爷怎么了?快快!大夫!大夫!”
这一场雪终于是停了。
滕南虽然也居于境北,但是由于坐成谷地四面环山被包着倒也挡了几分的风雪不有那等刺入骨子里的寒意,滕南的人有着不少,城中的地底也打了一层能够持以过冬的地暖。
太叔卢依旧重伤昏迷,被送入滕南苑院后只见着不少的人来回穿梭着为他医诊。
“三哥!”
眼见着谈诗赋从内室中走了出来,正坐在外堂出神的谈凝忙站起了身,“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暂无大碍,你莫要焦心。”走出来的谈诗赋净了手后道,“好在当下一箭时你急救得及时,七弟找我们也找得及时,只是王爷他积劳成疾,过度乏惫,现下还在昏睡着。”
听到了这一个消息,谈凝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便像是脱力了一般的滑坐了下来。
明明是个好消息,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她那般的想哭。
眼泪有些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谈凝伸手覆在了自己的脸上,想着那一方看见他满身血迹时候的惊颤与后悸,想着他在自己身后虚弱的气若游丝的惶恐的好似天塌下来一般。
他没事了。
他没事了。
真的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唉。”见她这般,谈诗赋轻叹了一声,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只是他文生骨弱手使的盲力拉不动她,只得劝慰着她道,“你这遍身的冻伤已伤至了骨里,到是要快些养一养,不若积留了伤怕会有后疾。”
“……嗯!”
听到了这个好消息,足够了让她化忧为喜,谈凝伸手一边哭着一边笑着胡乱着擦着脸。
“你,唉……”谈诗赋文生力薄拉不动她,只得蹲在她的面前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王爷很快就能醒过来,而今到了滕南一切便可以安心了。”
“嗯——!”谈凝一边擦着脸一边不停拼命着点着头。
她也要好好的。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他,要好好的。
太叔卢的这一睡,便是过至三日看着也像是未有见醒的迹象,谈凝双手被涂上了膏药包得仔细的坐在了床椽边望着合目沉睡的男人。
不比沿路中的风雪,这滕南已经布设上了地龙,虽还有几分冷意,但也不像那般的锥骨。
这其间谈烨来过三次汇报境中的情况,太叔卢昏迷不醒,一切便全权交由她来主持大局。
“先将赈济的粮款下拨下去。”
“对,清点一下储粮。”
“滕南的灾民可有登记好了?”
局势到底没有她想的乐观。
这方长时间少了太叔卢坐镇的境北,如今已成多方势力绞斗,势中水火倒是烧得百姓苦不堪言冲得难民流离失所。
“既然还无载全。”谈凝望着一手纷乱的不成字的杂页,对隶事的小使说道,“便暂先拨出一袋米来开锅烧粥,饥民如今已聚外一数,少得让他们压一压饥,断不得让他们饮雪作餐。”
“是。”
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倒下了,她要怎么做。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三道口那头一堆的灾民为了抢夺粮斗打起来了!”
“什么?!”
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在她的身边,她要如何。
寒夜盏灯。
她披衣坐于案前翻阅着那一沓沓民簿小册,清点勾画着当中的人数与居载的情况,等到蜡台融去了半烛的时候,便起身搁下了笔用温热的水仔细着擦拭着他的身体为他重新换了伤药。
重度的失血让他的体温变得异常的低,便是两床的被子也捂不暖和。
清贫的地方找不到汤婆子,她但连夜赶了一只半薄的囊袋装满了热水扎紧放入了被里,只隔时换一遍热水,也是让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暖了上去。
寒夜里又下起了一阵风雪。
那雪飘飘扬扬的从窗边落了下来。
只屋中一盏灯点至了天明。
谈凝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做,都不可能赶得上太叔卢的手腕,抵得过他的才学,追得及他的能为,但至少的,离他近一点吧,再离他近一点吧。
亦或者是,知道他一点吧,再知道他一点吧。
至少,在那之前,谈凝从来不知道原来单是让他处理的琐碎事便是有这么的多。
第五日,太叔卢依旧还在昏睡。
像是要把这些天的积劳给全部补回来一般。
谈凝只时刻看管着他的身体状况,见他气息平稳,体温也落得稳定,连伤势都有渐渐恢复的迹象,便安心的让他继续睡着也不扰他。
“我是游学已久未回濮阳,不知你竟然嫁与了卢怀王与他一成伉俪。”谈诗赋笑道。
“说来奇怪。”
等到事情渐渐平定了些,兄妹两能得坐下闲话家常了,谈凝问他,“三哥怎地游学到了境北地界了?”
“我不是游学到了境北,而是刚从境外回来。”谈诗赋一身的文人儒雅,一双手置于碳炉上取暖,轻笑道,“却不知刚从境外转而回到境北,就逢到了境北生乱,算是一时之间被卡在了这里动弹不得。毕竟眼下这么大的风雪,冒雪穿过雪壑回家可真不是智举。”
“这倒是。”
想着她几日能够定住大局不乱,也少不得有兄长的功劳,乡鄙之地最仰才学读书人,谈诗赋的学望在文士之中颇有几分斗量,也是能在这境北这般恶浊的地方也得以一席之地。
想到了这里,谈凝顿了顿,神色似有迟疑的说道,“三哥近年多有游学……?”
“嗯,怎么了?”谈诗赋问。
“三哥可是有去过境外?”
谈诗赋点头。
“去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吗?”
谈诗赋想了想,道,“山河广袤,人力有所不及,我脚力有限所走也不过一隅井垣罢了。”说到了这里,他有些疑惑的望着她,问,“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
谈凝迟疑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道,“我……有件事,想请三哥帮我一帮。”
“何事?”谈诗赋疑惑。
正日雪晴。
见着檐下倒挂着一排排的冰柱。
有一本书册放在了桌子上。
谈诗赋望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一本书册,又抬头望向了她,得她首肯之后伸手拿起了那一本书册,望了一眼书名与背注。
“我想请三哥帮我看一看,这些密文是什么意思?”谈凝问道。
谈诗赋望着手中的书册,随即伸手翻开了第一页,望着书页中的异形文字,却是一顿。
他抬头望向了谈凝,“此物从何而来?”
谈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是王爷的……”
谈诗赋伸手翻了几页,面色有几分凝重道,“这怕不只是密文……”又翻了几页望着越来越有变化的异形文字,翻页的手又是一顿,随即又飞页的翻着。
“或者说,不止是一国的密文。”他道。
“……很难解吗?”谈凝问。
“很难。”
谈诗赋说道,“我只能勉强解一解太缇古笔的密文,但往后的内容……”
“就这一折上写了什么呢?”谈凝问。
谈诗赋将手中的书册翻了回来,仔细着翻阅道,“大抵是讲国中史载,立国开勋之记,笔炼很精,不过余页便道尽了我太缇百年历史,至……”
说到了这里,谈诗赋一顿。
“后面怎么样?”
“太皇莅位,九子夺嫡,二皇子血路杀出手摘帝位,余后一尽手足剖骨挖颅惨烈非然,后得太皇为保其命而全数囚于天火地宫之中。”
背怨含恨的人,在那永无见天日的天火地宫之中而一成仇鬼。
再然后。
这一群仇鬼被一个踏着尸山血海走来的男人全数的放了出来。那个男人趋挞着仇鬼为骑,为了那至高的帝王之位,不惜将整个太缇沉入深渊无尽。
他以虎谋皮。
他出卖过家国。
他背弃过盟友。
以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的方式,将整个太缇亲手彻底的打碎后而重新建立起来。
于是。
那些被他舍弃的,被他伤害的,被他贱踏的尸骨一具具堆积成山,流淌成海,每一具尸骸上刻载着亡者的怨恨,在每一个日夜中凄切哀鸣。
那个男人有帝王之象,也有帝王之势。
他有极强的野心,也有极狠的手腕,高谋在握,衡民生死,而后理智的接近冰冷的机械一般的冷静的取大弃小,于是国得昌盛。
以山河砌骨血海为经。
“后来,他死了。”
“在死之前他以人皇之尊,舍以一切为代价向上天要了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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