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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酬知己(2)

庆和元年,庚午春科。

御座上的新帝向下放眼,满殿伏案疾书的书生里,许多髭须零落,许多白发苍苍。

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侍奉在一旁的戴永胜懂得察言观色,忙细声道:“万岁可要下去走走?”

庆和帝“唔”了一声,果然稍稍提起了一点兴致,从高高的丹墀上走了下去。

只是走在一列一列的书案之间,才更觉得这些新科的“国之栋梁”们,年纪也实在太过苍老了些。

殿中十分寂静,嗽声不闻,连呼吸都放得极缓,皇帝巡视着他未来的百官,偶尔在某一桌边停下来稍稍地看上两眼。

他脚步声并不刻意地重,却在这样的安静里显出无比的存在感——他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那一桌的考生落笔时都迟滞了许多,等到织绣蟠龙的明黄色衣角毫不停留地从桌边经过,那个白发苍苍的考生忽然从喉间发出“嗬嗬”两声嘶哑的喘息,向前仆倒在了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考生们被这一声惊吓,许多人忍不住张望过来。

内侍已经十分轻捷地走上来,将那名考生抬到了殿外,等在那里的太医为他诊视。

庆和帝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停下了脚步。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面前这个考生笔挺的脊背,乌油油的头发规矩地束在幞头里,青葱又健旺。

庆和帝一路巡视过来,大多数人还在草拟策论,他已经开始在卷纸上誊抄,字迹是隽秀丨挺拔的谢楷,悬在半空的手腕稳定,笔尖在纸上流畅地转圜,显出些格外的蔚然之气。

他卷纸上写着姓名籍贯的部分被砚台遮住了,庆和帝在他身后站了良久,才看到他将整张纸抽丨出来,露出他的姓名:顾九识。

年轻的天子微微一笑。

等到主副考官将精心炮制好的名次和试卷呈递到御案上,皇帝却没有如惯例一般扫一眼就点头,而是认真地翻动那一叠名卷,翻到第十几卷上,将那一封抽丨出来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才重新合上,插在了第二位的后面。

他拍了拍手。

内侍伶俐地将那一摞厚厚的卷宗搬了下来,大太监吊起了嗓子依次开始唱名。

被点到姓名的考生在太极殿前站出序列,在内侍的引领下,以状元郎为队首入殿谢恩,庆和帝望着一片苍颜白发当中,那名站在状元左手边的少年。

群松覆雪,惟他是一株芝兰玉树,华盖亭亭,站在人群中,仿佛将身畔周遭都点亮了。

天子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拊掌道:“好,好。”

——“朕的探花郎果然就该有这样的大美姿仪。”

新科探花顾九识以秘书郎入仕。

宫人都知道他极得天子的青眼,用天子的话说:“每日看着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在眼前,连繁重国事也不甚面目可憎。”

“更何况他还妙语如珠,才华横溢,顾家玉树,果非浪得虚名。”

顾九识每日往返于崇文馆和御前。

庆和帝待他十分宽容,大部分的时间都任由他在崇文馆中埋头读书。

对与庆和帝来说,十六岁来到他面前的顾九识,就像他没有来得及实现的、书剑诗酒的梦想,忽然重新开出了花。

他看着这个少年意气、俊逸神飞的大男孩,目光像是透过他注视着当年的自己。

顾九识也懂得他的期许,皇宫的藏书阁所搜罗的孤本、正本丝毫不逊于沈、桑、谢、顾这样的大士族,他又是极为聪慧而好学的性情,几乎是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新的知识。

倘若没有后来那一场变故,或许顾九识也会在一任过后顺理成章地外放,循着所有正统文官的升迁路线,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帝都来。

庆和四年一场惊变,顾九识腿伤到不良于行。

庆和帝雷霆震怒。

少年探花却跪在他的面前,他拖着一条缚上了板的伤腿,低着头,脊梁却仍旧挺得笔直,声音沉哑,请求君王不要再查下去:“是臣德薄不胜,罹患此疾。惟祈吾皇河清海晏、民无饥馁,四海升平。”

皇帝随手抽起桌上的奏折,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前左右:“你放肆!朕要做什么事,难道要你来教朕?!”

顾九识深深地伏下丨身去。

人人都说顾德昭善于媚上,他也的确一向是个善体圣意的臣子,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公然地违逆天子的用意。

入朝数年,他仍旧像一株玉树,庙堂的风雨从他身上吹过去,只把玉磨得更加温润圆融,却没有摧折他一星半点的刚骨。

庆和帝嗔视他良久,最后颓然地挥了挥手,淡淡地道:“罢了,你退下吧。”

顾九识向他叩首,拖着那条伤腿站起身来。他进门的时候,是机灵的小内侍扶着他走了进来,而此刻,依然是机灵的内侍察言观色,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

卓然翩翩的少年郎行动间罕有地狼狈,却始终没有向皇帝低头求助。他缓慢而笨拙地退出殿门去,日光从殿门口倾泻进来,庆和帝跌坐在御座上,微微闭上了眼。

后来顾九识腿疾痊愈。

顾崇在奏事间隙像是不经意一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庆和帝悬在奏章上的朱笔顿了顿,朱砂从笔尖滴落,在折子上糊成一团。

他仿若不觉,轻描淡写地道:“好了就回朝来当差罢,恰好朕身边还缺一名舍人。”

被伤痛砥砺过的顾九识,比起从前的意气风发,沉淀了许多温润又内敛的光华。

他重新成了天子近臣、宠臣,也重新成了些子人口中惑主媚上的佞幸。

他们君臣之间总是相得,皇帝乐于采纳他的那些哪怕不那么悦耳的谏言,即使是偶然有些争执,皇帝也没有想过要贬谪他、废置他,顾九识也没有诚惶诚恐过。

只是庆和帝再也没有提起过要放他到京外任官。

他一度以为顾九识也放弃了他少年时那些经纬天地的壮怀。

庆和十八年,顾九识却忽然请求外放。

他的神色那么毅然,庆和帝在丹陛上俯视着他,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跪在自己面前,仍然带着一襟平山填海少年意气的、萧疏而桀骜的探花郎。

皇帝已经微微有些浑浊的目光重新亮了一亮。

顾九识做了开原府的少尹,又做了梁州的刺史,所过之处民生太平,万人称颂。

他在外有多少功业,帝都中就有多少口舌刀剑加诸他身——而从顾九识离京之后就开始沉迷丹玄之术的皇帝,却仍旧如从前一样,一意孤行地将这些攻击都阻挡在了羽翼之外。

等到顾九识再回到天子丹陛之下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经历过风霜的、成熟而稳重的贤臣。

庆和帝微微地笑了笑。

——而他,已经是一个闭九阍、开丹鼎、修无道的,荒唐而平凡的皇帝。

他封他做了兰台御史,再次将他留在了身边。

永王宫变的那个流血之夜,宫人内侍四散奔逃,心腹权宦猝然反水,乾坤失序,新任御史大夫带着仅有的人手,不顾一切地闯进宫来救驾。

皇帝才发觉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当他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遗诏托付在顾九识手中,当他在临终之前将这唯一的一名腹心之臣托付给继承人。

他那时还不知道顾九识会在他大行之后辞官归隐。

耳畔仿佛又响起琼林宴上少年探花持觞击筑,慷慨行歌:“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这一世君臣,终究是两不曾相负。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番外也写完了.v.

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吧,像是送了他们一生,到这里终究要作别。这是我写完的第一篇文,写文真的比写诗填词难太多了(秃头)现在回头看我自己都很惊讶,感谢每一个小天使,没有你们我真的坚持不下来tvt

这个背景的故事还会有的,包括燕英宗朝那位光复帝都的初代西关侯小谢将军的故事,还有燕朝末年、阿璟n代曾外孙女的传奇……等等等等,不过都还没放预收,近期不会写,你眠需要再好好磨练一下自己qaq

看到有小可爱问微博,昵称就是作者id啦,不过我微博也常年长草……我尽量记得po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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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天元界唯二的渡劫尊者,温雪意一朝恍神,终于被窥伺已久的天劫乘虚而入。

本以为被劈个魂飞魄散,这一生也不过如此,没想到一睁眼光阴倒流三百载,她重新跪在了上清山收徒的现场。

垂天高风飒飒,她一眼看见抱剑站在玉座之后的萧疏少年。

温雪意等了钟斯年一辈子,从炼气期的小傻子,等到了结为道侣,等到修为一路飞升、仙门万人称颂,等到了钟斯年陨落的消息,却最终没有等到他一个回头。

重来一回,她看着少年遥远的眉眼,摸着自己死水微澜的心口。

她想,钟情一人太苦,不如专心修仙。

无情剑道千年一见的天骄钟斯年,在闻仙台上第一次见到人群中那个青衣少女,也第一次握不住心中的剑。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是一柄剑一生一次的情劫。

一开始他对她说: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

而后来他终于明白: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高岭之花气运之子剑修大佬x满级重修温柔厌世小姐姐

暗恋x明恋,从太上忘情到情之所钟

正统修仙,别被文案骗了,阿眠从不写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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