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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猎场占地很广,李悦姝想先练骑射,便让人在后山划了一小片林子,赶进来些温和的动物,供她习练。
元承曾经送她的白马飞雪,早就年迈死去了。此时她胯.下的,是两年前李琮打了胜仗,从西北送回来的战利品。同样是一匹年轻的、精神抖擞的白马。
李悦姝试了几次,都没有命中一只兔子,不免有些丧气。再转头一看,元承身后跟着的侍从手里,已经满是收获了。
她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元承:“是不是我的弓不行?每次都射不远,还没碰到就掉下去了,看中的兔子也被惊跑了。”
元承挑了挑眉,把手里的弓递给她。
李悦姝驱马到他身边,伸手去接,刚拿到手里就变了脸色:“……算了,你这个太沉了。”
她又把弓还给他。
元承道:“你这个已经是专门为你改良过的,多练练就好了。”
李悦姝脸色有些紧绷,觉得自己好没面子。
元承笑道:“猎物是活的,你又骑在马上,自然难以瞄准。便是好多男子入了猎场,也是猎不到一个活物的,你不必非得争这个。”
李悦姝不服输:“那我下马试试。”
元承评估了一下周遭的环境,颔首道:“好。”
于是与她下马。
他们没让人跟着,只一同往密林深处去。李悦姝一边走一边留神注意有没有活物,元承落后她半步,注视着她的脚下,以防她绊住什么。
突然,李悦姝停住步子,屏住了呼吸。
元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到右前方的大树旁,卧着一只羽毛斑斓的野鸡。
李悦姝从背后箭囊里抽出一只羽箭,张起了弓。
她心里默念着元承交给她的诀窍要领,冰冷的铁质箭矢调转方向,对准了它。
可她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射中,也不知道距离是不是足够,正犹豫着,站在她身后的元承,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
他带着她使力,微调方向,然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松开吧。”
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有些痒痒的,李悦姝恍了下神,依言松开手指。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那野鸡还来不及反应,屁股上就中了一箭,稍微挣扎了一下,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李悦姝第一次猎到活物,虽然是在元承的帮助下完成的,一时也是喜不自胜,连忙冲上去看。
元承笑道:“别沾手,一会儿让人过来收了就是。”
两人在林子里转了半天,李悦姝从一开始的勉强瞄准,到最后终于能自己猎杀活物了。
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太子身边的一个内官如意迎上来报喜:“上午太子殿下与各家小公子在靶场比试箭法,太子拔得头筹!”
元承颔首道:“赏,都赏。”
小内官欢喜地应了一声,躬身告退。
李悦姝一时感叹道:“前几天在宫里的时候,我也跟他比了,他都比我箭法好。”
元承挑了挑眉:“你有我亲自教,放心,以后绝对能比他好。”
李悦姝:“……”
她总觉得这话说起来怪怪的,忍不住转头瞪他一眼:“嵇奴才多大,小胳膊小腿的,比过他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吗?”
元承捏了捏她的手,垂目低笑:“那不是你不服输,非想赢他么?”
李悦姝:“……”
一旁侍立的小内官没忍住,突然噗嗤一声,他赶紧憋住,垂下头脸涨得通红。
长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个眼力见儿的,这都憋不住笑,还是别在御前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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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行猎的除了帝后、新阳长公主之外,没有其他宗室。因为当初元承要立后的时候,查出来了几个暗搓搓搞小动作,反对李悦姝的人,经查是受了平郡王的教唆,于是大婚之后,元承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平郡王和另外几个不满五十的王爷赶去了封地。
至于剩下的大长公主、寡居的王妃、年迈又闲散的老王爷之类,仍留在京城。只是深居简出。
元祺孝期未过,只能留在楚王府守孝。
春猎的第一日下午,众臣收获颇丰,傍晚便在曲水池边开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帝后在场,怕众人不能尽兴,于是提早离席。
新阳长公主正笑着与身旁的诰命夫人说话,不妨袖子被拉了拉。
她转头看去,扯她袖子的人,正是她七年前生下的女儿,元芙。
元芙长得很像她,尤其是鼻子和眼睛,至于嘴唇和额头,有人说像是死去的反贼李修齐,她从前的驸马。
对于这种说法,新阳自然否认。她坚持说如今住在自己公主府上的云郎才是元芙的亲生父亲,为此她让元芙唤那个面首做爹,也不许府中众人提起她从前的那段婚姻。
但人心怎么想,她是管不住的。
她也猜不透帝后的心思。
元芙是她的女儿,出生后本该被封为郡主,有一个封号,但元芙至今没有得到这些。
新阳不明白,明明皇后也留着李家的血,怎么她就能登上后位,还能参与朝政,手握大权?
而她的元芙,连个郡主封号都得不到?
这么些年,新阳长公主以孀居之身,每日出入宫廷,管着内宫事务,但她觉得,还不够。她也想插手朝堂。
怎么才能离权势中心更进一步呢?新阳经常这么琢磨。
稚嫩的童音喊她:“母亲,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新阳目光温柔了些,道:“好。”
新阳长公主看向身侧的命妇们,与她们笑着道别,然后牵起元芙的手,离了园子。
回廊的尽头处,一大一小迎面走来,新阳定睛看去,发现是云麾将军李业成。
瞧见他,新阳便更觉讽刺了。
身为反贼义子,却因为与皇后相熟,便可以不顾过往,拥有如今的地位吗?
新阳突然意识到,或许在皇帝眼里,从前的李家,真的与皇后本身是割裂的。亲近皇后的,他留下了,与李正安本人牵连过密的,比如她的阿芙,就被冷待。
李业成侧身避让,躬身一礼。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叫李嘉木,生母是七年多前李业成去丹州时娶的发妻,只是在生产时难产死掉了。
元芙路过他们,朝着那个小男孩挥了挥手,笑眯了眼。
李嘉木也回她微笑,神色有些腼腆。
等走远了,新阳低头问道:“你认识他?”
元芙点点头:“下午我们一起围猎,他箭法可准了!我们好几个人,除了太子弟弟,就只有他射中的猎物最多!”
这么多孩童参与春猎,自然不会让他们像大人一样到正儿八经的猎场里去,而是由侍卫们划定一个圈,把一些温和的小动物赶到一片不大的平地上,孩子们张弓往里射,也算是比试箭法。
新阳意外:“这么厉害?”
她不由回头朝已经走远的父子二人看了一眼。
李业成是去年入冬时完成剿匪任务,回的京城。那时候曹六冒犯太子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太子身边的六个伴读少了一个,帝后要物色新的,李业成便把他的那个儿子送入宫中,成为了太子伴读。
近些年皇后手握权柄,在朝堂上的分量越来越重,皇帝也非常倚重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来的天下,还是皇后和太子的。
但新阳之前已经得罪过皇后了,如果皇帝驾崩,皇后……还会像现在这样把宫务交托给她,予她风光吗?
新阳捏了捏女儿的小手,暗自思量。
她得寻找新的靠山,或许联姻,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元芙身世不明,又跟着她姓了元,太子是嫁不了了,那……太子伴读呢?
春猎结束,回京之后,收到新阳长公主联姻暗示的李业成,一时怔住。
半晌,他嗤笑了声:“荒唐。长公主之女,本该姓李,与我的嘉木,该是堂姐弟的关系,怎能定亲?”
新阳得知他的拒绝之词,一时气得把桌上的杯子扫落在地,怒道:“他与那李正安没有半分血缘关系,怎么到现在还以李家人自居?”
仆婢们垂头瑟瑟,不敢应声。
新阳冷笑道:“他怕是嫌弃我的芙儿,看不上本宫。本宫还嫌弃他呢!听说他娶的那个女人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平民之女,也就他这种出身,太不讲究,会把那种女人娶做妻子。”
“去!”新阳吩咐道,“给我查查,他在丹州的那些事儿,我就不信了,还抓不到他的把柄。”
联姻不成,便毁了他。
仆婢们低头应是。
……
今年夏日不如往年那么热,雨水充沛,帝后一行在避暑行宫没有待多久,早早便回了宫。
到了入秋的时候,更是连日阴雨不停。
元承蹙眉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道:“须得注意各地报汛,恐怕雨水成灾。”
李悦姝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衫,颔首道:“都吩咐下去了。”
天灾难防,苦的还是百姓。
七月末的一个夜晚,一封六百里加急奏报,送到了未央宫书房的案头。
江州大水,河岸决堤,淹没九百余户。
李悦姝没让人打扰元承休息,连夜召集大臣议事,拨了赈灾款,指派了工部侍郎、监察御史等带着人赶赴江州,指挥救灾。
江州的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了几天,一篇不知道是哪位士人写的檄文,从江州之地流传开来。
檄文的重点,瞄准了李悦姝这个摄政皇后。
文章上历数了她自初入宫闱,到做太后,再到如今以皇后之身临朝听政的经过,骂她秽乱宫闱,狐媚惑主,包藏祸心。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以至于水失其性,江州水患,黎民受苦。
最后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让她赶紧下台,不要再干政了,以免上苍怒火无法平息,带来更大的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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