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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洗。”
祁言说这话时没想那么多,只单纯顾忌到她腿上有伤口,独自洗澡不方便,万一沾了水极易感染,好不容易摆脱了蛇毒阴影,不能再出什么事。可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安静,陆知乔接到手里的袋子没拿稳,“啪嗒”掉在地上,而后抬起头,惊惶地看着她。
耳尖蔓延开点点樱色。
祁言怔愣,后知后觉到话里暧昧意味明显,薄唇动了动“我”
“祁老师帮妈妈洗澡啊那不是要看光光了”陆葳好奇地伸长脖子望过来,打断了祁言的话,生生令氛围愈发引人遐想。
陆知乔拧起眉,脸颊唰地红了大片,情不自禁联想起那个疯狂的夜晚,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她佯装若无其事,弯腰捡起袋子,小声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这会儿反应过来,祁言也许是好心,没想那么多,怕她顾忌伤口洗澡不便,反倒是她,没来由地往歪处想。自己脑子里装着什么,看到听到的便是什么,赖不得别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祁言有口难辨,看向罪魁祸首妞妞小朋友,急中生智“大家都是女生,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好害羞的。”
这小妮子,童言童语险些污她清白。
谁料,陆葳用力点头附和道“就是啊,妈妈,你的腿不能碰水,自己洗澡肯定不方便啊,让祁老师帮你一下,就别害羞啦。”
“”
屋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祁言心一紧,以为孩子发现了什么,故作淡定地抬眼望去,却见小姑娘抱着手机继续玩游戏,浑不在意的样子,稀松平常。
这孩子是直的,是直的,是直的。祁言内心安慰自己。
以她见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越是直女,越对同性之间的亲密行为不以为意,小时候亲亲抱抱的女同学都是如此,撩人不自知,引姬佬瞎想。她若是想伪装,便顺着这一特性融合进去,任何时候,友情都能拿来做挡箭牌。
可是,她哪里能甘心于所谓的友情呢她还想要更多,迫不及待地想,但同样的,她须得尊重陆知乔的意愿,只要对方一天不接受,她们就只能继续维持“友情”。
“真的不用了。”陆知乔低垂着眼皮,声音讷讷。“我拿浴巾把腿包起来,不会碰到水的。”
“万一呢”眼见她掉以轻心,祁言有些着急,声音不由自主变大。“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才从医院出来,又想进去吗”
在医院等待的那几分钟,漫长如几个世纪,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了,现在想来仍背后冒冷汗,那种滋味,九岁时尝过一次,今天又尝一次,她不想再尝第三次。
许是被这突然严厉的声色吓到,陆知乔终于抬起眼皮,看着她,那双潋滟的琥珀眸里忧思万千,写满了后怕,隐隐含着怒意,却又十分克制,小心翼翼,生怕被看见更深处的在意。
她看见了。
心用力跃了一下,突突地跳到嗓子眼。
她的世界一片荒芜,干涸太久。有人在意她,紧张她,便犹如久待的甘霖,淅淅沥沥渗入她龟裂的心田,她蠢蠢欲动,本能地渴望,一下子缴械投降。
“好吧,我去给浴缸放水。”
“我去。”祁言拦住她,把袋子提到厨房,脱掉外面的防晒衣,转身进浴室,用洗手液反复洗了两遍手,又冲洗了下浴缸,才开始放水。
女儿窝在沙发上打游戏,似乎进入到激烈阶段,打得正开心,全然没注意这边的情况,陆知乔也顾不得那么多,身上脏太难受,便一鼓作气脱掉了短袖和热裤,红着脸进去。
热水很快放满了,里面烟雾氤氲。
祁言一转身,就见陆知乔缩在门边,贴墙壁站着,只穿了内y和内ku,面红耳热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喉咙忍不住滑动了一下,迅速收回视线,低声说“该看的都看过了,你也看过我,咱们扯平,不用不好意思。”
“”
不说还好,一说,陆知乔反倒往那方面想,脸烫得烧手,恨不能立刻逃出去。然而祁言已经拿着浴巾过来“把伤口包上。”
极力控制自己不看她,眼睛却不听使唤。
陆知乔平常看上去纤瘦,柔柔弱弱的,实则该胖的胖,该瘦的瘦,和谐骨架子轻细,给人小鸟依人的感觉,和谐但应该不大健身,肌肉线条略松,棉花糖一样。
有股热意,沿着脊椎线烧上来,她连忙退开些,假意去试水温。
见她规矩,陆知乔也松一口气,利落除去剩下的,用浴巾包住伤口,打了个结,走到浴缸边欲下水。
“慢点。”祁言怕她重心不稳摔着,扶着她细瘦的胳膊,让她大半的重量都倚着自己。视线不由自主往偏移,堪堪掠过茂盛的丛林,眸光忽而晦暗。
两人挨得极近,闻见彼此发丝间的香味,而水汽本就闷热,燥意涌上来则更加,陆知乔敏感极了,心脏在嗓子眼里激烈地跳着,既不自在,又有些难言的兴奋。她微微偏头,薄唇不经意碰到祁言的耳朵,可以明显感受到这人僵了一下。
但,谁也不敢玩火。
陆知乔一只脚入水,另一只脚半截搭在浴缸沿上,坐下来,偷偷瞟了祁言一眼。
祁言始终目不斜视,规矩自持,视线不挪半分,只盯着包住伤口的浴巾,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说“你自己洗,我不看,要挪动或者要拿东西跟我说。”
“”
谁让你看了。陆知乔腹诽,抿紧了唇,没理她。
蒸腾的水汽愈来愈盛,推拉玻璃门雾蒙蒙的,祁言凝神望着浴巾,像个木偶似的一动不动,她表面越是平静,内心就越是翻江倒海听着耳边潺潺淅沥的水声,情不自禁浮想联翩,实在是折磨人。
偏偏出来玩,同住一屋,她没带小玩具。
于是不得不转移注意力,想中午的事,想着雨林,蛇,鲜血,还有死亡的恐惧,渐渐走神,也就好受些。
洗完澡,祁言去收拾食材做饭,陆知乔站在阳台上吹风。
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天幕暗沉沉的,昼夜交替之际,月亮爬了上来。沙滩上游人依然很多,有的搭帐篷,有的烤肉串、喝啤酒,好不热闹。
微信收到许多新年祝福,陆知乔挨个回复,左右都是些客套话,温子龙给她发了红包,她收下,转手发一个更大的过去,而后心血来潮,给祁言也发了一个。
那人在做饭,应该看不到手机。
暖风吹散了些脸颊热意,陆知乔转身进屋,手机搁到一边,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祁言在里面忙碌的声音,不自觉上前“我来帮忙吧。”
锅里炖着汤,祁言正切土豆,闻声侧头,眉眼展开温柔的笑“不用,你快去休息,等吃饭就好了。”
陆知乔没动,伸手去翻食材袋子,嘴里问“都买了什么”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看见只要有的,就各买了些。”祁言敛眸,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时悲从心起。
她不是第一次给陆知乔做饭,每次,她做什么,陆知乔就吃什么,无论早餐的粥、点心,还是午餐的炒菜,夜宵的面条,这人几乎都不挑。前两天她特地用有限的食材和出具,做了几个口味不同的菜,饭桌上想观察陆知乔吃哪样菜最频繁,可这人每样菜都吃得很平均,不多一口,亦不少一口,好像完全不挑食。
没有偏好口味的人,是最难琢磨的,她根本无从下手。
陆知乔手一顿,心口有股电流激荡,细长的指节颤抖着蜷了蜷,小声说“你可以问我。”
“那我现在问你。”
“好。”
“你喜欢吃什么蔬菜”祁言停下手里的刀。
“土豆,金针菇,冬瓜,空心菜,毛豆。”
“荤菜呢”
“牛肉,鸡肉。”
“海鲜”
“鱿鱼,基围虾,生蚝。”
“水果”
“草莓,荔枝。”
“零食”
“不吃零食。”
祁言问了很多,陆知乔都一一回答了,最后她比了个ok个手势,表示知道,继续忙手里的活儿。
看着她切菜,刀工熟练的样子,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宛如瀑布,陆知乔忍不住轻轻收拢她头发,把玩着,状似自言自语“其实,除了生姜大蒜和洋葱,我基本不挑嘴。”
发质真好,摸着滑溜溜的,很舒服。
“谢谢夸奖。”
“什么”
祁言稍稍倾斜身子,任由她玩自己头发,抬眸一笑“你的意思不就是夸我做什么都好吃,做什么你都喜欢吃么”
“”
这人当真自恋,根本不知脸皮是何物。陆知乔暗暗羞恼,手上微微加重力道,揪她头发。
“哎哟”
“专心切菜。”
吃过晚饭,祁言带着陆葳去外面散了会儿步,消消食,因心念着陆知乔一人在酒店,便没太久,十几分钟就回了房间。为打发无聊时间,三人坐在阳台上打扑克牌,祁言故意放水输了好几回,脑袋上被贴满了白条,逗得母女俩开怀大笑。
白天发生的事让每个人都紧绷着,耗费太多精神,这会儿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放下来,神经一松懈,生出许多疲惫感,不到十点便困意连天。
想着陆知乔腿上有伤,祁言让她单独睡一张床,自己跟妞妞睡,孩子当然没有异议,三人早早躺下,各自睡去。
游人渐渐退去,夜幕下的沙滩一片安宁。
陆知乔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陌生的树林,被一条黑色的大蟒蛇追着跑,那蟒蛇张着血盆大口,两颗尖利的毒牙滴着腥臭恶心的唾液,发出诡异恐怖的叫声。她跑到一处悬崖边,退无可退,绝望之际纵身跳了下去,然后惊醒过来。
睁开眼,静谧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是梦。
身上汗涔涔的,枕头和床单濡湿了一片,潮乎乎的,她张嘴深呼吸着,缓了会儿,睡意尽无,索性爬起来,去了阳台。
夜里凉风吹拂,夹杂着咸湿的气息,一弯孤寂凄清的残月高高挂在天上,沙滩边隐约传来海浪拍打湿泥的声音,四周黑魆魆的,只有星点灯光。
陆知乔手肘支着栏杆,肩背稍含,凝望着沙滩上若隐若现的帐篷轮廓,神思飘忽飞远。
假期才过一半,她却感觉有半辈子那么长,短短几天,好像经历了无数事,心绪乱七八糟,复杂说不出滋味,恍然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海岛是与世隔绝的天堂,在这里,她忘记了原本的自己,摘下了厚重的面具,里面最真实最不堪的东西露出来,无法直视,甚至险些与死神面对面。她开始思考自己是谁,究竟要做什么,这辈子有何意义。
一切都因那个人而起。
从前她哪里会想这些,哪里会有如此多不切实际的忧思,哪里会自寻烦恼。她的人生已经被一道叫做罪恶的鸿沟分割开,前二十一年,她是她自己,后面这十一年,她是麻木的死掉的机器。
可是今天她活了过来,她真切感受到被紧张,被在意的感觉,那种滋味足以击溃她冰冷的机械外壳,深深凿中里面柔软的心。
她忽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如此渴望。
像沙漠中寻找绿洲的旅人。
祁言,会是海市蜃楼吗
对她好的人,很多很多,关心她的人,也很多很多,她不会因为别人的些许恩惠,就自我感动奉献一切。但是祁言不一样,或许她早早就被那个人吸引,只是不自知,所以这些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换成祁言来做,便惹得她悸动不已。
然,像祁言那样的人,注定与她不属于一个世界。
她怎么会喜欢祁言呢
不会的。
陆知乔走着神,没留意身后的玻璃门被悄悄拉开,突然腰间缠上一条胳膊,她猝不及防被从后面抱住,尖叫生生被温热的掌心捂回了喉咙里。
“祁”
“嘘。”
鼻子里钻进清淡幽然的洗发水香味,很是熟悉,耳侧扑来微热的呼吸“睡不着”
陆知乔轻轻嗯声,心跳陡然加快。
“我也睡不着。”祁言吻了吻她的耳朵,“陪我聊聊天。”
“好。”
而后,久久的沉寂。
腰间的力道没松懈,反倒箍得更紧了,祁言下颚贴着她的脸,呼吸有些沉,声音低哑“今天害怕吗”
没料到开口就是问这个,陆知乔顿了顿,想着自己那副样子都被看了去,也没什么好死不承认的,便坦然点头“怕。”
“我也怕。”
“”
“怕你中毒,怕你会死,怕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你。”祁言平静道。
陆知乔心一颤,呼吸停滞了几秒,没说话,等祁言继续。
“你被送进去抢救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爷爷,他是个特别慈祥和蔼的人,很疼我,我九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没挺过去,走了,我清楚记得他被抢救的前几分钟还在说,等病好了要做糖醋排骨给我吃,然后,不到两个小时,他就”
喉咙哽住,咬紧了下唇。
后背传来轻缓的深呼吸声,沉稳冗长。
“我后来再也没吃过糖醋排骨。”
陆知乔猛地抓住她横在自己身前的手,眉心揪成一团,用力地握紧,憋着一口气在胸腔里胀痛难耐。
“我当时就想,如果你不在了,我就拿走你卡里所有的钱,把妞妞占为己有,然后天天去你坟头蹦迪。”
“哈哈哈哈哈。”
祁言说着说着笑出了声,狭长深邃的眼睛弯如天上残月,一滴晶莹的泪被挤出来,悄悄滑落。“最终我会忘掉你,给妞妞找后后妈。”
“陆知乔。”
“幸好你没死。”
“我才不要你那两个钱,我也不想给妞妞找后后妈。”
“我觉得我可以当她第二个妈妈。”祁言歪头啄了一下她唇角,“你说呢孩子她亲妈。”
咸湿的海风吹拂起额前碎发,尾梢划过皮肤,痒痒的,陆知乔紧抓着祁言的手,平静的心湖因那句孩子她亲妈而荡漾起层层涟漪,她登时心悸慌乱,眸里却流露一丝苦笑“祁言”
“嗯,我在。”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祁言用脸碰了碰她耳朵,又吻她头发,嗓音温柔“你说。”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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