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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小村也跟着亮起了点点灯火,饭菜的香味伴着缕缕炊烟悠悠升起,顺着风向周围荡去。

村外不远一缓坡处,沐无咎正持剑抬眼观望,而在他身前不过几步之远的地方,谛凌拿着一块阵盘掐指推演。

谛凌手心捏着一枚铜铃,掐诀的手指上则缠绕着一缕细长的丝线,丝线两头分别被两名饮雪堂弟子牵着,各自带向村子的两头,最后勾出一个三角形,将整个村子围在其中。

这是谛凌临时想出的一种破阵方式,以丝线搭桥来贯通灵气,待寻到了此阵的生门后,便以那枚铜铃作媒,直接将生门炸开,如此,方能破开此阵。

乍看之下,眼前这个以小村为画卷铺展开的迷阵,只是天星崖阵法中最基础、最常见,也最简单的一款迷阵,任何一名天星崖弟子,只要平日里曾有做过门内布置的功课、不是全在偷懒蒙混,便都能轻易解开这迷阵。

然而谛凌却不敢掉以轻心,而是仔细、反复地推演着——

阵法本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即便是最简单的迷阵,只要稍作修改,便可演化出千万种全然不同的效果;

眼下更是在灵气无法存留的南疆的地界上,面前那阵法中流动着的,可不是寻常的灵气,而是另一种独特的未知气息,谁也说不准这样大的变化会给阵法带来怎样的影响。

最让谛凌警惕的,是那阵法所显露出的种种马脚太过刻意,就像是……

就像是设阵之人故意要让他知道“摆阵的人是顾愁雨”一般。

这会是唐释设下的阴谋吗?

唐释向来心思缜密,行事作风又惯是阴险狡诈,以阵法诱敌、设下埋伏,似乎也符合他的性子。

谛凌心知,若眼前的阵法真是唐释设下的陷阱,他们统共就四个人,定是应付不来的;可同时,从发现这个阵法的那一刻起,一种侥幸的想法便压过了猜疑,将他的心间填满。

几乎不可自抑地,谛凌想到,这会不会,是小雨突然转变了心意,故意给自己留下的讯息呢?

小雨叛出时没有真伤过同门的师兄弟,他们一路追踪唐释而来,除了眼前这个压根算不得阻碍的阵法外,也从未与小雨正面对上过……

说不定她的出走其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她最后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谛凌努力地想将心力集中,却止不住各种不靠谱的猜想一个个接连冒出。

“谛堂主?你可还好?”

身后的沐无咎突然唤了自己一句,谛凌那漫天乱飞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恰好此时指上缠绕的丝线也传来微微震颤——是两名饮雪堂弟子已各自就位的信息——谛凌遂强自镇定,道一句无碍,随后便用一枚嵌着灵石的五寸长钉状法器将丝线钉在地面上,又退开几步。

沐无咎看着谛凌手脚麻利地搭好法器,将铜铃挂到丝线上,一套动作似是行云流水,却带着几分不安与慌乱。

关心则乱,沐无咎无声地叹了口气,并未戳穿。

另外两头的饮雪堂弟子也在同时完成了手上的动作,器成,铜铃便在丝线上慢慢滑动,悦耳的铃声不时响起。

“谛堂主,我有一事不明。”沐无咎抬眼再朝村中望去,只见眼前那一片温暖的灯火正随着铃声的逐渐密集而扭曲,只鼻间那股饭菜的香甜味道依旧,“这迷阵既能使人眼前景色变异,为何气味却不受其影响?”

“迷阵能扰人五感五识,身处迷阵之中,所见所闻皆为梦幻、眼耳口鼻皆不可信……”谛凌看一眼那片扭曲的灯火,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压下了丝线,“唯守心也。”

又是一串铃声响起,从村中飘散而来甜香的气味也消失了。

谛凌转头看一眼沐无咎,朝他笑了笑:“寻到了。”

只听得“砰”一声响,却是那小小铜铃炸开了,一阵怪风亦同时从村庄的方向刮出,风声平息后,眼前的灯火便跟着消失了。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不远处的小村正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

迷阵已破。

“堂主,那村子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两名饮雪堂弟子从各自的位置赶回来,神色俱是凝重不已,“似是有一股血腥味。”

血腥?

谛凌一愣,他皱紧了眉头,对那两名弟子道:“且过去看看。”

又道:“都谨慎些,莫中了埋伏。”

两名弟子连声应是,走在了前头,谛凌回头看一眼沐无咎,对方朝他点点头,也提剑跟上。

待进了村中,一幕血腥的场景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村内遍地是尸体,男女老幼皆死状惨烈,浓烈的血腥弥漫在空气中。

“那帮狗娘养的,竟连这些寻常百姓也不放过!”见状一名饮雪堂弟子忍不住痛声骂道。

另一人则俯身查看了尸体的伤口,道:“应是一天前被杀的,他们走不了多远。”

沐无咎未说什么,只是走到村子正中央一根黑色的柱子旁仔细观看,那柱身上有许多突出的木钉,稍低一些的地方还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似是被什么利器刺中所致。

只不知这柱子原来是做什么用的?

谛凌亦四下观望一周,口中满是苦涩之感——

小雨与他们不同,此前她虽在执行任务时击杀过一些妖兽,却从未杀过人,只不知眼前的这番惨状,是否也有她的一份功?

一阵微弱的呼吸突然吸引了谛凌的注意力,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去,竟发现一对母子!

——那母亲应是已经死去多时,她怀里的孩子却还有一口气在。

谛凌连忙凑近,想将那孩子救起。

他伸手将孩子从死去的母亲怀中抱出,入手却没有小孩应有的重量,只一副软烂的破布和几根枯骨,一碰便散。

下一秒,一副枯瘦惨白的指爪捉住了谛凌碰着小孩的手臂,却是地上死去的女人顶着满脸鲜血,两眼空洞地对上谛凌,张开她一张黑洞洞的嘴,拿尖利的嗓音道:“你做什么?”

谛凌心中顿时一沉——

糟了!

他们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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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林间却不比白日静得多少,周围皆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枝头偶有不知名的夜出鸟呱呱怪叫几声,拿一双双泛着光的眼,好奇地打量着底下穿梭赶路的一行人。

感受到身后突然刮来的一丝冷风,走在队伍中间的顾愁雨不由得顿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

——那风是从村子的方向刮来的。

因着不能使用灵气感应,顾愁雨不敢确定自己在村中设下的陷阱是否生效,但就刚才那风中带着的丁点血腥来看,十有八九,是有人撞进自己设的阵中去了。

应该是谛凌罢?

顾愁雨清楚天星崖派出来追击墨鸦一行的,是饮雪堂精锐弟子,而作为堂主的谛凌必定在场;

凭谛凌对顾愁雨的了解,一眼便能认出她所设的阵法,且只需几息便能想出破阵的法子;

可反过来说,顾愁雨也同样能预见到谛凌会如何破阵,能猜到破阵时他心中大概是如何想法。

于是,她便本着对他这点子了解,专设下一个连环阵——

若谛凌没有破去原本的迷阵,那迷阵最多困他们五日便会自行消散;

然一旦破阵,原本的迷阵就会转为一种专召阴魂厉鬼的杀阵,若有人不慎入阵,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况且那人头上的气息比寻常灵气更阴邪许多,配合这样的阵法,恐怕效果只会更厉害……

说来也是可笑之至,没成想越是亲近信任之人,背后捅刀之时反而越狠心,且总能找准人的痛处。

若谛凌知道这些,不知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震怒?

还是……伤心?

他一定已经知道了……

顾愁雨用力地甩甩头,似是想将那人的面孔从脑海中甩出去,她深吸一口气,便不再想这事,只提步跟上旁人。

从顾愁雨现在的位置望过去,能瞧见队伍的最前方,领头走着的人是唐释。

他看着精神不错,气息平稳,步伐也矫健,只是那柄折成两段的长镰却是没有再融回血状、收入体内了,而是拿细绳绑了背在身后。

长镰刃上,被荆刺树液溶出的小圆洞隐约间似有扩大之势。

这一身又是伤又是毒的,唐释硬撑着没有表在面上,顾愁雨却知道他现在一定不好受。

然知道又如何呢?

还不是一样,不能为他做什么事,连白日里说想替他看看伤口,也被拒绝了。

唐释还是不信自己的罢?

顾愁雨微微垂眼,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之意。

确也是,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可信的呢?

连所谓叛出宗门之时,都不敢伤同门弟子们丝毫,旁人或许觉得她是心善手软,但顾愁雨心底却清楚,她那时心间还存有疑虑,不伤同门,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一边想顺着自己心底的声音追随唐释身后,另一边,却贪恋宗门给的安定和归属,舍不下门内的那人……

唐释不肯信她,是因为知道她的这种疑虑罢——

怕她迟早会后悔,会背叛。

也因此,在看到她摆出一个迷阵的时候,唐释脸上才会露出那样的笑,眼中写的都是“果然如此”。

可唐释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舍命也要救下她的时候,她便已经作出抉择了……

正胡思乱想着,顾愁雨突然发觉自己似是被什么人盯住一般,后颈发凉。

她将手指慢慢移到了剑柄上,一边跟得身前几人更紧了几步,一面用眼睛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林间无风,四下虫鸣声依旧,周围的草丛和树木看着皆是寻常模样,叫人寻不出一点可疑之处,可那股被人窥伺的怪异感觉却越发强烈了。

这时不仅是顾愁雨,周围所有人也纷纷顿住了脚步,作出了防备的反应。

只唐释一人,大刺刺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在一棵树旁站定。

“跟了一路了,不知阁下有何指教?”唐释对着那树冷笑了一声,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想了想,唐释又低声吐出了一个词。

静待了几息后,唐释面前的那棵树树身突然便扭曲了起来——

只见那树干上竟鼓起了一个大瘤,并迅速幻化成了一个人形的怪物,俯爬在树干上,头朝下望着唐释。

说是怪物,是因那“人”虽长着与常人一般无二的脑袋和四肢,还似模似样地穿着些颜色艳丽样式古怪的衣裳,可对方衣料下露出的却不是寻常的皮肤,而是青紫色的一层鳞片,上面还有些蛇皮般的花纹;

就连那张脸也与常人不同,是张半人半蛇的怪异面孔,眼睛也是青绿的竖瞳。

若不是那人没有尾巴,整个就是一人形蜥蜴罢。

那为首的一个“蜥蜴人”现身后,周围的树木上也跟着生出了不少大瘤,不过几息之间,周围便出现了一大群“蜥蜴人”,将墨鸦一行给团团围住了。

唐释自后退了几步,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对面的“蜥蜴人”,面上无甚紧张的神情。

感谢作者,没把心全偏到主角那边去,让他这反派在南疆遇到的这第一个部族,就是当年唯一与巫族人关系还算不错的“蛮巳”一部。

南疆与中原向来不对付,便是两边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各自管束自己、互不冒犯罢了;

而这个所谓的“与巫族人关系还算不错”的蛮巳,也只是较其他各部,与巫族人多了些买卖而已。

眼下这百多年的时光都过去了,唐释可没蠢到指着两方昔日的那点子交情便要对方以礼相待,他不过是盘算着,蛮巳既与巫族曾有过交集,那么当年应当就是他们收留了巫族座下、那些个叛逃的部族。

“你是……何人……?”那为首的一个蜥蜴人手持一柄弯刀,背上还背着弓箭,他微微抬起上半身,似是随时准备扑唐释一脸,用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原话问道,“为何……知道?”

唐释的眼直盯着那人张嘴说话时,不经意露出的、如蛇信一般的舌头,突然有种想冲上去掰开对方的嘴、仔细瞧个明白的冲动,但他到底还是忍了忍没真这么做了,而是顶了一脸纯良无害的笑,道:“我找慕柯。”

对方会几句中原语,但说得不是很好,为免他听不明白,唐释便捡了个短句。

唐释看得拾叶的记忆,知道蛮巳当时的首领在中原自称为慕柯——

蛮巳一部同巫族一样,因与灵气不相融而无法修炼,但他们却是十分长寿的种族,随随便便活个一两百年并不是甚么难事。

那慕柯若是没遭什么灾啊祸啊的,现在应该还活着罢?

对面的蜥蜴人眯着眼又打量了一会唐释,待见得他背后背着的镰刀,才偏偏头,蛇脸上浮出了一丝怪笑:“巫族人?”

话音一落,周围的蜥蜴人一个个便都动作起来,慢慢从树上下来,向着墨鸦一行人逼近。

唐释朝身后紧张戒备的手下们丢了个眼神过去,手下们互相看了看,都将手从武器上移开,作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见状便有几个蜥蜴人上前,拿出绳子利索地将众人捆成了一串。

唐释配合地伸着双手,方便对方把他的手捆上,一面朝着为首的那个蜥蜴人笑道:“现下,可否去见慕柯了?”

对方未回唐释话,只用土话扬声朝同伴们吩咐了几句,便押着唐释一行人朝一个方向走。

连着顾愁雨在内,一众墨鸦杀手们都有几分不安,毕竟他们现在没法使用灵气,又让这么些个蜥蜴怪物给绑了,谁都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唐释却是不怕的,他心知那蜥蜴人既没有当场杀了他们,而是废了一番功夫要带着他们走,众人暂时是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的。

蜥蜴人带着唐释等人一路左拐右拐,上坡下坡,又过了一条小河,才终于来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却是一小坝中的村寨。

那村中到处是依着大树建起的吊脚楼,楼上楼下还挂着不少精致的小笼子,里头关了些能发出荧光的漂亮虫子,那各色的幽光照亮了整个村子,煞是好看。

许是因为村中少有外人来,唐释等人又是更加稀罕的中原人,一路上有不少好奇的村民前来围观,将他们当做猴子一般指指点点。

众人都有些许汗颜,而唐释则敏锐地注意到了,在人群外围,另一群衣衫朴素、身材有几分瘦弱的人却是没有跟着围上前、只是远远观望着。

看他们的衣着样式,再一比对脑中拾叶的记忆,唐释立刻便认了出来,那是勉人。

勉人说是部族,却更像现如今的中原世家,他们能修炼灵气,倒也出过不少修士大能,但更多的,则只是普通凡人;

比起打打杀杀,勉人更擅的是长经商走货做生意,初巫族与蛮巳两方进行交易时,便是勉人负责在中间交接的。

若说当初这些勉人是因着不肯给巫族陪葬而叛逃的,倒也合乎情理。

唐释的注意力放在了远处那群躲躲闪闪的勉人身上,其他人却在纳闷为何这些村民会与押着他们的蜥蜴人共住在一处——

来围观的村民除了皮肤有些黑,面向长得有些特殊外,便与常人没什么不同了,无论怎么看,他们与蜥蜴人都不像是同一个物种。

很快,这个问题便有了答案。

众人被押着,分成两批关进了两个大笼子中,而笼子还被用藤条高高吊起,离了地面。

这时那帮蜥蜴人才松了口气,只见他们身上的鳞片竟从头部开始,一片片接连翻转了起来,不过短短一息,便从诡异的蜥蜴人变成了与常人无异的青年人,只那张脸还留了点蛇面的影子,一双竖瞳并未改变。

“老大,这这这……”一个墨鸦杀手看的差点瞪掉了自己的眼珠子,他转过头,朝着另一头被单独关了个笼子的唐释结巴道,“那那那……”

这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换了一层皮!

“这是蛮巳族人,本就可化兽形。”唐释在他那“单间”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好,似有几分嫌弃这名手下的大惊小怪,“你又不是没见过妖修返为原形,这有甚?”

顿了顿,又指了指另一个笼子:“你们倒是都注意些,莫冒犯了姑娘家。”

顾愁雨是倒霉,和几个杀手锁一个笼子里了。

那几个同顾愁雨关在一块的人见唐释眼中似有警告之意,忙退开了些,确是不敢再挨着人小姑娘了,动作大的带得整个笼子都跟着小晃了一下。

“蛮巳族人素与灵气不容,无法修炼。”唐释慢慢道,“但这一族人本身强悍,根本无需修炼便是了。”

“蛮巳成年族人化为兽形时,其鳞片之强悍,甚至可防下寻常修士全力一击,眼下你我皆无法使用术法,与他们冲突并非明智之举。”

“嘿,老大懂的就是多。”一名杀手朝着唐释讨好地笑了笑,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且等着。”唐释微勾了勾嘴角,并未多说什么,只拿眼睛朝周围望去。

那人会意,也朝四周看去,只见这村中虽然处处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笼子照明,里头却都是些会发光的虫子,而四下竟无一处明火。

——这些半人半蛇的蛮巳族人,畏火。

见手下们皆明了自己的意思,唐释便不再说话,只闭眼等着。

他们的兵器都让那些个蛮巳族人缴了,连绾绾那个小骷髅,都让人给搜出来了,此时正与兵器一道被堆在离笼子不远的地面上。

而唐释的长镰,则让蜥蜴人中那个领头的拿了去,应是拿着东西去见了部族的首领请示了罢?

果然,要不得一会,那人便领着几个青年人回来了,他们将唐释放了出来。

唐释朝手下人扔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乖乖地由人押走了。

若照原本的剧情,南疆的这一段故事是很长的,然而唐释只需一句话便能总结全部——

无非就是给主角送钱送女人罢了。

蛮巳在乌蛮三十七部中也曾是名震一方的大族,但在漫长时光的磨砺之下,却也慢慢没落了,只剩下眼前这个小寨子;

他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家当,族人又大多是一张蛇脸,并不符合沐无咎的后宫标准,所以原本在这段故事中,压根就没有蛮巳族人什么事。

这一族说白了,就是连炮灰都比不上的背景板罢了,然世事无绝对,唐释一路崩剧情,竟将他们给拖下水了。

几个青年人押着唐释来到了一棵大树下,唐释正奇怪他们带自己来此是要作甚,那几人却解了唐释手上的绳子,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唐释眨眨眼,一边揉着被绑的有些发麻的手腕,一边仰头盯着面前的这颗大树。

这棵树似是由许许多多不同的树纠缠、生长在一块而成的,简直大的惊人;

那树周围有许多闪耀着各色光芒的漂亮虫子飞来飞去;

树身则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洞口,每一个洞口都有一块粗糙的石碑,而每一块石碑上都有一个独特的印记。

唐释在树旁的一处石台上找到了自己的长镰,他刚走到石台边,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巫族人……”

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唐释脸上终是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只见那处树身上,竟长着一张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老脸,若非他忽然发声,简直都要与周围的树皮融为一体了。

这老货看着似是时日无多了,唐释张嘴干笑一声,朝对方一礼道:“晚辈唐释,见过慕柯老前辈。”

“你……”慕柯微动了动嘴唇,慢吞吞道,“……为何而来?”

“家人叨扰许久了,晚辈前来接他们回去罢,”唐释微微一笑,“可否予些方便?”

“巫族向来残暴无道……勉人若离开南疆,便只有死路一条……”慕柯费劲地睁大眼睛,死死盯住唐释,似是想用那一双暗淡的老眼在唐释脸上钻出个洞来。

“呵……前辈何需如此作态。”唐释脸上笑容依旧,“能届此甩掉一个累赘,何乐而不为?”

唐释料想当初的勉人一定是与慕柯做了什么交易,才让他同意收留他们。

可这事就好比家中有客人借住,一日两日尚能拿出热情来招待,若时日拖得久了,只会让人心生厌恶罢了;

眼下蛮巳已经不比当年,自顾尚无暇,又哪有那个余力再多管旁人?

想来他们应是早便想甩掉勉人这么个大包袱了。

“你……”慕柯沉默了几息,才慢慢道,“……巫族会如何处置勉人?”

“处置?”唐释垂了眼,“这便不必前辈操心了。”

现如今的蛮巳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哪来的闲工夫管别人呢?

“已是百多年过去了……”慕柯微叹一口气,果然换了个话题问,“现下中原如何了?”

“中原?昔日的那些个部族大多没落了,倒叫一些个宗门、世家顶了位置”唐释对他笑出一排森森白牙,“除此之外,与往常一般无二。”

从前的部族也好,后来兴起的世家、宗门也好,其实都是一样的,为了脚下的土地、手中的资源,甚至些莫名其妙的由头便争得头破血流;

中原如此,南疆如此,换了旁的任何一处,也同样如此。

“不过……”唐释话头一转,肚子里的坏水便开始往外冒了,“中原宗门现在可了不得,他们自成了个什么劳什子的联盟,前不久才把那北边的势力给收拾了一道……这几日……便要来南疆树树威风了。”

“嗯……?”慕柯那张树皮般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怀疑的表情,“我古木林自封闭以来,与中原隔绝已百年有余,中原修士为何南下?”

“前辈知道为何。”唐释也不把话说明白,只留了空隙让慕柯自己去脑补。

南疆的好东西其实不比中原少,他们自己人都争得要死要活,哪还容得旁人觊觎?

慕柯是从神魔大战活过来的人,对此体会更深——

这老妖怪活了百多年,也在南疆龟缩了百多年,这性子说好听了叫谨慎、明哲保身,说难听点就是胆小如鼠,就是怂;

唐释看他那身体都跟树合在一块分不开的样,料想他那脑袋估计也木了,不甚灵光,这才放心大胆地诓起他来了。

慕柯拿他那木脑袋想了想,终于还是不负唐释所望地上当了:“你如此说道,可有何证据?”

“前辈若是不相信,大可派人去查探一番,看看中原修士们是不是已经在南疆的地界上集结起来了。”

虽然后头那群中原修士的目标其实是自己,但就此让慕柯误会他们是来进攻南疆的也无不可不是?

释心安理得地替主角队伍又挖了一个坑。

慕柯遂出声唤了一个名叫岩拉的年轻人来,低声在对方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抬头,一脸怀疑地看了唐释一眼,随后便带了几个人匆匆离开了。

这便带人去确认了?唐释无辜地眨眨眼,看着那年轻人里去的背影,心道这些个南疆部族,别看他们圈了地窝里斗了这么些年,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却是不如中原人,骗起来容易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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