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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正候在堂前,见沈童过来急忙行礼,接着便恳求道:“夫人,小人不想去打仗,求您和靳大人说说吧。”

沈童心道原来是为这个缘故,她笑了笑道:“你年纪还小呢,放心吧,即使需要战斗,阿飞也不会真的让你上阵的,他只会让你在营里做些杂务而已。”

阿梨低着头,欲言又止。

沈童见他踌躇不走,便问:“还有什么事吗?”

“夫人,小人能留在城里吗?小人能替夫人跑腿干活……”

沈童讶然:“可你是阿飞收留下来的人啊。你若真有什么理由要留在城里,也该先和阿飞说。”

她停了停,放柔了声音道:“阿飞虽然看着脾气不好,心肠却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第二次收留你了,你说是不是?”

阿梨咬了咬嘴唇,点头应是,转身往外走。

沈童看着往外慢腾腾而行的瘦小背影,忽然发觉他的手格外纤细。削瘦的少年她也见过,但少年人再晚再晚十四岁也该发育了,且哪怕再瘦,男孩子的骨骼总要比女孩粗壮些,很少看到手腕与手掌也这么细的。

她心头忽然灵光一现,浮现出一个念头:“阿梨,等一下。”

阿梨停步转身。沈童让他走近,仔细观察他的脖颈处。

书岩十四岁的时候,喉结就已经很明显了,嗓音也开始变得低沉粗哑起来。就算阿梨一直营养不良,发育较晚,多少也该有些征兆才是,可他的嗓音却依旧清脆犹如童音。

沈童吩咐屋里其他伺候的人都退下,阿梨顿时显得不安起来。

等人都退出去了,沈童直言问道:“阿梨,你是个姑娘家?”

阿梨一惊,嗫喏着否认道:“夫人,夫人说什么呀?”

沈童观其反应,更多了几分把握,便道:“你若有苦衷,我不会硬逼你说出来。但你要知道,若靳知事带你进了军营,万一被人发现你是女子,靳知事哪怕说自己事前不知你女扮男装,也很难让人相信他。”

“而萧将军初到此地,正是整顿军纪军威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包庇他的。洗脱不清私带婢女入营的嫌疑,靳知事势必要承担罪责。你能明白其中轻重吗?”

阿梨沉默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

沈童见她承认了,就道:“既然你是姑娘家,自然不能再去军营,我会和靳知事说明此事。”

“多谢夫人。”阿梨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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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飞听闻此事,眼珠瞪得溜圆:“阿梨是女的?!”

沈童点点头。

靳飞大摇其头:“不可能,不可能!嫂子别听他胡说,这小子就是不想跟我去军营,怕我让他去打仗才这么说的。他怎么会是女的?”

沈童挑眉道:“她是不是女子我岂能单凭口头言语?当然是验明了才告诉你的。”

靳飞讶然:“验过了?”

“验过了。”

靳飞又看向萧旷。萧旷微微颔首,他初听此事也觉惊讶,但冯嬷嬷亲自查验过,自是确凿无疑。

靳飞愣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接受了,他告退出来,一路上仍然处于一种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情绪之中。

回到所住的厢房外,忽然见一根廊柱后有个脑袋飞快地缩了回去,他便大吼一声:“阿梨!”

阿梨从廊柱后钻出来,朝他讨好地笑了笑:“公子。”

靳飞:“……”

“别以为叫几声公子就能轻易揭过此事!过来!”

靳飞吼完,就见阿梨怯生生站在原地不动,一付随时准备着要逃的样子。他无奈地叹口气,把嗓门放轻一些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进来。”说完便迈步进屋。

阿梨小心翼翼地跟进去。

靳飞往椅子上一坐,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仍然没从那种难以置信的情绪中脱离出来,目光停留在阿梨身上,不自觉地开始寻找属于女子的特征。

阿梨这会儿仍是青衣小帽的男装,又因畏惧他发火,含胸塌背地站在那儿。靳飞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个女人,胸呢?!

阿梨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处,脸一红,抬起双手挡在胸前。

靳飞倏然想起,他们赶回船上那天,他要替阿梨上药,这家伙死也不肯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太笨了!和这小子同住一间屋子那么久,居然一点异样都没察觉!

“你骗了我一路!你……”最让靳飞抓狂的就是这点,本以为收了个小弟,也能享受一下被人追随景仰的感觉,想不到眼睛一眨,小弟变成了小姑娘!

“第一次,你骗我说你没偷钱,结果才两天就偷了我的刀下船!第二次,被我抓住之后,你求我放过你。好,我相信你了,结果你还在骗我!你他娘的还有什么瞒着我没说的?!”

阿梨使劲儿摇头。烛火映照下,她的脸颊上有泪光闪动。

靳飞正训着呢,瞧见这两道泪光,瞬间卡壳。

他郁闷地吐出口气,一指对面原先高湛与沁达木尼住的屋:“你,去对面睡!”

阿梨抬袖抹去眼泪,默默进了对面厢房。

靳飞坐那儿生了会儿闷气,有丫鬟端水送巾子进来。他洗漱完之后进里间,见床上摊着块包袱布,替换衣物整整齐齐地叠好了,皮靴摆在床尾,刷得干干净净,且都擦过了油。两把刀,一长一短并排摆着,他抽刀看了看,两把刀都磨得锃亮,简直可以当镜子照。

靳飞收刀入鞘,走出屋子喊来名丫鬟:“对面屋里,被褥什么的没收走吧?”

那丫鬟道:“回大人,因高大人不住了,今儿白天里刚收拾,这会儿屋子里是空的。”

“今晚阿梨睡那儿。”靳飞道,“送床被褥过去,还有热水什么的。”

院里的丫鬟之前清清楚楚地听见靳飞训斥阿梨了,他不吩咐,她们还真不敢多事儿。这会儿听他吩咐了,才把被褥与洗漱用物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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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飞走后,沈童与萧旷说起阿梨,笑着道:“你知道么,其实早几年我也试过女扮男装的,偷偷在屋里换上书岩的衣袍,把头发梳起来,还把眉毛化浓……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子出门。”

萧旷想象当时情景,微觉好笑,用手托起她的脸瞧着:“这样一张面孔,谁能相信是男子?”

沈童道:“要扮成你这种孔武类型的自然是不能,要扮成文弱书生贵公子之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何况那还是前两年的事了,越是年纪小,男女越是容易混淆。不信我化妆给你看看。”

她起了兴致,边说边走到梳妆台前,找出支眉笔来。

萧旷把她手里的眉笔拿走:“不用看了,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早点歇息吧。”

沈童一想也是,绍兴虽然离得不远,过去却要渡江,而且明天是他抵达军营的第一天,是该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才是。

她刚要唤丫鬟打水来洗漱,萧旷将她拉进怀里,一手托着她后脑,火热的嘴唇便印了上来。

沈童:“……”

原来早点歇息是这个意思。

之前一个多月,运河上行船,舱室狭小,隔音也差,即便亲密也是小心翼翼,压抑许久的激情,只消一个吻便被迅速引燃。

他喘息着,咬着她耳垂唤她小名。汗水滴落在她胸前,破碎成一瓣一瓣,肌肤随之变得湿热滑腻。

他弓起背,有力地冲击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深入,她终忍不住低吟出声。

像是在潮汐中沉溺,像是在云端上飞翔,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他是混沌中唯一鲜明的,强硬的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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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天不亮萧旷与靳飞就要出发。

沈童让人备轿,也跟着出门相送,这一送就从城北送到了城南,直到望江门才停下。

萧旷下马,走到轿边。沈童伸出手,他便握住了。

这些天在城里,沈童只觉坊巷之间十分繁荣,一片歌舞升平景象,丝毫不像是在海寇威胁阴影之下的样子。

想来毕竟是州府之城,守卫较严,贼寇不敢轻易来犯吧。

但再往东去就不一样了,宁波、台州两郡都临海,时有贼寇侵扰抢劫。虽然那些贼寇并非正规军,但卫所军始终无法将其荡除,可见其战力之凶横。

沈童虽然担心,却不想在送行时流露出这种担忧,便只是微笑着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按时用饭休息。

萧旷低声应着,抬手用指背在她微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靳飞心情不好,更是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卿卿我我,他往旁边走开几步,瞧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与车马一言不发,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再是难舍难分,该走的还是得走,萧旷与沈童低声说了几句,终于道:“我走了。”

沈童朝他点点头,柔声道:“我等你回来。”

靳飞跨上马背,第一个出了城门。

萧旷上马后朝沈童看了眼,她朝他微笑,萧旷嘴角亦浮起一抹微笑,拍了拍偃月的脖颈,策马而去。随行的家丁陆陆续续跟上。

阿梨今日仍是男装打扮,靳飞一路阴沉着脸,她也就一直不敢上前道别,只混在送行的仆役中间。但直到身影消失在马蹄扬起的尘土间,靳飞始终没回头看过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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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萧旷后,沈童心里只觉空落落的,更是不想马上回家,便吩咐轿子横穿南城,从西南清波门出去,沿湖岸边走走。

时辰还早,湖边却已有不少游人,湖心亦有几叶扁舟。

走了一段,忽听一旁吵闹声起,像是有人争执起来了。

冯嬷嬷怕他们被殃及,急忙叫轿夫加快脚步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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