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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鲲约好三日后同去大衍宗,和光回到嗔怒峰,向师父告别。

师父俗名李铁柱,外人尊称为铁禅主,因为他头特铁。金丹期就敢挥着一把破刀去捅元婴期,关键还捅赢了。没想到那人还有个孪生弟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师父又被弟弟捅回来了。

嗔怒峰的大殿轩宇壮丽,高高挂着的青铜梵钟,雕梁画柱间垂下来的明黄色帷帐,庄严肃穆,却昏暗得阴冷森森。

不像正经佛堂,倒像是民间故事里的鬼庙。

和光穿过大殿,打开殿后的柴木门扉,一束阳光直直地射在脸上。

素朴的小院,乱搭的茅草屋,歪七扭八的木栅栏,破落的土地和菜地。

简陋,却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前边的大殿是办公场所,见外人时用。后边的破草房才是师徒三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和光结丹前,一直和师父师兄住在这里。

和光深吸一口气,把念珠缠绕在手臂上,轻轻地推开院子的小门。

旁边的母鸡被惊动了,转过头,黑溜溜的小眼珠打量了她几眼,又转回去了。倒是几只小黄鸡不怕生,蹦蹦跳跳地过来,唧唧啄她的衣摆。

和光不好下脚走,轻挥衣袖,挥开了小黄鸡们。小黄鸡们一屁股掉在地上,歪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母鸡似乎被激怒了,怒视着和光,雄赳赳地冲上前,准备啄她报仇。

和光无奈叹气,“鸡妹,好歹我也是你祖宗的拜把子,打个商量,让我过去呗。”

母鸡充耳不闻,蹬后腿准备冲刺,被和光定住,直直摔在了地上。

和光绕开她,朝草屋后走去。

石阶上,高大的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金线。他懒懒地站着,头发披在身后,提着一只木制水壶,给一盆草浇水。

嗔怒禅种花的传统一脉相承,从师祖的桃花,师父的多肉,到和光的百花齐放。

师父的多肉不是多肉,是一颗狗尾巴草。

多年前,李铁柱还是个横冲直撞的少年郎时,谨遵他师父的教诲,重金从药门买了一颗多肉种子。

他精心呵护,灵液滋养,日夜不断,寸步不离。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练剑的时候,力气使大了,不小心削了隔壁的山头。削了也就削了,没想到多肉种子被吹飞了,误打误撞飞进了一颗狗尾巴草的种子。

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这个事。

等到种子发芽、成形,他还是不知道,虽然觉得多肉好像长得有点奇怪,也没当回事,他也不知道多肉到底长啥样,没准就长这样呢。

于是,这颗狗尾巴草从漫山遍野的同胞中脱颖而出,在灵液的滋养下,生出了灵识。在傻大款李铁柱的无私包养下,一路顺利地筑基、结丹、成婴化形了。

傻大款李铁柱相信它是一颗珍贵的多肉,傻白甜多肉也相信了,两人一直甜蜜蜜地过日子,直到药门的前辈来拜访时,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李铁柱怒发冲冠,觉得自己被骗了,几百年的青春和心血都喂了狗。

多肉一脸懵逼,他也没想到自己是个三儿。但是喝了这么多年的灵液,还要吐出来吗?何况他也舍不得这种不劳而获的小日子。

于是他咬咬牙,狠下心来往地上一躺,边打滚边哀嚎,“李铁柱你这个负心汉,养都养了,你还能扔了我不成。”

李铁柱气得想打他,又舍不得。平时黄了一片叶子都急半天,怎么下得去手。打残了怎么办,还得多灌灵液养回来。

于是一人一草就将就着,过了下去。狗尾巴草想改名,李铁柱不肯,硬要把一颗狗尾巴草叫做多肉。

现在,和光看着这盆草,感慨万分。

作为一颗狗尾巴草,生了灵,成了婴,草生无憾了。

和光走上前,俯首道:“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李铁柱抬起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专心给狗尾巴草浇水。“等会,浇完水再说。”

他的嗓音嘶哑干涩,还带着一点慢悠悠的迟钝,似乎是宿醉方醒。

和光看向院子里,燃尽的火堆,七零八落的光酒瓶,散落着几根光溜溜的骨头,黑剑直直插在地上,剑身油亮亮地泛着光,仿佛在咆哮着不满。

和光了然,鸡肉配酒,又是糜烂的一个晚上。

她上前一步,声音大了些,“师父,徒儿真的有事要说。”

李铁柱巍然不动,抬手扣了扣鼻子,顺手擦在花盆上,“说你麻痹,没看到老子在伺候祖宗吗?”

和光抿抿嘴,一脚走上前,在他注意力涣散之际,飞速拔出狗尾巴草,扔了出去。然后趁他惊呆脑子空白时,把季禅子、异界来魂的事一下子全说了出来。

被这么一通骚操作,李铁柱的酒立刻醒了。

他走下石阶上,沿着她的思路想了一番,得出结论,徒弟是来辞行的。

被□□的狗尾巴草,落在地上,登时就变成了一个人。

作为一个男人,多肉长得有些娘,粉面朱唇,雪肤玉貌。手掌纤细白嫩,指如葱根,柔弱无骨,十根手指还细细涂着时下流行的酡颜。

多肉扶着发冠,气急败坏地吼道:“小变态,你拔我做什么?”

和光咳了咳,解释道:“松松土,以后长得更好。”

多肉气笑了,“就会唬人。”

李铁柱坐在石阶上,垂着脑袋,还没回过神来,宿醉的威力太大了。

多肉轻轻踢了他一脚,啧啧地嫌弃了两下,向和光抱怨道:“你是个小变态,你师父是个大变态。我都能化形遍地跑了,他还让我变成原形,插进土里浇水。我都元婴了,要是让外人瞧见,老脸往哪搁。”

和光尴尬地笑了笑,顺着毛撸,“原形和人形不一样,师父在乎你,专门从药门买回来的灵液,多浇浇,化神也能快点。”

多肉听完,顿时就高兴了,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李铁柱回过神,拎着水壶沉默了。

这好像是他昨晚的洗脚水。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往后一仰,黑心徒弟逗傻子逗得不亦乐乎。

“几时启程?”

和光答道:“三日后。”

李铁柱摆摆手,想让她退下,这么点小事还来交代干嘛。手摆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他的语气突然有些难以言喻。

“光啊,就你一人?这不太好吧。”

和光乐了,师父难道铁树开花,知道关心徒弟了。以前他对他们师兄妹两人,非打即骂。

她的嘴角不禁上扬了几分,刚想回话,就听到师父说。

“你要是发起狠来,没个人在旁边劝着可咋整啊?”

猛地一盆凉水浇下来,和光忍不住顶回去,“哦?那师父出门怎么办?咱们的病可是一脉相传,师父出门也带着监护人吗?哦,我忘了,师父你有多肉嘛。”

“没大没小,不尊师长。”

“徒儿是发自内心地为师父考虑,要是不小心把修仙界撸平了,咱们可赔不起。”

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当然,是和光单方面地被凌虐。

多肉捧着自己的小花盆,急忙远离战场中心,他看着被按在地上吃土的和光,嘴里忍不住叨叨,“几十年了都没学会教训,打不过非要顶嘴。”

三日后,和光出发时,还顶着一脸红印。

不是不能消,是她不想消。她要记住,落后就要挨打。

尤小五看见她时,表情有些扭曲,想说什么,硬生生憋住了。跟着大师姐几十年,红印的来源还是知道的。

谢鲲看了她好几眼,秉持着身份不好开口,但那红印太明显,他憋了好几回,憋不住了。

“大师,你脸上的红印,是过敏吗?”

和光扭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家过敏长这样?

“被打的。”

“演武台上比试的伤吗?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出的手?”

“我师父打的,专门朝脸打。”

谢鲲尴尬了,没想到是家事。

谢玄有些混不忌,他本来讨厌和光,他开口挑衅道:“不知道铁禅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师能不能给我们说说。”

和光没给他一个眼神,“一锤子把你锤出脑花的人。”

谢玄自讨没趣,撇撇嘴,不吭声了。

尤小五倒是很有兴趣,他虽然经常和大师姐混在一起,可是他也没见过几回铁禅主。他忍不住说道:“大师姐,说说嘛。”

和光本不想搭理他,受不住他摇袖子,吐出四个字,“钢铁直男。”

接着,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还是筑基期的事。

四大门派的比试中,和光打赢了药门的冷白薇,挤进了筑基期前五。比试结束后,她收到了一封情书,约她去后山的小树林。

当时她年纪还小,第一次收到情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她拿着情书,去请教师父。

李铁柱是个真·钢铁直男,他就看了一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太弱了,配不上你。”

和光觉得师父的话不行,太伤人自尊。

她赴约后,委婉地拒绝了那个男孩。

“我喜欢厉害的人。”

男孩问道:“只要我变厉害,我就有机会了吗?”

和光道:“要比我厉害才行。”

然后,出于炫耀的目的,她当场给他打了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出雷霆万钧之势,掌掌惊风,虎虎生威。

看到严肃凛然的表情,苍白冒汗的脸孔,和光失望了。

他妈的居然偷学我的招术。

她早已忘记那个男孩长什么样了,但偷学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和光把这个事当笑话说了出来,在场的三人表情各异,却没一人笑。

尤小五:大师姐居然好意思称铁禅主钢铁直男,她比他铁多了。

谢玄听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捂住嘴看向脸色铁青的谢鲲。

这个故事,我曾听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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