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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伏有九个哥哥,三个死在了坤舆界的天魔大战。五个客死他乡,死在了天极界的海上,死在了同人族争夺地盘的战争中。

最小的那个哥哥,咽不下这口气,跑去找天极界的世家报仇。那一日,世家的人都来了,煮肉的味道香飘百里,路过的人族分尽了哥哥身上的每一块肉。

龙伏没见过它的哥哥,所有关于哥哥的事都是从族人嘴里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的。

它是在天极界出生的,破壳的时候,迎接它的族人们的欣喜和欢呼,而是眉眼间的忧愁怜悯和唇角的压抑难言。

自从迁移天极界,龙族早已失去了对新生儿的期待。它们仿佛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囚笼,没有人能真心诚意地欢迎在这儿诞生的孩子,哪怕是极难繁衍的嫡系。

与所有在天极界破壳的新生儿一般,龙伏自出生起就知道,它的修为将止步于练气初期。

不论它有多么出类拔萃的天赋,无论它多么艰苦卓绝地修炼,它们永远都跨不过那一步,捅不破那层触手可及的膜。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它们——龙族抛弃了坤舆界的天道

在漫长无尽而重复枯燥的岁月里,其他旁系的新生儿一个个死去,至死也没能在道途前进一步。

从坤舆界迁移过来的族人,情况也没比新生儿好到哪里去。它们来时是什么修为,走时也是这样的修为。万年的时光里,筑基期族人和金丹期族人一个个油尽灯枯,元婴期以上的族人也在苦苦熬着剩下的日子。

迁移到天极界之后,君父下达了一个在龙伏看来冷血至极的命令。

族人一旦感觉到大限将至,必须离开族地,在战斗中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如若隐瞒,在族地里坐化,它的名字将不能刻入龙族的墓碑。

大多数族人决绝地离开了,在异乡的大海独自完成自己的海葬。但是,还有不少族人恐惧地祈求君父,渴求余生的最后一点安逸。

君父一句话也没说,回答它们的是缓缓关闭的大门。

龙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厚重石门沙沙挪动的声音,指甲划破刻进石门的尖锐响声,族人痛哭流涕的哀求声。

石门背后,君父未发一声,仅仅垂眸望着族人,目送它们最后一程。

君父高大而落寞的背影,比冰冷的石门还要决绝。

龙伏熬过的七千多年里,这一幕不断重复上演,门外族人的脸不断变,石门越来越破败衰残,唯一不变的是君父的背影。

伟岸而挺直,像高耸峻峭的悬崖,背影之后,族人如一只只老鹰无情地坠入深渊。

龙伏七千多岁了,还剩三千年,它等不下去了,龙族也等不下去了。亡族灭种的日子渐渐逼近,它们不能在天极界这么蹉跎下去了。

于是,它求上了贺拔峰,跪在了坤舆界和万佛宗面前。

它们明白断尾求生的代价,不过这一次龙族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些,断了脖颈以下的所有部分,龙族才能存活下来。

仅留下出生在天极界的新生儿,三万多年从坤舆界迁来的所有族人以死谢罪,这是龙族主动提出的代价。君父,以及那些包含在“代价”里的族人无一人反对。

万佛宗点头了,不过他们要求把“以死谢罪”换成“将功赎罪”,“一将功成”之后,再心甘情愿地成为底下的“万骨枯”。

龙族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然而君父出征时,不仅带上了万年前的所有族人,还带上了行将就木的新生儿。龙伏不敢相信,请求君父三思,君父说了接下来的话。

“生灵的大半辈子从出生起就决定好了,之后无论怎么变,也不会太偏离这条轨迹。有的一出生便天资卓绝,一帆风顺扶摇直上,或中道崩殂半路而亡。有的出身卑微,它能浑浑噩噩苟活一生,也可卧薪尝胆逆风翻盘。”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生,却能掌握自己的死。我族起点傲睨万生,族人一生如何我无权置喙,唯有死,我族必须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对得起龙族之名。”

龙伏还是心存侥幸,“说不定等它们能撑到大战结束,撑到龙族回归坤舆界的那一日,努力修炼一把的话,说不定能跨过这个门槛。”

君父没再看它,“能在修炼中跨过,在战斗中也能跨过,战死疆场才是我族的宿命。”

不同于以往少数恐惧哀求的族人,这一次的新生儿都欣然同意了。魂归故里,总比客死他乡来得好。

离开天极界的时候,参与战争的族人都同剩下的孩子一一道别,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便是诀别了。无论赢不赢,它们都无法活着回来。

九月初七,龙伏立在岸边,见证着族人马革裹尸的完美谢幕。

君父也在旁边,静静地凝视这一幕。族人的冲锋陷阵、族人的粉身碎骨,没能在君父脸上激起一点波动。

战场中央,老态龙钟的族人和年轻力壮的海族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分辨。

年老佝偻的腰背伤痕累累,满是皱纹的手上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破刀顽强地挡住了敌人的攻击,花白的胡须染成艳丽的红色。

橘皮般的脖颈褶皱里,一道的红色的褶子几乎要削断脖子,仅仅连着一丝皮肉撑住的头上,是肆意不羁的眉眼,是张狂恣意的唇角,是痛快淋漓的笑容!是龙族的脊梁和尊严!

风烛残年的龙族们,在分离万年的故海,独自完成了自己的海葬。

龙族的一生宛如两座高峰,一出生就站在众生的顶点,因为数万年前的错误决定,它们跌入谷底。这一刻,用自己的死亡攀上了另一座峰的顶点。

龙伏感觉被塞进了黄连罐子里一般,苦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君父的话越过呼啸的海风,缓慢而坚定地踏入了它的耳里。

“伏儿,你没见过三万年前龙族的盛世,今日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一辈子,或许你再也见不到、达不到了。但是,你要说给你的子子孙孙听,你的子子孙孙说给后代听。直到有一天,我族不再靠听、靠想这盛世,它们会靠着双手重建龙族的盛世,它们将亲眼看见龙族的盛世。那么,我们今日的牺牲便值得。”

咸涩的海风呼啸而过,在龙伏心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它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幼时的蛋壳一般。它清楚地感觉到,这里属于它,这片大海是它的“蛋壳”。

前方飘过一抹熟悉的金色,衣袍猎猎。

龙伏又看见了,君父那坚实而决绝的背影,恍惚间又看见了君父身前的那堵石门。这一次,君父不再合上石门,君父亲自推开了,它把自己送了出去。

“这条路很长,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不要怕,未来的路,我们帮你搭好了,就踩着我们的尸体走上去,无悔无疚地往前走,不要回头。”

海风倏地刹住,在龙伏心里划过一道深入沟壑的伤痕,哀恸沿着伤口一寸寸蔓延,漫过干涩的喉咙,涌上颤抖不已的唇角,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喃喃。

“恭送君父。”

龙伏垂下头,注视着君父的衣角,逼迫自己握紧拳头。

硝烟四起的战场上,厮杀呐喊的众海族没有发现,天色渐渐昏暗,万里晴空不知从哪儿聚起重叠无尽的乌云,遮天蔽日。

密布的黑云层层往下压,这天几乎都要倒下来。

直到沧溟海的惊涛骇浪被骤然打断,匍匐在海面瑟瑟发抖,众海族才猛然回神,纷纷转头望去,但见龙百川的一只脚迈入了沧溟海。

刀戈箭矢猝然停下,在一片片沉重的呼吸声中,呼啸而过的海风慢动作一般缓了下来。

绘着金色纹路的衣角徐徐扬起,另一条腿缓缓动了起来,蹬地一下,踏破了沧溟海。

众海族随着那一脚,心脏猛地一颤,紧接着难以抑制的战栗感从海水漫上来,戳心灌髓地吞没了它们。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整片海域的海水仿佛沸腾一般,不停地波动着冒泡,唯有一处保持着沧溟海上从未出现过的平静无波。

龙百川脚下,沧溟海连呼吸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惊扰了它。龙百川闲庭信步地走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沧溟海的臣服。

众海族瑟缩身体,争先恐后地远离。

这一条绸带般丝滑平坦的海路,从龙百川脚下,像贺礼的地毯一般渐渐铺开,路的尽头,是端立于海族军队中的老蛟王。

护卫在一旁的海族军队神色大变,顿时作鸟兽散。老蛟王眉头都没眨一下。旁边的蛟六眯起眼睛,脚下一点,掠过众海族,直直朝龙百川飞去。

万年玄冰铸成的冰刺刀刀尖点在海面上,沸腾不止的海面顿时凝固结冰,随着蛟六的飞掠,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冰封万里。

一面面厚实坚固的冰墙高耸出海,朝着龙百川的方向渐次叠起,众人只见蛟六化作一缕蓝光,融入了这层层的冰山,提着冰刺刀,对龙百川刺去。

龙百川脚步未变,冰墙升到它面前的那一刻,砰地一声,轰然倒塌,碎成一粒粒冰渣子,四溅开来。

龙百川前进的路上,一面面冰墙怦然破碎。众海族看得心焦,不知何时那缕蓝光会突然出现,但是最后一面冰墙倒下后,也始终未曾见到蛟六的身影。

众海族都不知,蛟六究竟藏在哪里,仿佛它从未出现一般,销声匿迹了。

沧溟海继续沸腾波动,龙百川前方依旧是一路坦途。

就在这个时候,离龙百川下方一寸的海水动了一下,冰刺刀的刀尖陡然出现,直指龙百川脚底。众海族发现时,刀尖已经逼近海平面下,立即就能贯穿龙百川。

修为高的海族屏气凝神,盯紧了。

这时,刀尖猛地刹住,怎么也捅不破那层薄薄的海水。

众海族疑惑之时,突然不受控制地掉入海中,它们想扒拉着身体往上游,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拨不开茫茫的海水。无数只隐形的手缠上身体,拉着它们往海底坠去,它们只能看着海面渐渐远去。

沧溟海的水,变重了。

蛟六怎么也破不了防,只得暂时撤退远离,摆脱龙百川的束缚,再做打算。它飞出一段距离,不再感受到重量,打算提刀再去。

啪——

金光大盛,一只高大如山的佛掌虚印拦在面前。

佛掌背后,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冲他点点头,和气地笑了笑,嘴里的话却刻薄得厉害。

“何必去自讨没趣?施主不过大乘期,同龙百川隔着天堑,自寻死路可不是个好事。”

它冷声道:“你想如何?”

和尚笑得更和蔼了,“贫僧想和施主玩玩。”

蛟六皱眉,“玩什么?”

和尚脸色突变,仿佛换了一张嗜血的面具一般,一字一字说道:“玩命。”

佛掌消散,和尚的身影登时也不见了,蛟六拧紧眉头,警戒四周,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眼前闪过缺了根小指的金色手掌,紧接着胸口一痛,它就被拍了出去。

蛟六盯住和尚的手,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四指手掌,还有手腕缠着的109颗指骨链子,是杀戮禅主苦瓜,人族新选出的大乘期战力。

至此,蛟六被苦瓜缠住,再也无法救援。

另一边,老蛟王眼里不再有深陷苦战的蛟六,不再有瑟瑟发抖的海族军队,它眼里只剩下了径直朝它走来的龙百川。

三万多年了,它没见过龙主。

三万多年前,它的父亲,前一任蛟王,龙主的直属部下无缘大道,最终油尽灯枯。三万年前,它的十几个哥哥争权夺位,最终它杀出一片血海,上位成了新一任蛟王。两万五千年前,它打趴下了所有海族,结束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带领蛟族登顶沧溟海霸主之位。

两万年前,天魔大战结束,谈瀛洲战败,逼得龙族远走他乡的天魔竟然真的被人族干掉了。

两万年后,冠绝十几万年的原沧溟海霸主——龙族回来了

三万年的匆匆岁月,在坤舆界、在沧溟海上镌刻下深深的印迹,沧海桑田,天翻地覆,说一句物是人非毫不为过。

它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它,修至渡劫期巅峰,实力傲视群雄,身体的每一处渐渐凝实,胡须渐渐变长,额头的蛟角也一寸寸变长。

活了这么久,寿命再悠长,岁月总会无情地在它身上留下痕迹,逐渐浑浊的双眼,面上无可奈何的沧桑,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的内心。

可龙百川,还是三万年前的那个龙百川,渡劫巅峰,修为不进,外貌不改。

三万载的光阴丝毫没有腐蚀龙百川,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高大挺拔的身姿,飘扬顺滑的金发,如黑夜闪星的招子......

一如当年沉着镇定的步伐,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潇洒......

仿佛一切都没变,仿佛龙百川还是当年的沧溟海霸主一般。

老蛟王眯起眼睛,心里久违地震动起来,远超打算和万佛宗开战时的心情。它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警惕还是轻视,羡慕还是嫉妒,就像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坛子全被打翻,酸甜苦辣咸同时漫上来。

老蛟王纠结之时,龙百川终于走到了它面前,静静地看着它。

老蛟王犹豫起来,两方大将对战,是该它先开口还是龙百川先开口。如果它开口的话,它要怎么说,三万年久别重逢的问候,还是唾弃嘲笑龙族当年的行为?

如果龙百川先开口的话,又会说什么?提提当年主臣上下尊卑的旧事,强迫它们投降离开?

老蛟王思忖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龙百川半阖眼皮,唇角泛起了一抹和蔼的笑意,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

“蛟幺,你有个不错的儿子。”

这句话,瞬间把老蛟王拉回三万年前,它跟在父亲身后,初次觐见龙主的时候。龙主坐在上头,撑住下巴懒懒地瞥了它一眼,也是这般笑着,对它的父亲上任蛟王说出了这句话。

老蛟王恍惚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龙百川说的不是它,而是它的儿子蛟六。

过了三万多年,它在龙主心里,还是当年跟在父亲身后的蛟幺吗?

老蛟王心头厌恶,用刻薄的语气回击道:“是么?可你儿子,不太行啊,听说那孩子到处给人下跪。”

龙百川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宽慰地笑了出来,“那孩子是个好的,它替我做了我应做的事情。没有它,恐怕我们没这么快回来。”

龙百川的语气温和善意,在老蛟王听来,却越显可恶,明明自己如临大敌,龙百川却像是在拉家常一般轻松闲散。

“我和那些老家伙们见过龙族当年的辉煌,舍不下老脸,弯不下膝盖,跪不下去。幸好那孩子没见过,它能才能那般无怨无悔地跪......”

老蛟王脸上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它不耐烦地打断龙百川的话,“说吧,你要什么?”

龙百川叹了口气,环视四周激战的海族们,淡淡吐出一句话,“蛟幺,退兵吧,这一战你打不赢,趁现在还留有余地,对人族服个软。”

老蛟王听着龙百川放软的语气,心里想顶嘴回去,想到拌嘴如小孩置气显得自己幼稚,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它越想越远,不禁想到三万年前,龙族逃离坤舆界是不是觉得打不过,对魔主谈瀛洲服了软。它忍不住恶意地想到,哪怕是曾经威震天下的龙主,龙百川终究是老了啊,竟然想口头说服它退兵,该不会怕了海族军队吧。

这时,它冷不丁瞥见,龙百川额头的九节龙角上竟然生出了一丝裂缝。

呵,这老货,装腔作势,脸部和身体伪装起来了吧,连龙角都残败成这个样子,身体内部恐怕衰老得不行了。

老蛟王想到此,讽刺地笑了声,“龙百川,要打就打,如此废话连篇,可不像你。”

不等回话,老蛟王率先朝龙百川攻去,四周的海族早就逃得远远的,给它们留足了战斗的地方。它们皆为渡劫巅峰,一招一式皆含天道灵气。

老蛟王出手狠厉,每一招直取龙百川痛处。可龙百川灵活应对,只挡不攻,像是大人面对小孩子的玩闹一般,给老蛟王留足了余地。

百多招下来,两者就像是友好对练的同伴,都无一处伤痕。老蛟王没能攻击到龙百川,龙百川却是没主动攻击。

老蛟王心中一阵忿恨和怒气,这老货,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沧溟海霸主吗?

老蛟王有意挫挫龙百川的锐气,接下来一招一招直冲龙百川额头的龙角,尤其是龙角上的裂纹。

龙百川神色终于动了动,“蛟幺,你不会不知道额角的重要性,动了它,会发生什么,你可承受不住。”

“哦?折断了又怎样?”

老蛟王最烦龙百川这般语气,攻击得更狠辣了,恨不得把龙角拔下来当毽子踢。

它假借攻击远处的龙伏,趁机夺走了龙百川一刻的注意力,蛟爪贴着龙角划过,那丝裂缝扩散得更大了。

龙百川神色郑重,不悦地觑了它一眼。

老蛟王自以为发现了龙百川的两个弱点,一边利用龙伏吸引龙百川的注意,一边攻击龙角,刺啦刺啦,一道道裂缝遍布龙角。

裂缝里冒出一丝丝金光。

被折断龙角的龙族会怎样,还没人见识过,尤其是龙百川的九节龙角。

仿佛是最后的蝉蜕一般,海风一吹,龙角表面金色的薄衣缓缓脱落。

老蛟王心下一喜,攻击得更猛烈了,眼见着只剩最后一击就能拿下龙角,它陡然加速从后方偷袭。这时,龙百川发现了它,缓缓地转头看向它,却没有再躲避,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攻击到来。

老蛟王全心沉浸在龙角里,没能注意到海面的战况,没有看到一个个临战进阶的龙族,没有看到龙族们重返年轻的那一幕。

它更没能看到,重重叠叠的黑云之上,金雷阵阵。

龙百川微微垂着眸子,神情似乎带着怜悯和轻微的讽意。

老蛟王心中升起被冒犯的怒意,它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心下一横,想要拿下龙角。

铮——

蛟爪触上龙角,裂缝遍布龙角,下一刻就要破碎,金光从裂缝里迸射出来。老蛟王嗤笑一声,然而金光越来越盛,龙角没有断,居然越来越长。

砰——

明明龙百川没动,它却突然被打飞出去。

破碎的龙角,竟然又长出了一节,成了十节龙角。

等等,十节?九节是渡劫期,是龙族所能达到的顶峰。

那十节,岂不是?

轰隆——

十节龙角迸出万丈金光,射穿重叠无尽的黑云,直冲云霄,引动着惊雷落下。龙角金光上升后,更强烈的金光自天穹降下。

老蛟王被逼退了好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阵金光包裹住龙百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蛟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敢相信,然而眼前的金光却是最好的证明。

十节龙角,竟是飞升。

自天而降的金光,三千世界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金光,龙百川站在里边,神色竟然无悲无喜!

老蛟王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龙百川早就知道了?它早就知道裂缝之下是十节龙角,才会劝自己不要动?

接引天光降下来的那一瞬间,苦瓜猛然睁大眼睛,紧接着脑海里便响起了西瓜急切的声音,“师父,快拦住它。”

拦住谁?

苦瓜神情扭曲,“龙百川渡劫期圆满,拿什么拦?拿我的命拦?”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脚下一转,立即朝龙百川飞去。

然而这时,换蛟六挡在了他面前。

一旦龙百川飞升,蛟族立刻就少了个强劲的对手。人族盛怒之下,还会不会同意龙族回归,在场的龙族还会不会为人族搏命,可就不好说了。

东临城酒楼,众人看到接引天光,顾不上心头的震惊和不甘,登时各自忙活起来。

西瓜紧急联系万佛宗的所有渡劫期太上长老,请他们马上过来,拦截阻止龙百川飞升。

人族让龙族过来,是打算让它们集体死在沧溟海上,以身谢罪。要是让龙百川飞升了,那不就成了人族亲自“请”龙族回来的吗?请它回来干嘛,请它回来飞升?

一个背后插刀的落跑小人,人神共怒了三万年的龙百川飞升了。

这种消息传出去,西瓜想都不敢想。

其他宗门的人也连忙联系起来,这件事不止是万佛宗一家的事情,同意龙族回归可是九节竹共同做下的决定。追究责任起来,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子。

更何况,于情于理,他们怎么也无法坐视龙百川飞升。

真让它飞了,坤舆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昆仑剑宗的掌门从江在棠那儿得到消息后,立即联络夏枕风,命他速往沧溟海。夏枕风收到了消息,却迟迟没回复,可急坏了掌门。

昆仑掌门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先别管万佛宗同意龙族回归的旧账了,现在把龙百川拦住要紧!”

这一次,夏枕风回复得很快,可这个回复倒惊掉了昆仑掌门的大牙。

“我已经在战场了。”

昆仑掌门:......

昆仑掌门惊住了,夏枕风去干嘛?他那么宅一人,总不能去战场瞧热闹。

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贺道台本来就在现场,什么都不用说,他立刻朝龙百川冲了过去。路上,他正好遇见了划破裂缝过来的虞世南。

贺道台倒是没想到,这么懒的家伙居然也来了。

虞世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掌门师侄的命令,不可不听啊。”虞世南遥望接引天光下方的龙百川,面露难色。

“不过,这个场面看起来不好对付。”

贺道台啧了一声,“管他呢,等其他人来齐,怎么着也够龙百川喝一壶。”

不过一弹指,大衍宗、万佛宗、昆仑剑宗、万兽宗、盛京谢家王家等等,坤舆界各大势力实力强劲的渡劫期修士纷纷到场,团团围住了接引天光和里边的龙百川。

坤舆界历史上,上一次这么多渡劫期修士同时到场,还是两万年前的天魔大战,所有渡劫期修士围堵决战魔主谈瀛洲。

上一次,人族筹谋已久,胜券在握。

这一次,所有渡劫期修士到现场一看,心都凉了半截,他们瞧瞧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

“这......没法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三秒小金鱼4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秒小金鱼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秒小金鱼20瓶;燕子6瓶;香菜不是菜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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