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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琅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苏轻尘,少年的苏轻尘。

少年的苏轻尘尚未完全长开,一脸的青涩,却已经能窥得日后美人的影子。

但与他那青涩面容毫不相称的,是他黑沉双眸中的满满的厌恶。

以及视线相撞瞬间,他望过来的眼神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有铿锵之声在他耳边念道:“此子,不可留。”

周琅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入目是青灰色的床帐。

观屋内摆设,陈旧却整洁,想来是一间客栈的客房。

周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复又睁开后,木木然望着顶头的青灰色床帐。

少年的苏轻尘。

少年的苏轻尘……

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想要杀死他了吗?

周琅沉浸到记忆里去,试图从中找出方才睡梦里那般,眼中充满仇恨的苏轻尘。

然而他失败了。

只有九岁后的记忆是清晰的。

只有灭门后的记忆是明确的。

然而那时候的苏轻尘为情蛊所困,望着他的眼神无不是温柔刻骨的,万千情意在其中。

从来不曾有过恨。

不对。

周琅想,苏轻尘一定是有恨的,只是未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既然如此,若梦里的苏轻尘是真,那必然是周家灭门前的苏轻尘。

那时候的苏轻尘恨周琅,因为他迟早会在被迫与周琅双修采补后,失去修炼的资格。

修真界里莫不是与天争命的人。

资质灵根便是修者的一切,苏轻尘恨他情有可原。

只是……

周琅弯了眼角,眼中透出嘲讽来。

苏轻尘大概怎样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迫最恨的自己绑定,无法伤他一分一毫不说,还得用最大的心力护他安全。

因为苏轻尘爱他。

不论这爱源于何处,苏轻尘爱他,这是事实。

爱到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周琅以为,这真是再好笑不过的事情。

好像一个人,明知自己的行为贱得很,却因为一个‘爱’字,拒绝不得,反抗不得。

周琅还记得,他当初看书时候,曾经不止一次为苏轻尘感到悲哀,不止一次到作者文下留言请求对方早些炮灰‘周琅’。

毕竟任何一个三观还算端正的人,都不会喜欢原主这样的人,一面享受着苏轻尘带来的各种便利,一面盯着他的命不放。

因为与其同名缘故,周琅甚至还发表过这样一段评论。

——我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竟然不惜牺牲他人的生命。良心不会痛吗?如果我是周琅,我一定第一时间解除和苏轻尘之间的情蛊,哪怕解除情蛊之后会被他一剑捅死,我也无所畏惧。

然而世事难料,现在当真成了书里与他同名的‘周琅’,他却不敢了。

这才知道原来的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恐怕才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不巧,周琅正是这大多数。

毕竟,能活的话,谁会想死呢?

因此周琅觉得,他没错。

哪怕有一天,苏轻尘真的因他而死,他也没错。

谁叫苏轻尘见天的算计他呢?

上次的迷雾谷试炼就不说了,单就不久前的赏菊大会,他都是被对方从头坑到了尾巴。

什么狗屁的偶遇含香楼主,原来都是苏轻尘的故意设计。

什么狗屁的含香楼主不动有道侣之人,逼得他和他结成道侣。

什么狗屁的带他下山,实际上就是为了那劳什子妖界通行令。

周琅都不知该如何来形容他的感受了。

气是有的,却并不算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爱着他时候都这么算计他,等不爱了,是不是就要生不如死了?

思绪纷乱间,周琅甚至有了越过佘九,打死不解除情蛊,要苏轻尘被他捆一辈子的想法。

正想着,吱呀的开门声传来。

苏轻尘端着食盒走进来,“醒了?感觉如何?”

周琅懒得说话,照旧盯着上方床帐。

余光瞥见苏轻尘在床边坐下,取出一汤盅。

盖子一掀,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闻着像是是老母鸡汤。

周琅眼珠子不听使唤,往苏轻尘手上……的汤盅上飘。

苏轻尘面无表情,单手扶起周琅靠在床头。

“你贸然催动元婴级别的灵力,身体受不住,出了珍宝阁地界后便疼昏了过去。”

苏轻尘舀一勺汤,吹凉,递到周琅唇边,“可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语气竟有些冷淡淡的。

周琅不自觉张口,喝掉苏轻尘送来汤。

咽下肚,咂咂嘴,味道极好。

不由眼睛微微亮,伸手要接过苏轻尘手里的汤和勺子,被对方侧身躲过了。

苏轻尘道:“别动,我喂你。”

周琅皱眉,“我手脚完好,不需要你喂。”

苏轻尘端着汤,定定望着他,“若我偏要喂呢?”

周琅抿唇不答,无声拒绝。

苏轻尘见状,眼角微挑,嗤道:“呵!”

而后手一松,汤盅落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好好的一碗热鸡汤全撒了。

周琅一时间没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然后就瞧见苏轻尘手指一划,墙角的抹布自动飞来,擦掉了一地的污渍。

再一划,窗户打开,迎面一股微风,带走了满室的鸡汤味道。

周琅瞧着这一切,反应过来要骂时,苏轻尘已经出去了。

他刚到嘴边的话卡到了喉咙,脑子里被两句话给刷屏了。

苏轻尘跟他耍脾气了!

还当着他的面摔东西!

太阳难不成是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自己其实还在做梦?

周琅不确定的想,顺便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嘶!

真疼。

不是做梦。

周琅托着下巴,怀疑他该不会是一觉醒来又穿越了?

直到开门声再度响起,他才懵懵然望向门口方向。

苏轻尘重新端着一个汤盅走了进来,复又在他床边坐下。

他掀开盖子,又是扑鼻的香味,比上一盅汤还要香。

周琅盯着那碗汤,想伸手接过来。

转眼瞧见角落里一堆白瓷碎片,立刻歇了心思。

苏轻尘也不管周琅想的什么,一勺接一勺的喂他。

一盅汤见底,苏轻尘放下汤盅,摸了摸周琅的头,“好喝吗?”

周琅点头,“还不错。”

就是极好的意思了。

苏轻尘凑过脸去,“是吗?我也尝一尝。”

说完,要去吻他。

周琅正是烦他的时候,在他亲过来时候就偏头躲开,甚至抬起了手准备给对方一掌。

却被对方握住了手腕,捏住了下巴,最后含住了他的唇。

一个并不算温柔的吻。

带着少有的暴躁与戾气。

青年强硬的抵开少年紧锁的牙关,纠缠他四处逃窜的舌。

周琅起初极其抗拒,没多久被亲得晕晕乎乎,推拒的动作不再,转而抓住了苏轻尘胸前衣襟。

许久,一吻毕。

周琅没骨头一样蜷在苏轻尘怀里,头半扬,脸赤红,唇水润,眼迷离。

苏轻尘搂着他,吻从狂风骤雨变作和风细雨,一下一下啄着少年的唇。

“可知错了?”

知错?

知什么错?

周琅迷糊的大脑闪过苏轻尘松手,摔掉汤盅的画面,当即眼一睁,挺直腰杆推开对方。

他恨恨咬牙,“你竟然敢……”

才四个字,便见苏轻尘再度压过来,用力咬他的唇。

又是一个狂躁的吻过后,周琅好不容易挺起来的小腰杆顿时又软了。

苏轻尘无视他眼中翻腾怒火,轻轻蹭着少年红肿的唇。

“小琅……”他轻声叹息,“你何时才能不叫我担心?”

闻言,周琅眼中怒气稍退,露出些不解来。

苏轻尘搂紧少年纤细的腰,略有些心悸道:“你灵根尚未恢复,经脉寸断。擅自动用元婴之力会给身体带来严重反噬。莫要再有下次了。”

周琅不听。

“我只是睡了会儿,哪里来的反噬?再说了,要反噬也是反噬到我身上,我都不怕,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苏轻尘冷笑,方才摔汤盅的劲儿头上来,眼角眉梢都染了霜:“你这是不自量力!最愚蠢不过!”

愚蠢?

周琅掏掏耳朵,苏轻尘竟敢骂他蠢?!

然而没等他发脾气,苏轻尘先一步开口。

“元婴的修为又如何?”

苏轻尘推开怀中少年,望着他的眼厉声道:“你道珍宝阁珍宝无数,却为何鲜少有偷盗之事发生?皆因阁内能人无数,单单其所聘元婴修为之人便有五位之多,你我所在的珍宝阁本家更是有两位。若非日前恰有绝世珍品拍卖,两位元婴老祖皆去拍卖所坐镇,你以为你能活着踏出珍宝阁的大门?”

周琅哑口无言。

可转眼想到他这么做的目的,那点儿愧疚立马儿消失了。

周琅并不是真的蠢,以为区区元婴修为就可以在珍宝阁肆无忌惮。

那个有两个元婴老祖坐镇的拍卖会他知道,他还知道珍宝阁阁主正在闭关。

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佘九一定跟在身边。

问他为什么知道?

小说里写了的,自迷雾谷秘境之后,佘九便缠上了苏轻尘,凡他下山出任务期间,必定暗中相随。

若是这次佘九没有跟着,苏轻尘怎么会有和陆离同款的狐面具?

周琅不信苏轻尘区区筑基的修为,能轻易打探到陆离的消息。

主角攻是谁?

剧本中的武力担当,能充做他对手的,整个修真界不多于三个。

可武力值再高也没有用。

碍于情蛊之故,佘九根本奈何他不得,哪怕心里头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也依旧得帮他。

有这样的人跟着帮忙,周琅怎么会担心?

别说那两个元婴老祖都去拍卖现场坐镇了,就算他们就待在附近,他也敢那么做。

周琅是一点儿都不虚的。

所以完全不接受苏轻尘的指责。

想他这么着拼了一口气要离开是因为谁?

还不是因为苏轻尘千方百计设计他得了妖界的通行令,周琅能相信他心里没鬼才怪。

所以才有了昨天周琅施展元婴实力,带着苏轻尘离开珍宝阁那一出。

要周琅说他不好奇那涂山界到底有什么,那绝对是骗人的。

何况冥冥之中,周琅相信这涂山界里必定有什么东西与他息息相关,甚至于与他的穿越有关。

可要周琅全然相信陆离一面之词,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退一步,就算周琅相信陆离,也不会因为对方劝他不要去而不去。

套路不都是这样的吗?

越是叫你不要去的地方,越是藏着大秘密。

因此周琅必须去妖界。

但他菜鸡一个,需要一个保障,一个能叫他安全出入妖界的保障。

所以他拉上了正在做师门任务苏轻尘。

反正就算他不去,估计对方也会寻个理由或借口待他去涂山界。

他这么做还是免了苏轻尘想借口的功夫呢,怎么对方不知道感激就罢了,竟然还给他甩脸?

被甩脸什么的,周琅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这有损他欺辱苏轻尘多年的权威。

于是讽刺的话张口就来:“你是担心我会死?还是担心我死了以后,你也要跟着我下地狱?”

这话一出,周琅就愣了。

他瞧着苏轻尘惊愕又受伤的神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

“你总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我疼了你安慰我,我苦了你心疼我。可你不觉的太假吗?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你心悦我,可哪有人喜欢一个人是天天挂在嘴边的?天天都在我耳边说,好像……”

周琅垂眼,避开苏轻尘愈渐灰白的脸色,“好像你根本不是喜欢我,只是说出来叫我相信而已。”

最后一个字落地,沉默蔓延开来。

压抑的沉默。

周琅都想给自己甩一个嘴巴,他这话说的太特么不要脸了。

分明他和苏轻尘心知杜明,两人之间所谓的‘感情’本来就是虚假的,是由情蛊维系的。

可他竟然还有脸骂苏轻尘太假……

然而就算这爱是虚假的,苏轻尘到底爱着他,听他这么说肯定非常不舒服。

可周琅拉不下脸道歉,甚至还有点小委屈。

他在心里头唾骂自己,怎么就委屈起来了?

跟电视上的绿茶婊似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伤了人心却一副我最可怜的模样。

可……

周琅眼角冒出点泪花来。

他不是为了苏轻尘才动用元婴修为的吗?

动用元婴修为的反噬很大,他都疼了一宿了,结果苏轻尘上来就给他脸色。

还摔碗。

还骂他蠢。

我擦!

你才蠢!

你全家都蠢!

你特么的就是一头猪!

mdzz!

心里头骂着,周琅又想起来方才梦里,苏轻尘充斥这无边杀意的眼。

一口气提上来。

他指着苏轻尘就骂:“滚出去!老子不想见你!看到你的脸就恶心!”

别说,忽略少年眼里的小委屈和眼角的小泪花,还真有点威慑力。

然而苏轻尘没动。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即凑近少年的脸,伸出舌头舔掉了他眼角的泪花。

他在他耳旁温声道:“我的错,你别哭。”

周琅擦了擦眼睛,手仍旧指着门的方向,不为所动,道:“滚!”

苏轻尘依旧没滚。

他捧着少年的脸,对待易碎珍宝一样,轻轻地,一下一下地,亲吻着他的脸。

从眼角到眉梢,从额头到鼻梁,最后到了唇上。

周琅抿着咬牙,双手垂立在身侧,紧握成拳。

身体却一颤一颤的,配合这微红的眼角,可怜的不像话。

苏轻尘一面啄着周琅的唇,一面摸着少年的头给他顺毛。

“你别气了,全是我的错,你若不满我只是口头道歉,像从前那样打我踢我也是可以的。”

半晌,少年紧抿的唇总算松了。

他哼气,道:“你错哪儿了?”

苏轻尘知道这是顺毛顺成功了,赶忙请罪道:“错的太多,我一样一样给你数。”

他竖起一根指头,“第一,不该给你脸色。第二,不该与你摔汤盅。第三,不该不问缘由责备你。第四,不该骂你。第五,不该惹你生气。第六……”

他心疼的亲了下周琅的眼角,“不该惹你哭。”

周琅哼哼唧唧,“我才没哭。”

苏轻尘连连点头,“对,第七,不该说你哭了这种谎话。”

他蹭了蹭少年的脸,“小琅最是心宽,原谅我可好?”

周琅不给他面子,抬了抬下巴,道:“还有第八第九第十呢?”

“嗯……”苏轻尘凝眉苦思,“第八,不该不让小琅你自己喝汤。第九,不该……不该凶你。第十……第十……”

“第十,我叫你滚你不滚。”继苏轻尘十根手指头用完之后,周琅也数起了自己的手指头,“第十一,不经我允许就动手动脚。”

苏轻尘好笑的亲了下他的唇角,“还有第十二第十三吗?”

周琅认认真真思索片刻,摇头:“暂时没有了。”

苏轻尘揉了揉他的头,顺滑发丝在之间穿梭,转移话题:“你睡了一天,饿了吗?”

“饿了。”

“想吃什么?”

“烤鸡。”

“还有呢?”

“唔……清蒸鱼。”

说完自己想吃的,周琅难得想起了苏轻尘的份,“你想吃什么?”

苏轻尘不答,扣住少年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我想吃你。”

苏轻尘在心里道。

一顿饭过后,周琅心里那点儿不快彻底飞走了。

以消食为由,拉着苏轻尘陪他逛街。

年少时候,一直待在天机门养伤,周琅这还是第一次在镇上逛街。

这个看着新奇,那个看着好玩。

半路遇到一个师傅摆摊卖糖人,货架上一个个糖人栩栩如生。

师傅看到模样精致的少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货架上的糖人,笑呵呵的朝他招手,爽朗道:“小公子俊的呦!叔大把年纪了,没见过比小公子还好看的人,过来坐叔对面,叔免费给你捏个糖人!”

周琅被夸的飘飘然,一屁股坐到了师傅对面,“谢谢叔!我不占你便宜,你给我捏两个吧。”

他指了下苏轻尘,“他一个我一个。”

师傅一口应承:“好嘞!”

他手艺极好,三两下功夫捏出两个小人。

一个青年面容清冷举世无双,一个少年容貌精致万中难寻。

“师傅您手艺真棒!”周琅真心夸赞道,喜滋滋的接过两个糖人。

苏轻尘在身后认命付钱,余光瞥见少年一手一个糖人,满脸纠结,嘴里嘟嘟囔囔道:“糖人儿捏的太好了也不好,舍不得吃。”

眼见周琅迟疑许久,终是把苏轻尘那个糖人递给他,“你的。”

苏轻尘却摇头,绕过少年递来的手,转而拿过了少年的糖人。

拿到手后却不吃,在对方嚼着糖人时候,偷偷将糖人存到了储物袋中。

街道不长,很快便走完了。

周琅恰好吃完一个糖人,意犹未尽的舔了下留有些许糖渣的木棍。

转头扔掉木棍,回头时候猝不及防,被凑过来的苏轻尘舔了下唇。

他望着少年呆愣愣的脸,压低声音问道:“我好吃吗?要不要再吃一口?”

周琅耳朵尖顿时变得粉嫩嫩的。

他板着脸,一脚踢在苏轻尘膝盖弯上,“离我远点儿!”

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主角受还要不要点儿脸了!

没瞧见路人都在往这边看吗?

答案自然是不要脸的。

苏轻尘仿若听不懂少年的话一样,自顾自攥着他的手,“还有其他东西想买吗?”

周琅被他的话带走,摇头:“没了,回吧。”

两人在客栈又住了一宿之后,第二天收拾行李去了下一处城镇。

寻一间客栈,茶余饭饱后,携手游览附近名胜。

附近景致走完后,便起身去往下一处城镇。

如此往复,终于在周琅醒来后第九日,也便是赏菊会后第十日,来到了埋骨城。

埋骨城,埋得却不是人骨,而是妖骨。

通往妖界的结界,也将于今夜子时于埋骨城外万骨枯开启。

午饭过后,正是昏昏欲睡时候。

客栈客房内,周琅侧卧在床上,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苏轻尘坐在窗边,沏一壶茶,白瓷杯送到嘴边,衬得的唇格外的红。

窗外,车马人喧嚣声,摊贩吆喝声,声声不绝。

屋内,除却偶尔周琅偶尔哼的曲子,静的诡异。

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都没有提及妖界结界之事。

犹记两人一路走来,看过风景,尝过美食,放过河灯,甚至还游过花街。

仿佛两人真的只是闲来无事四处晃荡,好巧不巧来到了埋骨城,赶上了一年一度妖界结界开启的日子。

然而两人都在等。

周琅在等苏轻尘开口,想听听看他会寻一个什么样的理由邀他进入妖界。

苏轻尘也在等。

等他的少年开口问他,为何设计他与陆离的相遇?涂山界里藏得又是什么?

苏轻尘一开始便没有指望能瞒住周琅。

他的少年好看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通其中关键?

只是他等了九日,却始终没等到周琅开口。

白日携手相伴,夜间抵足而眠,然则他的少年却从未开口问过他一句。

打了一肚子的腹稿全然没有施展余地,仿佛……

苏轻尘垂眸。

仿佛他根本不在意他的算计。

仿佛他根本不在意他。

这时候,周琅开口了,打断了一室的沉默。

“千年前,我周家有一大能历劫飞升,摆脱凡人之躯成为九天之上的仙人。”

周琅顿了一顿,抬起眼皮,“关于他,你知道多少?”

这几天下来,借助游览之便,周琅同不少人问过周家那位祖宗的消息。

得到的反馈大同小异。

周长生,出身周家旁系支脉。天资出众,万中无一。五岁时拜入紫微殿内门,师从与玉笙子长老。年十三筑基辟谷,年十八驻颜,年二十结丹,年四十二结婴,年一百分神,年二百渡劫飞升。

纵观古今,周长生不但是近千年来飞升独一人,更是万年来以来年岁最小的飞升者。除他之外,年纪最小的飞升大能,年岁也是一千往上。

简直开挂一样的人生。

周琅作为周家嫡系,自然是清楚这位祖宗的事迹的。只要有人提起他,莫不是由衷而生一股敬意。

然而陆离却说,千年之前周家飞升老祖,名周琅。

陆离与周长生同辈,不可能不知道周长生这么个人物。

既然如此,为何他会说,这位老祖名为周琅呢?甚至于两人的相貌都是相同的。

骗他?

不大可能。他看得出来,陆离与周长生关系非同一般,应当不会拿周长生的事情同他开玩笑。

巧合?

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直觉的,周琅相信这位老祖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到底是何种联系呢?

转世?重生?历劫下凡?

可陆离说了他不是他。

周琅不知陆离说的是真是假。但他希望是真的。

毕竟哪有混的跟他一样惨的下凡仙君啊?硬说自己是周长生下凡,周琅没这个脸。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琅甚至没听到苏轻尘的回答。

直到苏轻尘发觉他在走神,来到床边推了他几下后,周琅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周琅问。

“你不是问我对周家飞升老祖有何了解吗?”苏轻尘揉了揉他头,“我方才同你说了,你听了吗?”

周琅摇头,“你再说一遍。”

然而苏轻尘的回答同周琅的知道的差不离。

“你问这个做什么?”苏轻尘问。

周琅摇头,“好奇罢了。”

说罢,垂首敛眉继续思考。

苏轻尘却捧住了他的脸,唤:“小琅。”

周琅抬头,便听苏轻尘道:“你还记得吗?周家老祖曾言,你与那位仙君……”

他逼近周琅,一字一顿,“血脉相连。”

周琅瞳孔收缩。

想问,却被苏轻尘堵住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  周*绿茶婊*琅:错是不可能错的,小爷我永远不可能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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