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爱是最小单位的共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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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思薇拾起阅览室书架上的《米德加晚报》。刚刚结束研讨会,又到了她的带薪摸鱼间。

她低头一扫就看见头版头条：《成功签订通商协议！神罗使团回归米德加》，新闻照片里使团的集体照把方框挤得满满当当,第一排左数第三个的面孔更是熟悉无比。

是曾主任。她的思绪却忍不住发散到她真正关心的地方。通商协议的成功签订显示了五台内部的政治态势还不算超出控制——最近她得知的消息与二周目的记忆都印证了以戈多城主为首的保守派坚信五台在战后应该偏安一隅。一般人大概难以想象如此守旧的人居然会是五台目前的领导人，五台城主。

可戈多绝不是一个傻瓜。他只是无法理解在战争中飞速发展的工业化，并对此恐惧着。他坚信在市场化的竞争中五台商品极难获得胜利，恐惧着未来出现了五台虽然赢得战争却变为一个经济上的殖民地的情形。神罗的全名是“神罗电力公司”，通过掌握魔晄能源他们掌控世界各国政府的命脉。魔晄几乎是免费的——无需提炼，有些地区甚至无需挖掘,只需要一根运输管与魔晄炉就能远远不断地生产电力。从一开始他们的能源价格就近乎免费，生产成本大幅削减。而五台在战前虽然也掌握了相应的工业技术，五台仍保持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直到战前，五台首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栋现代化设计的大厦）。尽管在战争的压力下五台工厂数量与技术水平有了爆发性的增长，生产出大量武器装备。戈多城主依旧难以相信五台能与神罗竞争。五台的地形也注定会出现一种隐晦的孤立主义。大部分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从海洋进入五台的唯一途径是五台南端的沙滩,其他地区的海岸线被悬崖围绕——如此奇葩的地形，吴思薇在二周目第一次看到军用地图也不禁梗住。

游戏制作组的奇葩设定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神罗没有出动海军炮击沿海。但吴思薇一想到这点就头痛——以五台的体量居然只有南部海岸线适合构建港口？戈多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更加恐惧于出口产品飙升的运输成本。更别提因为山地、森林地形而难以展开大规模机械化农业，高额修路成本……戈多心下疑惑不已——吴思薇哪来的自信去鼓动开放通商？五台产品真的能和神罗竞争吗？

为什么她确定我们能从中获利？

在吴思薇离开五台前,新旧派系的两个首脑平心静气地交流过各自的看法。吴思薇认真倾听了戈多的疑虑。她回答，“没有路就修路,北方海岸线没有港口就修建人工港口。大力发展环保能源,废除魔晄。水力发电听上去就不错。最近在国内发现的大规模石油资源是很的消息，至少在能源问题上我们能独立自主。您应该看了报告吧？没错，石油技术的成本比魔晄高昂，特别是五台境内的样本显示五台原油品质不高。大规模开采的成本大概在1470gil每吨。但其他国家也迫切地想要打破神罗的能源垄断，我们可以考虑技术入股与周边国家合作开发开采高品质石油资源，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出售技术。在未来,核电站项目值得在战后大力投入。他们不是已经有了重大突破吗？这是将是五台未来十年的立国之本。”她微笑起来，年轻人乐观的面孔闪闪发光，有一瞬间戈多觉得他未来的女儿或许就会像他面前的十几岁少女一样有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与向日葵一样积极的笑脸，“困难也没有那么多。我们有很多优势——人口红利带来的庞大消费市场、人工成本、还有五台传统优势产业。就算回到战前只靠五台丝绸、瓷器、医药制品吃饭也不会饿肚子嘛。”

游戏原剧情里五台战败后仍然拒绝了魔晄炉建设，但光靠旅游观光都能维持生活。更何况这一切在二周目里已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道路。吴思薇相信着——不仅仅是相信她所知道的未来，而是相信着五台的人民。

他们在战争中为她赴汤蹈火。她闭上眼，眼前又浮现了那些景象。硝烟与尘土弥漫的战场，炮弹爆炸后震荡出的沙土，伤员鲜血的味道，地下指挥部昏暗的灯火……

人民。那些士兵，那些护士，工厂的工人，冒着生命危险运送补给的货车司机、艰辛地维护着他们的家乡与被打碎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已经被打碎了。被轰炸、被神罗士兵、被每天都像飞雪一样铺天盖地的阵亡通知单。她在战场上每天都在做着决定。他们也是人！每一个牺牲的士兵都是活生生的面孔，有候她发现他们消失了，晚上都睡不着。二周目的最初，有候在梦里她疯了一样地哭，醒了满脸干涸泪痕。但后来她已经不会哭了。

她有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不能把他们当薪柴烧。”

但从全面的战局看，士兵就是薪柴。

冷兵器代，短间内的一场战役如果军队整体伤亡达到百分之四以上就有可能溃败，即便是胜利者也很少有能承受超过百分之十伤亡的战斗。热兵器代，根据美军文档《野战炮兵行动及火力支援》，一旦敌方军队短间伤亡达到百分之十，这支部队就失去了完成特定战术任务的能力，被视为“中止”战斗；短间内造成敌方部队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伤亡即可被认为是“歼灭”，彻底摧毁敌方战斗意志，使其永久或未来长期无法作战。在防守战情况稍，步兵连防守可以支撑到百分之五十的伤亡率才彻底失去作战能力。考虑到技术兵种，越是高级别的作战单位，真正出现在一线的步兵大概占整个作战单位的一半，其他都是参谋、炮兵、坦克兵、后勤、医疗、通讯等技术兵种，这种高级别作战单位对伤亡的忍耐度更低。

她指挥着他们。她想，他们相信我会给他们带来胜利。事实上我在不断欺骗他们。因为没有士兵能直面死亡的恐惧。我隐瞒真相，用士兵的鲜血带来胜利。面对萨菲罗斯就意味着死亡，他们想逃吗？他们知道我骗了他们吗？但最后他们还是战斗着。

这是正确的吗？她不断问自己。

在战场上的黎明里，吴思薇低头问自己，“这牺牲值得吗？”

“值得……”她听见了一个微弱的呼喊，她转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受伤士兵，他的脸蛋圆得像苹果一样，腰上的绷带还渗着血。他有着勇敢而清亮的眼睛，“报告长官，我是14军24师149团1营步兵连的沈如石士兵！”他的脊背站得很直，即便伤口让他连说话都痛苦，吴思薇忍不住主动走上前扶着他。他讶异地忘了她一眼，“长官……”

“靠着我。”吴思薇果断地说。

他眨眼，“那不行，您这么轻，我一靠您就倒了。”

吴思薇又气又笑，他望着她也笑了起来，“长官，您是参谋吧？”

她犹豫了一下，“嗯，大概算是。我是吴……”

“难怪军衔这么高！”他笑了起来，“您知道吗，我们这个连和萨菲罗斯正面对上了哦！”

她的心抽搐了一下。但迎上他的脸，“……嗯，你们都是英雄。”

他握住她的手，“其实我们都知道——每一次上面只说‘1st特种兵’而不说名字，那就一定是萨菲罗斯。”他笑了一下，眼睛闪闪发亮，从此以后她看见星星就会想起这个士兵，“但我们都没有害怕！我们这个营打到了最后！”

他说，“相信我们吧。”

他们为她赴汤蹈火。

于是她开始相信。

一个人怎么能运行五台庞大的官僚系统。一个人怎么能赢得战争。

她是一个连普通士兵都打不过的笨蛋玩家，面对战场上的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根本打不过来。但当她下令，要求士兵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他们从来没有推脱；当他们以凡人之躯面对根本不可能战胜的1st特种兵萨菲罗斯，他们没有退缩。他们打到最后一刻。她向他们要求的任何事，她让他们面对死亡，她让他们做骇人听闻的事，她让他们做移风易俗的事，她让他们面对离别——

他们没有说过一个不，他们有求必应。

政治与爱是相邻的，吴思薇无比确信巴迪欧在《爱的多重奏》的话。爱是一次次宣誓，爱是每一个不连续的片段。我们在掷殻子，掷一次，历史就对我们清明一次。要一次次重申自己的爱，这样行动才有方向，才有力。她这一刻开始理解齐泽克的阐述：让我们去爱上垃圾，爱上我们这个将要完蛋的世界，爱它们到尽头，一直挺下来，熬出头，带着勇气忍受，在不可能中实践可能，站到命运的另一边去，直到让我们自己都惊奇为止。

她确实挺喜欢曾，这算是“爱上垃圾”吗？——倒不至于。刚开始她看到他那样激动，很难说不是对故乡的思念投射到曾身上。他的中国式长相与名字都提醒着她的家乡，正如五台也是她对家乡的移情的替代品。吴思薇清楚他表面上久经世故、成熟老练之下有多么虚弱，软弱到他认为他只能无休止地向资本屈服。他冷酷残忍，这种冷酷是按儒家式的亲疏远近而分的。他不关心别人的苦难，他不关心平民的苦难，他只在乎他身边像家人一样的塔克斯成员。曾对责任与忠诚的坚持让他异化为一个怪物——他明明被这一切困住了。

但曾成为了资本的伥鬼。

幸曾的欲望并不使他面目可憎，或者说，暂不使他面目可憎。

人的缺陷在她眼里是可爱的。神罗用温情掩盖残忍，无论是傀儡似的米德加市政府还是塔克斯之间家人般的感情，吴思薇对此清清楚楚——资本是多么厚颜无耻啊。

但她希望他们，曾、雷诺、路德、西斯内、埃琳娜、路法斯、萨菲罗斯都能通向真理，能窥见真实。爱是通向真理的序章。爱是两个有差异的人试图接近彼此而无限趋近“一”——去理解，去拥抱，去看见。

爱是最小单位的共产主义。1

作者有话要说：　　1巴迪欧的《爱的多重奏》

吴思薇为五台努力的这几个周目，最初是对五台的移情，后来是因为大家无私的爱。于是她试图传递这种感觉。也许米德加的大家最后不能明白。但也没关系，这不会影响她。

吴思薇爱着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真他妈操蛋。这不等于她喜欢操蛋。她喜欢塔克斯的大家，因为从个人来说塔克斯的大家对她很好，但不等于她喜欢背后的资本神罗，她也清楚他们的罪行终将被审判。毕竟在游戏里ac后期神罗就破产了，二周目直接解体了（草）

草，这一章的吴思薇在说顶头上司是垃圾，好嚣张。下一章骂副总裁，更嚣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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