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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下撞得厉害,很快阮荇肩膀往下一大块变得乌青,吃过晚饭后,时樾半哄半强迫地让人脱了上衣趴在床上帮他上药。

明知大家都是男生,可到底是自己偷偷摸摸喜欢了这么久的心上人啊。阮荇没办法说服自己以平常心对待,只能将一张脸全埋进柔软的枕头,小心翼翼收敛起所有情绪不让人发现。

只是自己不曾知道,露在外面皮肤通通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粉红。

男孩儿正是最好的年纪,平时被衣服遮挡严实的身体劲瘦白皙,因为紧张和不习惯而轻轻颤抖着,肩膀不宽,腰肢更细,肩胛骨凸起漂亮的弧度,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青涩的味道过于勾人。

只是时樾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旖旎事,少年肩下的青黑就吸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指尖代替棉签轻如蝶翼地落在伤处,肌肤和肌肤的触碰更带起一阵战栗。

“痛不痛啊?”

比起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阮荇都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听他又自顾自接下去:“狗屁,我在问什么废话,都青成这样,肯定痛死了。”

原本是需要抹上药酒用力揉开,可是时樾愣是下不去手,只能轻轻涂上就算完了,几分钟的时间,叹了几十口气,像个满肠愁绪的小老头,把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阮荇给逗笑了。

“真的有这么严重?”他问:“其实我觉得还好,都不怎么疼啊。”

“不疼?”时樾手指往上一摁,听到嘶的一声抽气又赶紧放开,呼呼地往他肩膀上吹。

“知道痛了?”

“好吧,还是挺疼的。”阮荇缩着肩膀小声说。

药酒干了,阮荇坐起来想穿衣服,一抬手拧得小脸变形,时樾赶紧老妈子照顾小孩儿似的上去耐心帮他穿好。

两个少年并肩坐在床边,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樾从在他家把他带走开始脸色一直很臭,阮荇知道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心里愧疚,主动戳了下他的手臂,语气是想要逗他高兴的讨好:“时哥,别黑着一张脸了。”

“太气了白不起来。”

“其实我爸平时不是这样,今天是个意外,他就是喝多了,撒酒疯来着。”

“上次打破你的头让你进了医院也是意外?”时樾斜他,嘴角拉得笔直:“别想哄我,你家邻居都告诉我了。”

“小海藻你老实告诉我,你爸是不是经常这样,喝不完的酒,一喝醉就发酒疯动手揍人?还是说喝没喝酒都一样,把你和你妈不当人?!他那么大个人整天都在干什么,凭什么跟你要钱?难道你每天辛辛苦苦做兼职赚的钱都是为了他?!”

时樾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音量,吼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对阮荇大声了,懊恼地抹了把脸:“对不起啊,我没在凶你,我就是太生气了。”

“我知道。”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真的很像以前在小区楼下见过的一只大金毛,做错了事时主人还没开始训话,就耷拉着耳朵开始认错。

又乖又傻。

最主要的是,惹人爱。

“没什么好生气的。”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他毕竟生我养我,小时也是供我吃住,就当还给他的。”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他生你就能这样对待你?十八岁你就不需要他的监护人了!”

阮荇:“还有一年呢。”

“一年又怎么样?家暴是可以定罪的,没成年你一样可以告他!”

“是可以,可是我不能。”阮荇说:“我妈离不开他的,不为他,总也要为我妈着想。”

“这有什么离不开?挨打挨骂还能上瘾的吗?什么道理?”

阮荇低着头,睫毛垂下掩住满眼情绪:“时樾,你不懂。”

“我曾经偷偷报过警的,没有用,他们第一想法就是来调节,我怎么敢让他们来?何况我现在没有能力养活我和我妈,离了他,我们就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而且我妈那个时代的女人,嫁了人就会把男人当成自己的天,把离婚看做耻辱,也不会赚钱,没办法的。”

时樾就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他们愿意忍受,不懂那些离不开的理由,更不懂阮荇说的这些话。

可是他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有些东西模模糊糊浮现在脑海,好像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仔细一瞧,又是混沌一片,说不清道不明,徒惹人心烦。

束手无策的感觉太难受,以往总能无数次听见,或者看见,说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共通的,你无法理解的事情很有可能就真真实实发生在别人身上。那时他就当个毒鸡汤看了,而这一次,是时樾第一次这样深切的体会到,这句话原来是真的。

这天晚上时樾不准备放阮荇回家了,是舍不得,也是不放心。

睡觉之前,阮荇给孙娥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接通,嗓子还哑着,声音压得很低,生怕会吵醒那个疯子。

“我给了他一些,不多,就几百块,他骂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闷头睡觉去了,你放心,他没有打我。”

“嗯。”

阮荇低低应着:“妈,我今晚住在时樾家,不回来了。”

孙娥巴不得,连声应下:“好,好。不回来也好,免得他酒没醒看见你又发疯。”

有个定时炸弹在,她不敢离开太久,嘱咐阮荇早点睡便准备挂掉电话。

“等等,妈。”阮荇忽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

“妈,你……愿意跟我爸离婚吗?”

孙娥怔楞在原地,半晌,讷讷道:“小荇,你知道的,妈妈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没有办法一个人养你照顾你,况且离婚的话,是会被别人在背后说闲话的,你也还没有成年,抚养权那些……还是,还是等你成年了再说好不好?现在……”

“……”

“妈,我知道了。”阮荇打断她,语气还是那样温和,仿佛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您去睡吧,不早了,我也要睡了。”

“好,小荇,晚安。”

挂掉电话,阮荇回到房间门口,时樾正在收拾桌上两个人的课本,回头看见他了,很自然地走过去把人带进来:“客房都没收拾出来,今晚跟我一起睡,没意见吧?”

……一起睡?

他,和,时樾?

!!

阮荇蓦地睁大眼睛,这三个字震得他手心有些发麻,说话都快捋不直舌头:“啊?这,是不是,不太好呀。”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认床,还是第一天认识我?”

“不是这个意思……”

头一回觉得说话是这么艰难的事情,偏偏时樾还在弯腰凑过来靠近他仔细端详他的眼睛:“小海藻,你是不是害羞?”

咚,咚,咚。

心跳得比擂鼓还厉害,阮荇生怕被他听见了,慌忙后退一步,转身两下爬上床拉起被子盖好。

“那个……不早了,明天还要上课,睡觉吧。”

说完更往下缩了些,只剩一双眼睛亮晶晶露在外面。

原本床上有个等身量的棕熊玩偶,因为两个人7睡占地方,就被提前拿开放在小沙发上。

时樾端详着他代替棕熊玩偶躺在自己床上的样子,沉郁了一晚上的心情总算好了些,翘起嘴角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抬手摁掉开关,吧嗒一声,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眼睛看不见,耳朵随之变得灵敏,寂静之中,好像连对方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同样的沐浴乳香味,连他身上穿的睡衣都是他的,想到这些,阮荇就觉得脑子里乱糟糟,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在他的知识盲点之外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跟他躺在一张床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是正常应有的反应。

“小海藻,你困了?”

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阮荇才惊觉时樾与他的距离这样靠近。

耳尖被他气息喷洒的地方烫得几乎快要烧起来,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躲开的,可是控制不住身体太想要待在他身边。

“嗯,有一点。”他小声应他。

“那我也有一点。”时樾说:“不过我睡觉有抱着什么得习惯,你不介意吧?”

阮荇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潜台词,下意识应下,话音刚落,就被一双手不客气地揽过去抱在怀里,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呼吸瞬间被对方的味道全部填满。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小海藻,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时樾小心翼翼地试探:“反正我一个人,这么大个房子住着没劲,你搬过来,咱俩还能互相帮助一起学习,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是很棒呀。

阮荇在心底小声说着,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时樾,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我不能留我妈一个人。”

意料之中的拒绝还是不免让人失望。

时樾抿嘴,想了想,还是不肯放弃:“那我能去你家写作业吧?你上次邀请我了的,作为接受了中国十三年素质教育熏陶的优秀高中生,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阮荇失笑。

这个人怎么这么多头头是道的理由。

“嗯,算话的,不反悔。”

这下时樾满意了:“快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开口,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原本阮荇以为自己肯定没办法在这样的情景下睡着,谁知道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困意就阵阵袭来,很快将他带进了梦乡。

时樾抱着怀里的宝贝,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眼里的笑意逐渐淡去,只剩下心疼,和数不尽的烦躁。

他的小王子啊,世界真的好不公平,凭什么这么干净,配拥有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一个人却要过这样糟糕的生活?

他舍不得,想帮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高中生,这个世界上,能够让他束手无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心有余,力不足,最让人厌恶。

接下来的时间,时樾名正言顺成了阮荇家里的常客,做完作业也不急着走,还要厚脸皮地蹭一顿晚饭。孙娥很喜欢他,因为他在,晚饭的菜都会多添一样。

本以为是运气作祟,一连好些天时樾都没有再见到过阮建城。

好奇问了孙娥,才知道原来平时阮建城也并不常回来,都跟在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外混着,除了撒酒疯回家闹腾要钱,就算回来也是深更半夜,只管蒙头大睡,也就这些时候,他们家才算得上相安无事。

“那你和妈可以算着时间出去住啊。”趁着两人在房间写作业时,时樾积极帮他出主意:“你爸撒酒疯,你们就躲远些,别在他眼前当人肉沙包,等他好了你们再回来,这样不是挺好?”

“躲哪儿去呀?”阮荇反问他:“我爸的目的是要钱,要不就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撒火,如果我们都不在,都躲着他,你觉得他有可能会好吗?”

“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后果无异于火上浇油,没用的。”

时樾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这些都是他没有考虑到的,被阮荇一针见血说出来,他心有不甘,却又无从反驳。

“……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熬下去吧,离高考还有一年,你和阿姨……啧!这什么破事!”

时樾烦闷得要死,看什么都碍眼,什么作业也写不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怎么才能帮他的小海藻?

“一年而已,很快的。”

比起他这个旁观者,当事人的情绪就要轻松多了,不管真的还是假的,他总还有心情反过来安慰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

不说还好,一说时樾更糟心。

“忍了这么多年不够,还要继续忍下去,你们是欠他什么了?凭什么这么惯着他?”

说着,忽然他想到什么,双眼一亮,猛地扭头拉住阮荇的手臂:“对了小海藻,他是不是就是为了钱才对你们这样?不如这样,我给他钱,你什么时候想要的就让他来找我,我给他就是!”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很不错,反正他爸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加零花钱从来没花光过,放在那里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帮小海藻脱离苦海。

阮荇看他找到救命稻草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认真的。

能被喜欢的人这样放在心上,他真的好高兴,只是开心归开心,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说,他都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好意。

“时樾,这件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没有必要趟这个浑水,为了帮我牺牲这么多。”

时樾眉头一皱:“什么啊,什么叫没有关系,我们明明——”

阮荇:“是好兄弟,好朋友对吗?可是谁说的,好朋友就一定要为对方这么付出?”

“时樾,我们家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糟糕,不是你塞钱给我爸一两次就可以解决的,这是个无底洞,连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能不能在成年之后彻底解决这件事,怎么还能让你掺和进来?”

“也许你会觉得没关系,可以一直这么帮下去,可是我没有办法这样心安理得接受你的付出,而且很有可能这样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

还真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今天之后要是还有谁在他面前说阮荇是个半天憋不出一句的闷葫芦,他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明明这么能说会道,他一个响当当的逼逼机都词穷了。

“行,说不过你。”逼逼机焉了,垂头丧气拿起笔:“我做作业还不行吗。”

拉着脸耍小脾气的模样在他看来都可爱得不行,阮荇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没救了。

“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总有结束的那一天。”阮荇心里软,语气也生硬不起来:“看在大家还是同桌的面子上,对我多点信任好吗?”

让受了委屈的人反过来安慰自己,时樾自认还没混到这个地步,何况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强压下不虞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点头:“行吧,姑且就信你一次,千万别让你时哥失望了。”

咚咚。

门被敲响,两人齐齐回头。

孙娥探头进来冲阮荇招招手:“小荇,你能帮妈妈下楼买瓶酱油好吗?锅里煮着东西走不开。”

“好。”

阮荇应下,搁笔起身:“我下楼一趟,很快回来。”

时樾目送他离开房间反手关上门,笔一扔,眉眼耷拉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脱力地趴在桌上,心情极度酸涩。

为什么他还是个高中生啊。

要是再大一些,是个独立自主的大人,是不是就能帮到小海藻了?

可事实上就是他什么本事也没有,连自己的病都没个着落,不能妥善处理,哪有资格去管别人。

啧!

满脑子乱糟糟,伸长着手无意识扣着身边柜子的小抽屉,不想抽屉太滑,一个不留神就被扣了出来差点摔地上。

时樾吓了一跳,幸好眼疾手快赶紧接住了,没让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长吁一口气正要把抽屉放回原处,目光忽然瞥见什么,两手只犹豫了一下便转了方向,将抽屉放在面前。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画纸,大的小的,一摞大概四五十张,叠放得整整齐齐躺在里面。

第一张纸面朝上,画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大男孩儿,背景是学校礼堂,男孩儿站在舞台上低头念稿子,对面是乌央央的一群观众。

时樾只看一眼,便立刻认出画上的人是他自己。

是他初中时在学校大礼堂演讲的样子,不会错。

可是,小海藻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

时樾有些糊涂,拿起画纸想要细看,被压在下面的画像露出来,画里是一个拐角处,男孩儿指尖转着篮球,笑容灿烂。

很不巧的,这个男孩儿还是他。

时樾怔住了。大脑混乱得像被塞了一团毛线,越理越乱,与此同时,模糊的猜想偷偷浮现在脑海,难以言喻的惊喜开始冒头。

虽然知道不好,但他实在是忍不住。

迫不及待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时樾迅速将一整叠画像全部拿出来,随着一张一张看过去,脑海中的猜想渐渐清晰,惊喜的情绪开始膨胀,变大,直到整个人都被咂昏头。

画像上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他!

在教室的,在礼堂的,在操场的,在走廊的……许多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场景,却被人以最珍视的方式记录收藏。

为什么要画他?只是单纯觉得好看,想要练手?还是单纯觉得无聊随手画着玩儿?

这个理由说出去怕是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所以换句话说,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的小海藻已经关注他这么久了?

再换句话说,他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朦朦胧胧喜欢上的人,也是喜欢着他的,甚至,甚至比他的喜欢还要久……

这个认知让时樾一时间手足无措,傻傻瞪着手里的画纸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唯一可以感知的心情就是极度庆幸,庆幸自己坚持跑来陪他写作业,庆幸阿姨忘了买酱油,庆幸自己手贱拉开抽屉,以及,庆幸小海藻这个时候不在身边,看不见他现在的傻子模样!

抖着手将画纸摆正放回去,又将抽屉塞回原处,时樾满脑子都头脑风暴,好想仰天长啸呼叫老天爷,他怎么这么幸运,他的小海藻怎么这么好。

阮荇推门进来时,就看见他趴在桌上,两手交叠,脑袋深深埋在双臂不停地蹭来蹭去,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推他:“时樾?怎么了?”

手下的人立刻定住不动。

阮荇坐下,他就忽然抬头看过来,脸颊有些泛红,目光闪烁一双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时樾:“你买砂糖回来了?”

阮荇:“……我买的是酱油。”

时樾:“哦对,是酱油,我说错了。”

他咧嘴笑得欢实,眯缝着双眼,跟他离开之前霜打茄子似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

阮荇被他盯得毛毛的,不懂他的变化从何而来:“你怎么了?数学题太难吗?”

“怎么可能。”时樾半眯着眼,笔在指尖转出一朵花:“你见过你时哥有被哪道题难住的时候?”

这种提起学习腰子上都是自信的人,还真是让人无比羡慕。

阮小学渣默默摇头:“那怎么忽然心情这么好?”

“因为发现了值得开心的事呗。”

何止是开心,简直想要普天同庆,想要手舞足蹈,想要拿个巨型喇叭向全世界宣布他被暗恋的人喜欢了,这是什么逆天的运气?

阮荇好奇了:“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时樾神秘兮兮地伸出一只食指伸到他面前摇了摇,翘着嘴角嘚瑟:“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放心,早晚你会知道滴。”

“好吧。”阮荇乖乖收起好奇心:“那我就不说,我等你以后告诉我。”

真是听话得过头了,他说什么他都愿意无条件听他话。

从前一无所知就算了,今时不同往日,时樾只觉得满腔的满足快要溢出来。这个人呀,连偷偷喜欢人的方式都温柔得让人心疼。

时樾想着,撑着下巴看他,从眉梢到比较,从眼角都下巴,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舒心。

一想到这个宝贝到他想要向全世界炫耀的人竟然也喜欢他,满心的粉色泡泡就抑制不住地咕噜噜往外冒,飘忽得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升腾蒸发。

他的小海藻,他的小海藻,真的是他的小海藻了。

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渴望把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如果可以,他还想亲亲他的额头,再蹭蹭他的鼻尖,告诉他不用那么偷偷地藏着,告诉他自己也超级喜欢他,虽然时间比他短了不少,但是分量完全不输。

他真的好开心,连日里因为阮建城带来的烦闷都被暂时驱散,只留满心无法言喻的欢喜。

客厅里香味飘散进来,孙娥将饭菜端上桌放好,高声叫他们两个出去吃饭。

阮荇率先站起来,时樾伸着手冲他耍无赖:“太饿了没力气站起来,你拉我。”

阮荇当然无条件答应,伸手握住他温暖的手掌。

顺着对方力气站起来,时樾坏心眼地身子一歪都倒在人家身上,长手伸过搂在人家肩膀。

“走咯,吃饭!”

发现了心上人的小秘密,时樾满心的欣喜难以形容,又抑制不住。

因为太喜欢,吃完饭还要拖着赖着跟人再待一会儿,才肯下楼回家。

坐上出租车,便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翻到谢思思的电话拨过去。对方应该在休息,电话响了好半天才接起来,声音也是软绵绵没睡醒的味道。

“怎么了,时大少爷?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不是治疗日吧?”

“哎,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啦?”时樾讨好地冲着电话道歉,不等对方回应,又自顾自接着道:“不过我真有要紧事,非常要紧,没办法,只能打扰你了。”

谢思思被吵醒这么会儿,也清醒了大半,对他厚脸皮的行径有些无语,没好气道:“什么要紧事,说说看。要是不要紧,下次我就给你药里加五斤黄连。”

“夸张了啊,谢医生以为我拿药当饭吃呢?”

没关严实的车窗渗进来丝丝缕缕的湿意,时樾侧头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伴随着凉意十足的微风,直叫人冷到骨子里。

还没留神呢,冬天就已经到了。

念起自己还没如愿跟小海藻一起去吃顿火锅,便一边在脑海里搜寻哪一家的火锅比较好吃,一边跟谢思思叙述他的要紧事。

“我想要加快治疗进度,什么方法能让我快速恢复就用什么,吃多少药,接受多少心理疏导,或者什么别的方法都行,我只想要尽快好起来可以吗?”

谢思思静默一瞬,似乎是对他突发奇想的思维感到意外,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对治疗十分抗拒,就连主动来的时间,也能跟清楚地感受到他潜意识里对于这件事还是拒绝的态度。

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大。

是诧异,也是好奇:“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忽然产生了这种想法吗?”

时樾想了想,得出的结论直白得出奇:“我觉得一个从心理到身理完全健康的人,会比较容易谈恋爱。”

“谈恋爱?”

“是啊。”时樾笑眯眯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并且就在刚刚,我知道了他也喜欢我。

我想要向他告白,想要告诉他我也超级超级喜欢他。因为太喜欢,太珍视,所以想要给他最好的,包括我在内。

语气里洋溢的轻快发自内心,那是谢思思从来没有在这个大男孩身上见过的,这个不由的让她感慨。

“恭喜你。”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你现在的这个状态就是治疗的最佳状态,有了记挂的人,有了放不下的事,就是有了生活的希望,不出意外,接下来的治疗会很顺利。”

“不过时樾,有一说一,你想要用你上面说的方法加快治疗进度,我可能没有办法办到。你现在的治疗方案已经是再三思量,并且结合你的情况所能作出的最优方案,再加快,生出的压力会让你的心理会没有办法承受。”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内心世界比你想象之中要脆弱得多,可以不夸张地说,只要稍有不注意受到外界刺激,你的情绪会非常快速地瓦解崩溃,到那个时候,很有可能你会被完全落在思绪的一角出不来,这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现在的进度不能打乱,但是因为你现在状态非常好,所以很有可能会出现意外之喜也说不定。”

意外之喜……

时樾真的是很喜欢这个词。

于是,尽管失望,但还是对谢思思的话表示完全接受:“行,那就这样吧,麻烦了谢医生,打搅到你休息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您现在继续睡觉去?”

谢思思:“瞌睡虫都被你赶了个干净,还睡什么?起床工作了。”

“好嘞,那我就不继续打搅您了,下次见。哦对了,您办公室那矿泉水的牌子要不要考虑换一个,上回那个虽然我一口没喝,但是闻着总觉得有股子灰尘味儿。”

“……”

嘟嘟嘟。

谢思思懒得理他,无情挂掉电话。

时樾两手揣回衣兜往后靠,外面天色昏沉,乌云密布,淋淋细雨还在下,很快地上已经变得湿润,车辆飞快碾过还能听见沙拉的声响。

是很沉闷的天气,但也完全影响不了他万里无云的好心情。

家里的巧克力快送光了,他喜滋滋地想,是时候补些存货了。

——

时樾对阮荇无微不至的照顾整个班上的同学都有目共睹。

本以为只是出于对同学,对同桌人道主义的爱护,毕竟时樾性格开朗人品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照顾伤患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时樾的热情不减反增,对阮荇的态度简直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去哪儿都要带上人家,好得不行,这就有点离奇了。

班级有几个平日里跟时樾关系不错的男生被女生撺掇着去问原因,时樾就往后一仰,摆出一脸高深莫测:“别问,问就是爱情。”

周乾华就猫在他桌子边疯狂抄作业,闻言忍不住嗤了声:“屁的爱情哦,你就是看准了人阮荇性格好不嫌弃你还总愿意给你的傻逼行为捧场,才一直粘着人家不放吧!”

时樾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得意了:“我有迷弟我骄傲,想你这种小菜鸡是不会懂的,好好抄你的作业吧!记得动动脑子,别就会复制黏贴,不然回头老师问起来,我就说是你偷我作业本。”

“哇靠你怎么这么鸡贼?是不是兄弟了,有难同当懂不啦?”

“我都顶风作案给你抄了,你还想怎么有难同当?再说了,是兄弟也不能这么两肋插刀,除非你叫我一声爸爸,为儿子挡刀,我才会比较心甘情愿。”

周乾华默默对他竖起中指:“狗东西!”

时樾:“乖儿砸!”

他欠了太多科目的作业,在时樾旁边几乎蹭过整个早自习,直到徐妍和阮荇抱着练习册和试卷一前一后进来,才飞快涂上最后几笔,偷偷看了徐妍两眼,红着耳朵连滚带爬蹿回自己座位。

时樾对他难以描述的少男羞涩嗤之以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以示嘲讽后,迅速起身接过阮荇抱着的一摞练习册:“我来我来,这种重活怎么能让我家小海藻做,别累坏了,快进去坐着休息,我来发!”

时樾说到做到,不仅事事不分大小帮着他,连跟自己那帮兄弟打球吃饭也总要拉上他一起,一段时间下来,同班快两年也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竟然奇迹般地熟络起来,他们愿意照顾他,路上碰见了也会扬手笑着跟他打招呼。

大家终于迟来地发现,这个总是沉默的男孩并不是内向,只是温柔得有点过头,不争不吵不疾不闹,这样的人总是可以轻易招到喜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时樾。

对他过分的殷勤,阮荇已经从一开始面红耳赤的拒绝,到现在的无可奈何的纵容。

他真的很好,看起来成天嬉笑打闹大大咧咧,其实比谁都心细,这样的时樾,他真的没有办法不去喜欢他。

“上面的需要发下去,最下面几本横着放的不发。”阮荇任由他接过练习册,耐心跟他解释:“把它们放在讲桌上就好,一会儿老师上课时候要用的。”

“得令!”

时樾卖药郎过街一般很快热热闹闹发完练习册,把下本几本扔上讲台就回到位置坐下,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脸一偏头,目光就黏在了同桌身上。

阮荇正低头翻这节课要评讲的试卷,额头上纱布昨天已经拆了,额角恢复得不错,只是隐约留下的一点点痕迹,碎发遮住大半,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但是时樾还是觉得不舒服,阮荇抬头时他就凑人家面前,伸手撩起额前的碎发睁大眼睛去看,这样看要更明显些了,受伤的地方肤色都比旁边的红一点。

阮荇被他突然的动作弄的耳尖发烫,下意识想要往后躲,时樾正看得仔细,他躲,他就干脆用另一只手去扣住人家后脑勺不让他后退,两人距离缩短不少,阮荇只要微微往前一点点,就能亲到他的下巴,鼻尖碰到他的嘴唇。

耳垂也开始烫了。

徐妍正摆弄着手里一个达摩铃铛挂坠,转过身来想要说什么,张口还没出声,就被眼前的情景震得忘了要说什么。

其实完全算不上出格的举动,只因为在那样亲近的距离下,时樾过分温柔的眼神,珍而重之的态度,还有阮荇白皙面庞上不容忽视的绯红,给他们两人无端蒙上了一层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的外纱。

暧昧。

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的暧昧。

这两个字不受控制浮现在脑海时,徐妍硬是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本能觉得现在不应该打扰他们,于是不着痕迹转过身去,挂坠也被重新扔回抽屉,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时樾心里正盘算着上哪儿去给弄点去疤的药膏,急促的上课铃响起打断他的思路。袖子被扯了一下,低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过来:“时樾上课了,你要没看清楚,下课再看行吗?”

等他缓一会儿吧,再被看下去,他就要控制不住自燃了。

鹿眼干净澄澈,漂亮得惊人,尤其里面还带着几分示弱和无助,更是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忽然,时樾抬手一把捂住自己嘴往后拉开距离,只留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还是在看他。

阮荇一愣,看向他时脸上询问的表情很明显。

时樾弯起眼睛对他摆摆手,瓮声瓮气:“抽风呢,准备上课吧,别理我,让我一个人抽会儿。”

嘶——

好险!

他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心上人太好看,他差点儿没控制住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使我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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