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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若川没料到书房中已经有人,一怔之后立即止步。

适应房中光线后才看清坐在案后的是个正当豆蔻年华的少女,髻如青螺角尖尖,芙蓉双带垂两鬓。

书册掩着少女大半个脸,只露出对点漆般的莹亮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这一双眼眸,澄澈如镜,像是能映到人心里去。

“咳咳”侍立一旁的箜篌用力咳嗽了几声。

苏若川醒悟过来,急忙移开视线,歉然道:“抱歉,苏某应该先问过一声才进来的,是苏某唐突了。”

说完他便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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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别这么说。是我看书看得入迷,忘了苏先生要来考教书岩功课的事了。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沈童柔声道,边说边忍着弯起的嘴角,心道幸好有书挡着脸。

苏若川在府中教了沈书岩一年左右,但他只在外院教书,沈府的小姐们则一直在闺阁内不露面,平日没什么接触。

但沈府正当及笄之龄的只有两个姑娘,听了这话便知这就是沈书岩的嫡姐沈童了。

沈童坐在凳上,朝前倾身算作行礼:“前几日遭逢意外,右足受了点小伤,起身不便,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沈小姐说哪里话,是苏某失礼了。”苏若川又道了次歉,接着便要退到书房外面去。

“先生请留步。”沈童叫住了他,“先生考教书岩功课,可允人旁听?”

苏若川停步,微笑着轻轻点头,接着道:“只是要让沈小姐见笑了。”

“先生过于谦虚了,先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这是圣上都认可的,若不然哪儿能金榜题名呢?”沈童话锋一转,轻叹口气,“不过我这个弟弟就让人犯愁了啊。”

“小侯爷聪敏机变,不管教什么一点就透。只是过于聪敏的人也容易犯一样的毛病,那就是不愿脚踏实地,刻苦用功。”

沈童听他直言指出沈书岩的缺点,倒不是一味粉饰太平,心中暗暗首肯,接着问道:“先生可有好法子,让他改了这毛病?”

借着书岩作为话题,沈童与苏若川聊了几句,不一会儿就听见沈书岩的声音:“苏先生已经到了吗?糟了糟了,我看错了时辰,以为还有……咦?姐姐怎么也在这儿?”

沈童瞥他一眼:“我来看看你最近功课学得如何。”

沈书岩缩了缩脖子,做个鬼脸嘟哝道:“看就看呗,是真金就不怕火炼。”

苏若川心中微哂,她果然不是看书忘了时间,而是特意来抽查沈书岩功课的。

书房明间里摆着一张大书案,侧面各摆了两张小书案,沈童占了一张小书案,沈书岩恭恭敬敬朝苏若川行了一礼,接着便在另一边书案后坐下。

苏若川走到最大的那张书案后,开始出题。

先是考《孟子》章义,这是沈书岩刚学过的,自然难不倒他,一口气写就。

之后又考《大学》中的章句与释义,沈书岩这就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沈童坐在东首小书案后低头看书,听见苏若川出的题目,便微微弯起嘴角。

她早前关注沈书岩学业进度的时候,对此有所了解,《大学》是四书里最先学的内容,沈书岩大约是去年春天开始学的,到今天恐怕都忘得差不多了,突然被考问肯定是答不出的。

苏若川坐在北首正中,虽然一直盯着答题的沈书岩,视线却总难免会扫向东首侧坐的少女。

时当隅中,窗外阳光正好,她垂眸看着书,神情安详,逆光中的侧颜柔美而婉丽。

忽而瞧见她那个了然的微笑,苏若川的眸子便弯了弯。

沈书岩冥思苦想,好不容易才憋出几句,且就这几句也是错漏百出、狗屁不通。他干脆放弃,两手一摊:“先生,这题答完了。”

苏若川瞥了眼纸上那堆狗屁,淡淡道:“论语,论政。”

《论语-论政篇》是稍近前学的,沈书岩略松了口气,闭目回想,终于默出大部分。当写到“温故而知新”这句时,他忽有所悟,抬眸看向苏若川,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苏若川待他写完搁笔,才道:“故者,旧时所闻。新者,今时所得。学若能时习旧闻,每有新得,则所学为我真正所得,举一再反三,其应用无穷,故可以为人师矣。但若只是记诵书本,以资谈助或应答问难,并无真正心得,其所知终究有限,故学记中讥其‘不足以为人师’,正与此意相通。”

沈书岩起身朝他行礼:“学生受教了。”接着拿起自己方才所答的纸卷,走到苏若川案前,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

苏若川批阅完答题,再讲解其错漏之处,最后起身。沈书岩跟着站起来:“学生送先生出去。”

苏若川却看向沈童。

沈童合上书,双手交握放至侧腰处,坐在椅子上朝他俯身行礼:“今日得闻先生指点书岩,我也跟着学到不少,幸甚。前头已经备了车送先生回去。”

苏若川也没有推辞,朝沈童微一点头:“苏某告辞了。”言毕转身离去,潇洒自若,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沈童望着苏若川出去,微微笑了起来。

她方才问他如何让书岩改了不够踏实的毛病,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就开出了方子。虽然要改正这毛病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但至少点醒书岩,能让他有所悟,就是有进展。

还真是挺让人中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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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沈书岩与高湛说好午后会来神机营习练射术,高湛便留在军营,萧旷一个人回了家。

沈童送来的药膏见效很快,涂过后他连水泡也没起一个,第二天红肿就开始消退,到了今日归家时,连一丝烫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唯一不好之处是太香,而且是带着甜味的香,涂上这药膏后,萧旷总觉得自己是块行走的千层酥油糕。

窦氏虽听萧弘说过他在昆玉园救人,但压根没看出萧旷烫伤过,也就没有唠叨他。

在家吃过午饭,萧旷与小妹说笑玩耍了会儿,倒让他想起那天救出的那个小丫鬟,她和小妹看来差不多年纪,当时昏迷不醒,过去了这么几天,不知她情形如何了。

他走到院里,问了声:“娘,家里还有什么活儿要帮忙做的吗?”

窦氏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擦着手上的水:“没什么了。你等等,我去找王家嫂子,让她把那姑娘带来……”

萧旷急忙道:“没活要帮忙我就出去了,还有正事儿去办。”

窦氏意外道:“不是休沐么?你还有什么事儿要办?”

萧旷不解释,只往外走:“我要很晚回来了。”

“晚饭前能不能回来?”窦氏追出几步问道。

“说不准,别等我。”

萧旷既出门了,便往平乡伯府而去,到了伯府附近街道,瞧见前面走着一人,穿着衙门公服,腰间佩着铁尺,背影望之十分熟悉,就试着叫了一声:“江捕头?”

男子回头,果然是江捕头。

萧旷追上几步,拱手作揖:“江捕头,办差呢?”

江长风朝他拱手回礼,朝着伯府方向示意:“那小丫鬟醒了。”

萧旷欣慰:“醒了啊。”转念又问,“江捕头是来问话的?”

“是啊,她是你从火场中救出来的,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萧把总这是要去哪儿?”

“哦,我原也是想来问问看这丫鬟醒了没有。”

两人并肩同行,走出几步,萧旷问起:“那日我让人送来的信,江捕头收到了么?”

江长风这就显出几分谨慎之色,声音也压低了:“还真和那里有些关系。”

从萧旷那儿得到信息后,江长风便带上画像去德亲王世子府,当然他没有贸贸然去登门求见,只在世子府周围守候,待府中仆役外出办事时,让他们辨认画像上之人。

问过数人无果后,有个嘴快的小厮一见画像便“咦?”了声:“这有点像范侍卫啊!”

江长风急忙追问:“你说的这个范侍卫是世子身边的人吗?”

小厮点头:“是啊。”

“他可还在世子府?”

“回乡下了,听说是家里老人没了。”

江长风又问了几个人,包括附近茶馆里常客,都说挺像侍卫范石。而这个范石也正是那天到过神机营的侍卫之一。

江长风回到顺天府,根据茶馆等人的描述让画师重画了男子的画像。

中午前后,有手下捕快回报,那个被萧旷从昆玉园里救出来的丫鬟醒了,江长风立即赶来,倒和萧旷巧遇上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伯府,江长风表明来意。

不一会有个婆子过来领他们去见人,一路走一边叹道:“可怜见儿的,好好的丫头,就这么哑了。”

萧旷心往下一沉,问道:“怎会哑了?”

婆子摇头:“谁知道,大概是火气把嗓子烫坏了吧……”

火灾中因吸入太多浓烟,被滚烫的烟气灼伤咽喉之事也是有的。萧旷蹙眉看向江捕头,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眸中都是遗憾之色。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仆役所住的倒座房外。

小丫鬟烫伤未痊愈,正躺在炕上休息,瞧见门口的萧旷与江长风,立即惊恐地往后躲。

婆子在旁解释道:“醒过来后她就变这样了,瞧见生人都怕。”

萧旷与江长风便没进屋,江长风取出画像,让婆子拿给小丫鬟看,问她那天在昆玉园里见没见过上面的人。小丫鬟看了女子那张迟疑摇头,看见男子那张,却惊恐地瞪大眼朝后缩了缩,指着画像比划。

江长风再次确认:“你在昆玉园见过他了?”

小丫鬟点点头,双手举在身前,像是端着什么,接着便像洒水似的往各处泼洒,最后指着屋里的灯,比划出点火的样子。

江长风欣喜:“你看见他纵火了?”

小丫鬟再次点头。

江长风随身带着那块带有猛火油气味的烧裂玉佩,让婆子传过去给她闻:“他点火前倒的东西,是不是这个味?”

小丫鬟闻过后确认是这个味道。

离开屋子后,萧旷低声问那婆子:“她的嗓子看过大夫了?真治不好了?”

婆子叹息道:“哎,伺候人的下人,又没亲爹娘,哪儿有多余钱请大夫,大伙儿东凑一点西凑一些,连着她自己往日攒的钱,买些烫伤药涂涂。剩下的也只有看天老爷是不是保佑了。”

“这药膏你让她每日涂在烫伤处。”

沈童送来的药膏还余下大半盒,萧旷把瓷盒给了婆子,接着解下钱袋,倒出一小块碎银与一把铜钱来,取十几枚零钱自己留下,剩下的统统给了婆子:“再给她请个大夫来,看能不能把嗓子治好。”

“也算我一份。”江长风亦从钱袋里抓了把铜钱放进婆子手里,“好好给她治!”

婆子急忙称谢:“好人哪……遇上您二位是这丫头的福分,老婆子代这丫头谢谢二位官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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