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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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看清那几人的面容,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慌不择路之下,转身就往小院里钻。
那送她出来的小僮见状不妙,急忙将院门关起。
堪堪要合上的时候,横刺里伸过来一条长腿,一脚踏在门板正中,这门就停在了原地。
小僮把全身都压靠在门板上,使尽吃奶的力气顶,却没法再让门合上分毫。反而被一点点地连门带人朝后推开,鞋底在地面上嚓嚓滑行,擦出两道弧形的印子。
小僮知道这门是关不上了,涨红着脸叫道:“这里是翰林学士苏大人的府邸,你们是什么人?!怎敢如此无礼擅闯?”
门外传来浑厚沉稳的男子声音:“原来此处是苏翰林府上啊,请你通传一下,就说萧行远求见。”
随着这一句,门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小僮整个身子都倾斜过来了,用肩膀顶在门后,正使足了力气在推,没料到对面的人会突然松劲儿,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啊呀!”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顺着门关上的方向摔跌下去!
门外突然伸进来一只手,稳稳捞住小僮后,又往上一拎一带。
“——呀……”小僮那一声惊呼的余音还未结束,人已经站直了,还有点懵。
而门外那高大男子顺势进入门内,朝他微微一笑:“没摔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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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僮奋力挡着门,琵琶慌忙奔逃进客堂,一见苏若川便扑地跪下了,连磕好几个头,哭喊道:“先生救救奴婢吧!奴婢若是被抓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若川听到外头的呼叫,再听到萧旷的声音,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看向跪地哭求的琵琶,不觉皱了皱眉。
“你留在这里。”丢下这一句,苏若川缓步走出客堂。
琵琶闻言心中稍安,抽出手帕抹泪。
苏若川到了院里,便见萧旷立在门前,但他只是站在门口并不往里进,倒不好斥责他擅闯了。
双方的视线对上,忽起一阵肃杀之气。
立在门口的小僮仰头好奇地看了眼萧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悄没声地背贴上墙,横着一步步慢慢挪开,大气不敢出一个。
有片刻功夫,谁都没说话。
苏若川呼出一口气,终究是先开了口:“萧将军此来何事?”
萧旷眼皮抬了抬,将方才那股子杀机收了回去,声音依旧如平时那般沉稳:“方才见到鄙宅中一名丫鬟从苏翰林府中出来,此刻又逃进里面去了。”
苏若川掠了眼萧旷身后,除了靳飞之外,还有军士与身强体壮的仆妇各两个。他淡淡道:“这名丫鬟原来竟是萧将军府上的?”
“还需给苏翰林看她的身契以作证明吗?”
“那倒不用,她看似疯疯癫癫的冲了进来,在下正担心她伤人呢,萧将军愿意将她领回去倒是正好。”
萧旷:“……”疯言疯语么……
靳飞闻言不由气恼之极:“你这是打算推得一干二净了?!”
萧旷抬手阻止他再斥责下去,只道:“那么就请苏翰林把她带出来吧。”
苏若川却将手往身后一负,往后退了半步:“那丫鬟既是萧将军的,自然该由将军把她带走。”
靳飞一听,那敢情好啊,抬脚就往里走。
萧旷却伸手拦住他,回头看向苏若川:“这里是苏翰林府上,由我们进去抓人不太妥,还是由主人家把人带出来吧。”
靳飞脚步一顿,这才恍悟,狠狠瞪向苏若川,要是被他恶人先告状说他们硬闯他府上,有理也变得亏三分了!
苏若川对他的目光视若不见:“在下比不上将军仆从如云,仅就三两名书童而已,怕是拿不住疯癫的人啊。”
靳飞差点被他气爆,他们不能闯进去,苏若川又不肯把人带出来,这不就成了僵局吗?
萧旷却笑了笑,只不过此刻这个笑容毫无温度可言:“苏翰林干嘛不早说啊,是想要萧某帮你把这个疯癫丫鬟抓出来吧?”
“……”苏若川,“在下并无此意。”
萧旷道:“要是苏翰林不愿萧某帮忙捉人,那么就只有报官了。”
苏若川脸色一滞,低声道:“不用了。”
他提袍往里走,萧旷与靳飞等人走在稍后。
琵琶见他们入内,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乱说话,只用哀怜乞求的眼神望着苏若川。但苏若川却只是神情冷漠地望着她,用眼神警告她。
萧旷带来的军士将琵琶后路堵住,两名仆妇一左一右,将她架在中间,往外带着走。
琵琶越加惊恐绝望,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萧旷走在前头,闻声停步,回头看向脸色惨白的丫鬟:“琵琶,想将功赎罪么?”
琵琶闻言,就像落水之人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点头:“想!想!”
苏若川脸色沉了下来,冷眼看向琵琶。
琵琶此时却只顾着眼泪汪汪地望着萧旷,听他说道:“你老老实实,我问一句答一句,坦白一切,才能将功赎罪。”她急忙连连点头。
“你以前和苏翰林私下……”
苏若川喝道:“萧行远,苏某已经容忍到这会儿了!你早点抓这个疯丫头回去,别在鄙宅胡言乱语,栽赃陷害!这丫鬟诬陷朝廷命官,罪罚可不轻!”
琵琶闻言一惊,害怕地看向萧旷。萧旷朝她淡然点头:“你只要说实话,我保证,没人能往你头上乱扣诬陷的罪名。但要是到此刻还不坦白……”
琵琶急忙点头应道:“奴婢一定说实话!”
“阿瞳的药,是谁叫你换的?”
琵琶咽了下口水,张嘴时犹豫了一瞬,还是指向了苏若川:“苏先生。”
“你到底都帮他办了哪些事?”
琵琶一一说来,她暗中将沈童因何屡屡发病的缘由告诉了苏若川,接着按他吩咐行事,暗中将柳老大夫开的药换成苏若川给她的药。之后仍不断通风报信,萧沈两人争吵,和离等等情况,都是她告诉苏若川的。
苏若川回到京城后,琵琶便告诉他沈童住在侯府,照料老夫人起居,包括她们每天散步的习惯等等。
苏若川一言不发地听着她所说,神色越发冷漠阴沉。
琵琶边哭边说,最后哽咽着道:“奴婢都是按苏先生所说去做的,奴婢罪该万死,可奴婢真不是存心要害姐儿……”
苏若川厉声呵斥打断了她的话:“萧行远,这丫鬟所说的都是疯话!根本不足为信!”
琵琶一听就急了,从怀中摸出个小布包,指着一名僮儿道:“奴婢所说的都是真的!这就是他刚才给我的!”
萧旷神情冷峻地望着苏若川:“她所述事合情合理,前后印证,有理有据,她是不是疯,是人心中都能明白。而苏翰林一再说她疯言疯语,还不是想要掩盖推诿自己的所做所为吗?”
苏若川哑口无言,沉默半晌,终从喉间挤出一句:“你想要如何?”
萧旷沉声道:“别再去骚扰内子,你若再敢接近她,或是对她和周围的人用什么手段,我就公开你的所作所为!”
“哦对了,小侯爷与沈家人都会知道你的作为,所以庆阳侯府你再也不用去了。”
苏若川阴沉着脸,什么表示都没有。
萧旷并不期待苏若川能给他什么回答,该说的都说了,也就该走了。
人都出去后,屋里瞬间空了下来。
苏若川冷冷地看着他们出去,忽然发现少了个人。萧旷在前,两名仆妇仍是一左一右地夹着低声抽泣的琵琶,另外两名军士则紧随其后……
他一回头,就见靳飞双手抱胸倚在屋角,脑袋稍微歪过来一点,一条腿交叉斜搁在另一条腿上,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打量着什么猎物。
苏若川:“……”
屋里的两名小僮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
靳飞便站直了,晃着两条长腿不慌不忙地走近苏若川。
苏若川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眼神越发得冷,下颌亦不由自主地绷紧。
靳飞一直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堪堪要贴上之前才停:“老大做事做人喜欢留余地,我呢是个粗人,就喜欢直来直去。”
“你到底要说什么?”苏若川厌恶地皱眉。
“你要是再敢动什么坏脑筋,保不准哪天夜里,会被人蒙起头来,带出去打一顿,或者……就此消失。”
“我早想这么做了,老大不许,忍到现在了。”靳飞冲他呲牙一乐,“你可以试试?”
苏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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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回侯府,萧旷把琵琶带回玉霖院,先找个空屋关起来命人好生看守,然后回了主屋。
沈童等得心焦,见他入内便问:“如何?”
萧旷把苏若川的僮儿给琵琶的那个布包放在她面前:“人赃俱获。”
沈童轻轻舒了口气。
萧旷坐下,将经过详细说来,最后道:“琵琶带回来了,你想怎么处置?”
听见这个名字,沈童不由语带微忿:“我想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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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的门吱呀打开,缩在墙角低泣的琵琶抬起头来,一见着沈童,立即朝她膝行过来,口中不住哀求:“姐儿,瞳姐儿,饶了奴婢吧,奴婢后半辈子,还有下一辈子,下下辈子,做牛做马伺候您,服侍您,求您饶了奴婢吧!”
看守的仆妇立即上前按住她,不让她靠近沈童。
“琵琶,你在我身边多年,我待你也不算刻薄,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琵琶被按倒在地,奋力地仰起头来,哭着辩白道:“奴婢罪该万死,可奴婢真不是存心要害姐儿的,奴婢,奴婢都是按苏先生……不,苏若川所说去做的……”
沈童居高临下看着涕泪横流的丫鬟,看到两朵精致的鎏银花钿在她松垮的发髻上摇摇欲坠,扭曲的嘴唇上涂着殷红的唇脂。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
她心头浮起一丝可悲的情绪,但更多的是厌恨。
她不想再问下去,转身出了小屋。
萧旷等在院子里,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沈童已经恢复了冷静:“这丫鬟是人证,所以得留着她,但惩罚必须有。”
通外的内贼比居心叵测的外人更为难防,为了杀一儆百,必须严惩不贷!
庆阳侯府上下都知道了,琵琶被人收买,试图偷换主人用药,被当场抓获。但仆从们并不知道详情,还以为是要换老夫人的药。
整个沈府也只有沈老夫人与沈书岩清楚真正的内情。至于带去苏若川家中的那两名仆妇,本来就是跟随冯嬷嬷多年的人,知道什么事什么话该烂在肚子里,只当自己从不知道。
琵琶被施以杖刑的时候,沈童特意请了名大夫来,以确保她不会因伤势过重而死,一旦她吃不住打就停下,上药治疗,等把伤养好了继续打。前后分两次才打完一百杖。之后琵琶便给沈老夫人安排送到偏远的庄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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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沈童与萧旷搬回萧家去住。行李都装箱收拾好了,仆妇们一一将行李搬出去装车。
琴瑟进屋来告诉沈童一切就绪,可以出发了。
沈童才起身,忽觉一阵恶心,胃内翻涌起来,不由自主地干呕了几声。
琴瑟见状,急忙将茶壶倒空递过来。
沈童摆摆手,忍下这阵难受劲儿,并没有真的呕出来。箜篌递过来一杯温水,她捧着杯子小口啜饮。
萧旷小心地扶着她坐下,大手轻抚着她后背,一边儿吩咐箜篌:“去请大夫来。”
沈童急忙道:“不用了,就是胃里有些气不顺,这会儿已经好了。”
“真的没事?还是请大夫来看一下稳妥吧。”
沈童眨去眼角因干呕泛起的泪花,抬头朝他微笑:“真的没什么,不用小题大做。”说完站起来便往外走,一边问着箜篌东西是否都带齐了。
因两家离得不远,行李装车运过去,沈童则是坐轿子过去,萧旷骑着偃月陪她。
轿子晃到半路,沈童便唤轿夫停下。箜篌与琴瑟担心地凑近去询问,低语了一阵,就见轿帘掀起,沈童下轿了,还道:“轿子里太闷,我走走透透气。”
萧旷看她脸色不太好,显然是人不舒服,不由更为担心:“你别自己走,先原地休息会儿,一会儿先回侯府去。”说着转头吩咐人去请大夫。
沈童:“……”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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