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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武官皱眉看向沈童:“萧参将到底去了哪里?”

沈童冷淡地道:“他一早就出门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武官低哼一声,见账簿在地上已经堆了高高一沓,士兵仍然不断地往外搬,显然数量不少,便吩咐人去找辆板车来运。

当账簿全数搬上车,武官留下两名士兵,命他们一有萧旷回来的迹象,就去向他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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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回到内院,见仆妇们正在清扫屋里屋外,并清点屋内贵重物品。

大概是她提起三皇子的关系,这些兵士搜索时收敛许多,只是找人,几乎没有损毁什么财物。然而许多家什被移动了位置,箱柜被翻乱,那种被搜查的羞辱感仍然存在。

沈童命仆妇们重新清洗被翻动过的衣被,用烧酒清洁桌椅箱柜,刷洗地板,用水冲洗院子。

潘同知派人来搜参将府,未见得真是要来抓阿旷,只是找个借口把账簿搬回去吧……

她拉过箜篌,低声问她:“他们找到了么?”

箜篌笑着摇摇头。

沈童不由好奇:“你藏哪儿了?”

箜篌指了指高处,沈童顺着她所指看去,那是庭院里一棵两人多高的枇杷树,叶片肥厚茂密。

她走到树下,抬头仰望,在茂盛的枝叶间,有一小卷深绿色的东西,与枇杷叶颜色相同。不是特意去寻找的话,根本不会留意。

箜篌小声道:“奴婢先用油布包裹,再用墨绿色的布包起来,上面再绑几片枇杷叶,用丫叉头挂上去。就是下雨也不怕会淋湿。”

沈童赞赏地点点头:“藏得好!”

箜篌抿着唇笑了一声。

正说着话,忽见院墙上冒出来颗人头,沈童微微一惊。

待看清是靳飞,她也就放松下来了,低声嘱咐院里的丫鬟与仆妇不要因此大惊小怪地尖叫。

靳飞探头见院中没有潘同知的手下,便回头朝墙外招招手。

下一刻,就见萧旷跃上墙头,右手在墙檐上一按,身子横掠过墙头,轻轻巧巧落地。

沈童欣喜地迎过去,萧旷朝她伸出了手,她却直接抱住了他。

萧旷意外地愣一下,眼神却变得柔和起来,伸出去的手轻轻落在她腰间。

他扫了眼院里:“他们来过了?”

虽然他这句是问句,但语气颇为肯定。

沈童看向院中进进出出忙于清扫整理的仆妇丫鬟,苦笑一下:“来过了,没找见你,把账簿都搬走了,临走前院留下两个……说不定后门外也有。”

萧旷低头仔细瞧了瞧她:“他们有没有什么无礼之举?”

沈童摇摇头:“我告诉领头的武官,我和三皇子有联系,他们没敢太放肆。只是家里进来过那么多陌生士兵,家什都被翻动过,我总觉得不太舒服,他们碰过的东西都要洗过擦过才感觉好些。”

萧旷皱眉沉吟道:“我这两天已经收集了一些罪状,但账簿被他们拿回去,缺了贪污方面的证据,终究是……”

沈童望着那棵枇杷树,弯起嘴角:“他们可没有能全拿回去。”

萧旷顺着她目光看向枇杷树的枝叶间,也跟着会心地笑了起来。

“阿旷,你接着打算如何?”

“我打算见见潘同知。”

在一旁的靳飞闻言大惊:“老大,你这不是鸡给黄鼠狼拜年,自己送上门去吗?”

萧旷:“……”

要不是此时形势紧张,沈童大概真会被靳飞这句引得笑出来,但她此时满心忧虑,根本笑不出来。

“阿旷,你若是去指挥使司的话,不知潘同知要安什么罪名在你头上。”

靳飞摩拳擦掌地道:“老大,我去把那五百精兵调过来,围住指挥使司,看那个潘同知敢拿你怎样!”

萧旷不赞成地摇着头:“潘同知是浙江都指挥使的副官,你带兵包围指挥使司?是要落个违逆上官甚至是试图杀害上官的罪名么?”

靳飞小声嘀咕:“那总不能送上门去给他捉……”

萧旷看回沈童:“我平日行端坐正,没做过任何见不得光之事,他们又能安什么罪名在我头上?”

沈童眉头不展:“即使没有证据,那些人也是可以设下陷阱,或是捏造证据的。栽赃陷害还不简单么?”

“难道我就一直躲着不出现?不也是渎职之举么?何况他们若找不到我,就还会来参将府找你的麻烦。”

沈童声音略冷:“我一个女人,一无职二无权,他们还能给我安上什么罪名么?最多就是没事来骚扰一番罢了,我又不怕他们。”

萧旷仍是摇头:“阿瞳,我不能自己躲起来,却让你挡在前面。”

“你回杭州吧。”他道,“带上马泰贪渎受贿、鲁大洪欺压军民的罪证,我让阿飞护送你回去。若是潘同知真要陷害我,你便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

沈童担心地望着他:“那你呢?”

“我身为主将,受命守这三郡,又怎么能擅离?过会儿我先出去。等那两个士兵离开后,你和阿飞带着家丁从小路走。我让姚阿大带人接应你们,傍晚之前就能回杭城。”

沈童虽知她留在这里并不能帮他更多,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但思来想去,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要是,要是他们狠下毒手,先害了你性命怎么办?”

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卫所内,马泰就是土皇帝,鲁大洪在姐夫包庇下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惯了。她一想到鲁大洪杀的那三个人,就觉得他们真能干得出这种事来。

萧旷转头,看往指挥使司的方向,眼神变得冷锐而坚定:“要害我性命,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看回她,眼神复归温柔,那份坚定却不曾动摇:“我在这里与他们周旋,你便可以顺利离开。越快回杭州,越快将这些罪证公布出去。潘同知越是不敢害我。”

沈童望着他,终是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将手轻轻放在他肩头:“我知道你不愿用权势压人,但对这些人来说,也只有权势才是最能震慑他们的。你一定要对他们提起三皇子妃与我是亲姐妹,他们会有所顾忌的。”

“我记得了。”

见他们商定,靳飞道:“老大,我去找姚阿大,让他准备好接应。”待萧旷点头,他便纵身攀上墙头,一瞬间便消失在墙后。

沈童转身吩咐琴瑟去准备一身粗布衣衫与裹头。

萧旷则攀上树,解下那卷簿册,拉去伪装的树叶后交给她。

接着他垂下头,在她唇上缓缓印下一吻。

看着这么刚毅的男人,嘴唇却是那么柔软。

唇与唇相触的瞬间,沈童心中强抑的不安再也抑制不住,只觉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忍住还未溢出眼眶的泪水,压下心头不安的与难舍,深吸口气,尽己所能地朝他微笑。

“阿旷,你要小心些,保重自己。等我……”

萧旷清楚她回到杭州后要面对的困难,她将要承受的压力一点不比他少。

他没有笑,只是格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你也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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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来到前院,那两名士兵见他从里面出来,不由吃了一惊,其中一人道:“萧参将,潘同知命你去指挥使司见他。”

萧旷不置可否地向外走。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只好跟在他后面。

到了参将府外,家丁牵来了偃月与各自坐骑,萧旷上马后便往操场方向而去,六名家丁跟随其后。

那两名士兵拦也拦不住,追也追不上,一合计,其中一人回指挥使司禀报,一人沿着路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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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博容刚到指挥使司,就得知萧旷将指挥使司历年账簿搬走了,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起来,命断事官陈新无论如何都要将账簿找回来。

陈新领命而去之后不久,马泰就坐着肩與过来了。

他虽是武官,平日却养尊处优,衣食讲究一点不输于杭州城里的那些官员。在监牢呆了两天两夜后,吃不惯睡不着,也没洗漱过,显得面容格外憔悴,双眼发红,衣领脏污,一付潦倒样。

马泰一进屋,潘博容便闻到一股酸臭味,不由轻轻皱了一下眉。

马泰看见他这下皱眉,心里暗骂一句,你他娘的在监牢里呆三天试试,不会比我好闻到哪里去!但心里骂归骂,到底是潘博容放他出来的,且这个二妹夫官职也比他高一级,平日马泰夫妇就对他很客气的,此时便挤出一个笑容:“博容,得亏你来得及时啊!”

潘博容摆摆手:“先别说这些,萧旷把账簿都拿去了,你知道吗?”

马泰一惊,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查到什么没有?”

潘博容见他这般反应,不由焦躁:“你怎么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这能怪我吗?”马泰也郁闷,“鲁大洪这个蠢东西,叫他收敛些收敛些,他非要去招惹萧旷。碰上这个萧旷就是铁板一块!敲不动,打不烂,半点不肯通融!”

“不怪你怪谁?你管不好鲁大洪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把自己搭进去不算,如今还要把我搭进去!”

马泰急切地道:“先别说这些了,先把账簿找回来再说吧。”

“还用你说?”潘博容哼了一声,“已经派人去了。你先把之前的事说说。”

马泰略略松口气,从萧旷来到的第一天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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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卫兵通传陈断事官回来了,潘博容起身匆匆往外走,马泰跟在后面,见到士兵正往里搬账簿,两人都松了口气。

陈新上前一步,低声道:“潘大人,有件事属下要禀报。”

潘博容正看着士兵把账簿搬去马泰办公的那屋,闻言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陈新正要回答,忽听操场方向有嘹亮的号令声响起。

潘博容眉头一皱:“谁在那儿鸣号?”

马泰却一听就知:“一定是萧旷,这是他紧急召集的号令,第一天大洪就是因为没有及时赶去集合,被他下令打了。”

“这是要搞什么妖蛾子?!”潘博容命陈新看守账簿,带人匆匆赶往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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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集合的号令响起之后,不到三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全卫将士集合列阵完毕。

鼓手击鼓为号,阵型即随之变化,队列的移动彷如行云流水,只闻靴子鞋履在地面轻踏的“嚓嚓”声,而无半点喧哗纷乱。

潘博容带着人匆匆赶到时,所见就是这一幕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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