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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嘉霓先前在美国上了创意写作课,起先写的短篇小说,后来因为本科专业和家里人的缘故,慢慢转为写剧本。
黎炼看中的这个故事,原先是小说的形式,决定要拍之后,涂嘉霓才改成了剧本。
小说有名字,但剧本名迟迟未定,是以开机仪式举行的时候,电影还缺着名字。提起的时候,只用“新电影”代替。
开机之后工作人员和演员陆续入住酒店,几个演员住在同一层,夏意浓住在江澍对门,粗略收拾了东西,她去敲江澍的门,约他一起去片场。
江澍手里拿着手机,犹豫了片刻,说还有事,让她先过去。
“去片场?我也去啊!”隔壁的门刚打开,宁泽西听见两人对话,立马插话进来。
夏意浓看一眼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江澍见两人最终还是一道儿走了,关上门继续接电话。
“怎么不去?”涂嘉霓在另一头明知故问。
“去过了。”江澍仍一板一眼回答她。
还不止去过一次。
涂嘉霓轻声笑了笑,“那你先忙,我挂了。”
“我不忙。”江澍生怕她就这么挂了,连忙说了一句。他不知道涂嘉霓在另一头悄悄笑了,没听到她声音,他有些无措地坐在沙发上,虽纠结,又不想她等太久,便豁开了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剧组戏排得很满,公司把江澍其他时间上有冲突的行程推了,好让他专心拍戏。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不太有机会离开剧组。
他不能走,只能她过来了。
“过段时间吧。”涂嘉霓并不想影响他拍戏,虽用不着避嫌,但总过去也不太好,何况她还有咨询公司的工作,手上也有剧本要写。最合适的机会是过段时间制片人回来,她可以一道过去。
江澍却问得仔细,还有些小心翼翼,“大概多久。”
涂嘉霓听着笑了,他语气十分板正,一般这种情况,不是该放软声调甚至撒娇么?不过把撒娇和他人联系起来,涂嘉霓不适应得要起鸡皮疙瘩。
她故意逗他,“等我特别想你的时候。”
江澍却没再问,只说:“等你来。”
涂嘉霓应了声,“你专心拍戏。”
挂了电话,江澍捏着手机好一会儿没放下。再次起身前,他给她发过去一条短信,简短五个字:“我会好好演。”
一切收拾妥当,下午他和林沸一道出门去片场。隔着几条街,城建与设施却大不相同,酒店所在巷子临街,热闹一些,往里就安静了不少,巷子也脏乱许多。
踩上脱缝的板砖路,能感受到移颤。巷口的花店里,花瓶里已经换了一轮新鲜花卉在插,隔壁的麻将声却没什么不一样,几只猫仍然团在门口,脖子扬着,和愈加鲜绿的爬山虎姿态相同。
江澍真正对涂嘉霓的身份有认知,是在第二次试镜的时候,黎炼给了他们几页剧本,他反复看了几遍的一句,是剧本里用爬山虎来转场,表示季节变换。
他站在钻红色漆面的墙前,想起他们第一次过来,从理发店里出来,涂嘉霓就站在他现在的位置,拿了手机给人打电话,现在想来,对方极有可能就是黎炼。
很多事情早在一开始就有了伏笔,只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他对着爬山虎拍一张照片,不给林沸过目,擅作主张地发了条微博,配字简单:生根发芽。
身后林沸手机响了,见他掏出手机来看,江澍先一步去了前头。巷子深处的理发店还保留着原样,卷轴门拉到顶,椅子柜台干净整洁,摇摇欲坠的镜子还贴在墙上,角落红色椅子数量没变。
柜台后竟还坐着老板娘,老板娘见江澍进门,起身绕出来,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一时没说出话来。
江澍朝她打招呼,她才憋出一句:“小伙子你怎么又瘦了呢?”
江澍挠了挠头,“角色需要。”
为了严湖这个角色,他这个月减少了健身的次数,吃得也少了,瘦下来十斤左右,看上去孱弱了些。头发也留长了,看着不那么硬朗。
老板娘听了忙摇头,“你们可辛苦,等拍完了一定好好给吃回去。”见又有人进来,她声音放轻,“涂小姐没一起过来?”
江澍回头见是林沸,看着不像是生气了,回头冲老板娘摇了摇头,说她不用过来。
老板娘先前只知道涂嘉霓的身份,知道江澍是演员后下意识以为他就是这部戏的男主,但到底不是确切消息,也不好直说,说话时只敢说一半。
但第二次来的时候,江澍还是从她话里听出些信息。老板娘用词是“都这么优秀”,也说“往后你们的戏,我都要追的”,之后再回想起来,涵义都十分明显。
老板娘是最后一天待在理发店,虽早就知道地方要交出来,最后还是有不舍。江澍上楼去,她也跟着上楼,知道不需要自己多嘴,也还是把各个地方的物品都说一遍。
油盐酱醋都留着,尽最大可能还原一家小理发店最平常的模样。
江澍听见管道里传出水声,看一眼积了更厚油垢的窗台,转身去了用隔板分开的两个房间。都放了床,但平常住人的是里头那间,几根横梁上挂着衣服,冬天夏天的都有。
地面木板上放着坛坛罐罐,放米酒的,乘蚊香灰屑的,塞了各种杂物的,胡乱放着,很难下脚。
“本来没这么乱,是你们剧组弄乱的。”老板娘怕被误会,解释了一句。
男主角严湖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在生活上过得很糙,不注重细节,他的爱好全堆在了隔壁屋子里。
眼下这间,才是正常的,严湖的房间。
江澍避开物障走进去,摸了摸薄被子和有些黏腻的凉席。先前都是纸上谈兵,现在进入严湖所在的空间,触碰严湖用过的东西,江澍觉得自己离他近了很多。
第二天中午,江澍换上严湖的妆发,时间刚过一点,新电影第一场戏在黎炼一句“开始”后开拍。
故事发生在重庆,地点在大学城的附近,严湖是理发师,手里这间理发店是从先前经营不善的店主那儿接手下来的,到现在开了有两年,。
他每天的作息都很不规律,早起的时间取决于前一晚在附近的烧烤摊喝了几瓶酒,早起的时间,也就是开店的时间。卷轴门常年不锁,总是关不牢实,店里却从来没缺点什么,倒是遇上下雨天,门口伞桶会空,但等雨停了,伞就都回来了。
严湖喜欢穿白色背心,袖口开得很大,胳膊细瘦,肌肉没有多少,腰上肋骨清晰,隐约露出来。
他早起第一件事是走出巷子,去外头买几块煎饼或者打包一碗小面回来。他吃什么,门口几只流浪猫就吃什么,他蹲在门槛外,脱鞋的底已经断了,走起来不方便,站着不动的时候,能感受到脚底那条缝隙,板砖的凉意清晰地漫上来。有时坐在门槛上,脱鞋一扔,赤脚和几只猫逗着玩。
镜头里江澍摸了只头顶有黑色斑点的猫,喊它“发卡”,其他还叫“梳子”“海绵”,严湖给取的。
江澍并没有什么台词,这一场的关键是演出日常感,不能有任何刻意的痕迹,说难也不难,黎炼没有喊“cut”,等一遍演完,才说“再来一条”,第二遍结束,在第三条开始之前,多说了两句:“换一碗面,多放点辣,严湖是沙坪坝人,小面吃了二十多年,早吃不出味道了,但给猫的那些,得把辣椒挑了。”
严湖很糙,对猫也糙,但有时候又很讲究。他把面送进发卡嘴里,自己嘴巴也不讲究,骂一句“狗东西”,“吃得还挺香。”
把猫骂成狗,旁边有人听着笑了,这让黎炼喊了句“cut”,下一条没人再笑,他挥了挥手,说“可以”。
另一条巷子里,江虹拿了相机出门。江虹是美院摄影系大二的学生,刚从学校里搬出来,在巷子里租了间简陋的屋子,是想深入市井,接近日常生活,好拍出更真实的照片和影像。
她住在巷尾,每天除了上课和跑出去拍些日出日落,回来了会在附近几条巷子里转悠。
陈西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和江虹住在同一条巷子,因为住校,又临近高考,很少回来。
他骑山地车,只是回来拿样东西也不忘换掉校服,穿上一身潮牌,限量版球鞋踩着踏板,人带着车轻车熟路地拐进巷子。
和江虹擦肩而过,他老样子吹了声口哨,其实没仔细看她的长相和打扮。他哼着歌儿,唱的是《阿珍爱上了阿强》。
屋里没人,他从兜里掏了烟出来点上一根,再从柜子里翻出琴弦。前几天和年级主任玩猫和老鼠,吉他断了根弦,一直没找着机会溜号,好不容易见不着主任,赶紧回家来取。
没其他事,拿上东西就能走,他又去厨房翻出一盘没吃完的油焖大虾,老大一只,他直接上手剥壳塞进嘴里,过了瘾,剩下的往袋子里一装,塞进挎包,拿了车又往外踩。
刚才进门断的那句歌词又被他重新接了起来,嘴里还有虾的味道,他优哉游哉往巷口骑。
“呲——”一个急刹车,他停了下来,长脚撑地,腰挺直,他打量一眼拦在前面的人,笑了笑说:“乖妹儿,我未成年。”
“cut!”黎炼出声,“很好!两个都很好。”
对面巷子里,宁泽西从状态里出来,脚踩上踏板,带着车往前两步,“师姐,跟你对戏可真爽。”
夏意浓看他一眼,还没开口,另一边镜头后黎炼又说了一句:“下一场准备,半个小时后开拍。”
“紧张么?”宁泽西本来没觉得不自在,黎炼给了期限,他反倒有些紧张了。
夏意浓紧抿着唇,头顶日光倾斜下来,热度灼人。
她并不想废话,只说:“这是我第一场床戏,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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