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邪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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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

此时天星崖门内大部分修士都已歇下，一眼看去没几个窗户还亮着灯。此时崖上仅有一些主道两边有法力加持的灯笼闪现着点点荧光，其余各处俱是一片黑暗。

天星崖几近垂直的岩壁上，是与山岩同样质材的石砌的长廊，林枫正独自行走着。

长廊虽说稳固，边上的护栏也十分结实，但是走在上面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林枫知道这只是心中的恐惧作祟，第一次走过这里时，不少人都觉得脚软，如今他虽说步履已稳健，面上也不再显出畏惧之色，但心中那一丝颤栗仍然无法克制。

脚边是猎猎的山风和无尽的黑暗，顶上却是灿烂又绚丽的星河。林枫看向崖下，只觉得那稀疏的点点荧光似有若无，与漫天的星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林枫也曾奇怪过，天星崖占了观星的天时与地利，这个宗门擅长阵法和炼器，对比之下却并不擅长观星占象。

不过现在却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林枫一路畅通来到了天星崖大殿，只轻轻一推，厚重的大殿门就灵活地打开了，一片绚丽的灯景映入眼帘——这是天星崖一门上下所有人的命灯所在。

此时大殿内寂寥无声，却让林枫莫名的想起了那日，拜师大典，也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站在这几欲铺天盖地的灯火里，新进弟子们在众位同门师兄弟的注视下行礼拜师，然后滴血点燃命灯。

此时大殿内并不见屋顶，如恒河沙数般众多的命灯仿佛与漫天星辉连成了一片，让人有种星是灯火，而灯火也为星辰的感觉。

白日里是见不到这样的景色的。

大殿中布下了特殊的法阵。白天的这里，就像林枫曾经见过的所有房舍一般，只有很精致但普通的屋顶和一些装饰用的物件，显得很空荡，不过因着时常有扫洒的弟子来来往往，偶尔也有几位长老聚集一处商讨事务，这里并不显得缺乏生气。

平日里，自己即使贵为掌门亲传弟子，也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在这样的时间进入大殿。这景色是在是难得一见，但林枫并没有过多观看，仅在心底小小赞叹了一句，就走向了此时伫立在大殿中央的人走去。

待走到那人身边，林枫朝他行了个礼：“师尊。”

“嗯。”掌门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眼前悬浮半空的众多灯盏中间，在那里，既有模样喜庆的灯笼，也有精致的宫灯、色彩艳丽的河灯等等，各式各样，颜色、款式、大小都不尽相同。

天星崖的现任掌门顾品珍，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与平日见到的其他长老、弟子们不同，掌门穿的是一身靛青色长衫，戴着小冠，他面相看着平凡，蓄着黑色胡须，待人十分宽厚。

林枫在行过礼后也并未多言，而是静静站在掌门身边，陪他一起看着这些灯火。

少顷，掌门微微抬手，一盏灯晃悠悠飘了过来，悬浮在他掌心上方一尺左右的地方。这是一盏素白的昙花模样的灯，昙花下方垂着丝绸打的络子，显得精巧又别致，灯身正上方悬浮着一簇微弱的火焰，仿佛随时会熄灭一般——这是林枫的命灯。

在天星崖大殿内，所有的这些命灯里，林枫的这一盏虽说精致，但光亮却最为微弱。

看着那微弱的火焰扑闪着，林枫感到那火焰似乎随着自己的心跳在跳动着。他不明白掌门师尊为何会此时此地召他前来。

“枫儿，你可看得出你之命灯与他人有何不同？”掌门轻声问道。

“师尊所说的不同，可是我的命灯相较他人，灯火更为微弱一些？”

掌门嗤笑一声，短短叹口气，一开始他也只当这命灯火焰微弱是因林枫身上带着毒，体质较孱弱的原因，但是长久探查下来，他却发现林枫所中之毒，并不是单纯要人命的毒||药，而是修界中一种极为阴毒的邪法——虽说已数百年未见到，但掌门还是认了出来。

略一思索，掌门决定还是告诉林枫真相：“枫儿，你可知你的命火每日都在变弱？”

林枫听得苦笑：“师尊说的可是徒儿将命不久矣？”

“枫儿，你可知，你身上所中之毒，并非凡物？”掌门放下手，那盏漂亮的昙花等就在两人跟前的虚空中缓缓旋转，看到林枫点点头，掌门继续说到：“你所中之毒，其实是个邪咒，此物已经许多年未曾现世了。”

“此物乃由魔尊舆鬼所制，曾在数百年前的修界混战中荼毒不少人，后魔尊舆鬼被各家合力击杀，这邪门外道的东西也就此销声匿迹，但时至今日，修界中对此也是谈之色变。中了这邪咒的人，其寿元、灵气乃至身上的气运都会过给施咒之人。修者中此毒尚可抵抗上十几年，换成凡人则一触即死。”

“你有百年难得一见的上好资质，有先天真气护体，才得以侥幸活过这么多年，但是这邪咒不断侵蚀你这命火，这样下去你未必活的过及冠之年。”

掌门说完便觉得有些无力，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修士会手握这样的邪毒，又会向凡界众人使用，但是可以肯定，能得到魔尊舆鬼的东西的人，必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初门内并不知晓林枫身上带着这邪咒，才会收下他，也不知是不是惹了麻烦。

看看林枫依旧沉静的面孔，想到这孩子不光资质上佳、勤于修炼，且心性也是一等一的好，深得自己欢心，掌门想了想还是说：“我知你之身世背景，将来必定会对宗门有所牵连，作为掌门，理当将你之事公诸于各位长老，由大家共同商议决定是否留你。”

林枫听着掌门所说，垂下了头，心中渐渐冰凉。天星崖为了不惹上麻烦，的确是很有可能放弃掉自己。

“你我师徒一场，我却是不想失了你这样的好徒儿的。”

听得掌门话锋一转，林枫有些惊讶地抬头，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期待。

只听得掌门继续说道：“也是我私心作祟，将你身上所中的邪咒、你的身世等事皆瞒了下来，你自是不必担心会因为这些杂事被宗门驱逐。只是这邪咒亦咒亦毒，却是门内没法根除的，恐怕还要求助于其他大能之士，不过这样一来，你可得离开宗门一段时日，你可愿意？”

听到这里，林枫只觉得眼眶发热，先前他只是将掌门当做师尊，并不带多余的感情，此刻心中的凉意却像是被人微暖轻柔地抚平了，忍不住像尊重自己的父亲一般，对掌门心生敬重亲近之意，他忍着鼻子发酸，跪下对着掌门磕了个响头，道：“但凭师尊做主。”

听过这奇毒的作用以后，林枫就隐约猜到了当初屠||杀林家满门的人，恐怕不是善茬。

林家虽然有那么一点仙缘，但大部分族人仍是凡人，身上并无灵气，那举家寿元对于修者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这样一来，恐怕对方图谋的就是林家的气运。林枫并不知道林家是否真有大气运，但掌门语气里对此毒的忌讳让他猜到了，这毒恐怕代表着一支不好惹的势力。

自己可能代表着一种未知的隐患和危险，且这样的危险宗门可能会应付不了，在已然有了黑岩这个天资上佳的弟子的情况下，谁知道那些长老们会不会“割爱”呢？

可是作为一派之主的掌门却为他隐瞒了下来。

林枫不知道这样的风险是不是天星崖能够接受的，但是却知道此刻掌门将这些一力承担了下来，对此他心中只有感激。

“嗯——”掌门虚扶起林枫，嘴角带了一点笑意，“如此，便送你离开宗门一段时间，也好求医修养。这修界之中，有凝月阁、流觞坊及遣榆谷、御神宗四家尤其擅长医道，其中又以遣榆谷为最，流觞坊次之，不过遣榆谷早已不再收受医治伤者，流觞坊又是女修门派，并不收治男子……”

“可是要在凝月阁与御神宗之间选择一方？”林枫问。

“这二者虽说也在医道四家之列，实际也是没落百年，医术仅比吾等好上一点罢了。”掌门摇摇头，伸手拍拍林枫的肩，“不过那遣榆谷正好欠了我天星崖一个人情。”

林枫了然，再次对掌门行了个礼。

送林枫去遣榆谷治病修养的事就此定下了，掌门对外宣称是为了给身体孱弱的弟子更好的环境调养，实际拔除咒毒这事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知道。

几天后林枫收拾东西离开时，唐释赶过去送了他，黑岩却被老祖拘着练功，只托了人给林枫捎来一些零碎有趣的小玩意和几句告别的话。

眼看着林枫坐上马车准备走了，唐释忽然得了作者的信息——

——【把佛珠给林枫。】

唐释闻言先是一愣，略一思索，便把那串从离开神魔战场就一直被他戴着的佛珠借给了林枫。

林枫见唐释给自己戴上的是他从小佩戴的佛珠，有些迟疑地推脱道：“这不是小释一直佩戴着的么？给我不太好吧……？”

“无事。”唐释见他一脸犹豫就知道，林枫大概误会了佛珠对自己的意义，虽说确实是意义重大，但这个意义与林枫所想的一定不是同一个，“你就当做暂时替我保管吧，哪日回来了再还与我便是，这佛珠定会护佑你平平安安的。”

林枫闻言便给了唐释一个笑，他笑起来有种苍白薄弱但是却十分温柔的感觉：“那好，且待我回来时，便还与你，你和黑岩可要等着我。”

“一言为定。”唐释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