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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从前的崇延城西,是富人们扎堆玩乐的地方,到处秦楼楚馆,茶馆酒楼。为了吸引顾客,每一座阁楼都建的极是美观雅致。

可自从不知哪一任知府想不开,认为城西这一片太伤风败俗,走在街上都是熏天的酒肉臭气,觉得要是来点绿意中和中和,风气便不那么坏了。

于是下令城西每家每户门前屋内都必须种植柳树,城西的人们得知也没有反对,顿时掀起植柳风潮。大户人家还专挑大棵的种,觉着吃肉喝酒玩乐之余又能对柳吟诗,也是一桩美事。

然而过了几年后,他们肠子都悔青了,因为从春季到初夏这几个月时间里,柳树上便会不停飘出一茬茬白色绒毛状的柳絮,随风在空中飘来荡去,把这里的人一个个逼地不敢出门,咳嗽喷嚏声连天,到处都能看到鼻肿眼红挠痒的人。

最可怕的是春雨过后,到处挂满了像鼻涕一样的东西,把雅致的阁楼亭台弄的邋遢不堪,谁见了都要嫌恶地摇头,极为影响生意。

富人们见此处变成这鬼样,自然就不来了,玩乐的地方又不是只有他城西,于是没两年的功夫,秦楼楚馆倒闭,茶馆酒楼搬家,人去楼空,已不复往日的繁盛热闹,只剩下一些没处去的人家无奈守着这片地。

那位知府为了及时止损,当即把这一区的房屋贱卖给当地富绅贵人们,而钟静的父亲,当时就趁此揽下大片阁楼院落,闲置着日后可做资产变卖。

然后钟静就和他爹拿了一个院子的钥匙,带着唐来音一行人来到了一座三进式的宅子。

看着这碧瓦朱甍,雕梁画栋的阁楼亭台,一行人都看呆了眼。

“我和你们说,这个宅子之前是前朝一个侯爷为了在此处与他外室好好享乐建起的,后面朝廷更替,那侯爷跑了,那外室就在大门侧边修了个铺子,做了两年买卖,后面生意难做,便把这儿卖掉了。你们可以看看那间铺子,利用起来做点什么小买卖。从大门进来,穿过这小花园就是两栋阁楼。之前下面一层是戏台,我已着人给你们改为厅堂,寝室在二楼,房间数量有四个,足够你们三口人住……”

婆婆推了推钟静:“我们四口人!”

钟静回头瞧了瞧坐在轮椅上腿伤还未痊愈的唐来音。

她正和唐幼一仰着脸吃惊地看院子里那棵快要高过阁楼的大柳树。

钟静嘴唇微勾,缓缓回身:“有一口不在这儿住。”

婆婆会意一笑:“那可太好了。”揶揄看向唐来音:“那就没人打扰新婚的小两口了!”

“谁说的?”唐来音恼红了脸,让唐幼一把自己推过去,将那两人左右一瞪:“谁敢把我和小乖拆散,我就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

虽然已经含泪看着她的侄女和冯川拜堂成亲了,但唐来音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钟静故意忽视唐来音杀人的目光,叹了口气:“好吧,从今日起,这儿就是我们一家五口住的地方了。”

就这般,唐幼一开始了她的婚后生活。

当初她答应了婆婆好好做她儿媳,她便是打算真要将这个身份做好。

勤奋持家,侍奉婆母姑姑,伺候丈夫,样样做的十全十美,不曾有一丝的怠慢。

这是她舍弃伤害了那个人,换来的安宁日子。当初舍弃地有多狠,她就要越努力地把日子过好了,让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做错。

除了偶尔钟静提起曾在上山书院念书的日子,冯川提起教他许多大道理的兄弟,姑姑提起河家班的江湖轶事,她会失神胸闷之外,她几乎没想起过他。

她坚信,他也定是放下了,并且过得很好。

果然,三年后的一天,钟静欢喜地带回了两个与他有关的消息。

一是孟保廉那一脉的族人洗清了谋逆冤屈,不必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只是,三代内不可参与科考,不得进入朝堂,只能从事农,工,商行业。

二是上官一族被皇帝亲自制裁了。

听说就是孟均与其他受到过上官族人迫害的人收集了上官仗着老祖母是皇帝奶娘,欺行霸市,明目张胆收受贿赂,卖官贩爵等证据,通过朝廷命官递交给的皇帝。

面对那数之不尽的证据,皇帝怒火攻心,当即让大理寺查办上官一族上下,发现这些证据竟然无一作假,上官一族真把自己当成第二个皇帝。

于是上官一族被连根拔起,在朝为官乖的罢官贬职,罪恶滔天的直接砍头抄家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归乡。上官鎏便是判了流放。

“我听说,上官绾直接就死在了途中。”钟静半倚在柜台边,看着站在里面执笔记账的唐来音道。

唐来音低着头冷哼:“恶有恶报,死不足惜。那她丈夫呢?”

钟静蹙眉想了想:“应该也跟着去了吧。他还能去哪儿?三年前被河家班打得半身不遂,口不能言,一辈子都离不开人伺候的,他不跟着去,难不成等死?”

唐来音高兴地抬起头:“呵!他不管是去哪儿都活不久了!”瞥到柜子边掠过的一个端着酒坛的人,忙喊道:“幼一!你听见了吗?上官一家被流放了!”

“啊?什么事?”匆匆走过的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桃腮朱唇,花容月貌,声音甜软,正是已为□□三年的唐幼一。

她没工夫停下来和他们聊天,有几个客人正等着她把预订的酒拿出来。

每次这样一连来几个客人的时候,她都不敢分神,因为她怕拿错了酒,这种糊涂事虽只犯过一次,但也被客人骂的够呛。

见唐幼一在铺前忙碌没空搭理他们,唐来音只好待会儿再和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林非献活的也够久了,上官鎏当时看他瘫了,又丢了官职,就想把他踹出上官府,让女儿把他休了,是上官绾以死相逼才把他留住。结果,留住了瘫子,肚子里的孩子又没了。我看,现在她也不在了,那上官鎏到了西北,也不会对林非献手软……”

“姑姑!”这时,唐幼一朝他们喊:“这位客官要两斤高粱酒,帮我装一下,我这儿走不开。”

要高粱酒的是一名驼背的中年男子,他家住城南,经营着油铺子,却几乎每天都要跑来他们铺上买酒,为的就是来瞧几眼这铺子里的小寡妇,和她唠上两句,想着慢慢变成老主顾了,兴许能尝点甜头,她倒好,竟愈发忽视他,常常把他打发给铺里另一位凶神恶煞的婆娘,或者一位嘴巴阴损的公子爷。

“哟!”这不,那位公子爷已经扭身朝他过来了。“这不是昨日那位抬不动两斤酒,说要在我们铺子里歇歇,等家仆过来帮忙的油掌柜嘛!今儿又见到您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眉眼含着谄媚,说的话却是阴阳怪气,显然是在讽刺他来买酒是别有意图,让来买酒的和路过的人听了不由发笑。

那男子扯着僵硬的嘴角:“什么抬不动,我、我是脚受伤了,你试试脚受伤了抬酒走到城南!”

他这一解释,更是引得大伙哈哈大笑,他既知抬不动走不了,却在隔日又孤身前来,岂不是告诉大家他的确藏着心思吗。

“啧啧啧……”

钟静单手举着装好的高粱酒,哗哗地从里飞身而出,身手敏捷地落在铺子外面,而掌中的酒坛子安然无恙,毫无泼洒,众人见此都惊呆地鼓掌赞叹。

他走到一脸畏惧的油掌柜身边,倾身凑到他的耳边,低道:“不必如此,油掌柜……不就是想瞅瞅美女嘛,大方承认便是,反正,你也只能是瞅瞅……”说到这里,他声音忽然变狠:“要是敢动其他念头,你这腿就真要伤了……”

说完,便故意一把将酒坛临空抛向面无人色的男子怀中,吓得男子赶紧一把抱住,也不管酒洒到了身上,拔腿就往外直跑。

唐来音发现那人没给钱,正要撸袖子冲出去,一人影忽然比她更快一步地冲了出去,随即,一把尖锐凶悍的喊叫突然响起:“王八蛋!”

是唐幼一叉着腰,横眉竖眼地在冲那人大叫:“你没付钱!”

唐来音和钟静都吃了一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她凶悍骂人,居然还凶得像模像样。

那男子很快就抖着身子跑回来,将一串钱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唐幼一伸来的手中,才一溜烟地跑了。

唐幼一一见那人走了,凶巴巴的脸顿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柔,冲呆怔的唐来音钟静一笑:“差点让人吃了霸王酒!”

见这酒铺里一个两个都不是好惹的,那些和油掌柜一样觊觎小寡妇美色的客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再不敢放肆地把目光往她身上放,笑呵呵地拿了酒递了钱便走了。

见一下子清静了,忙到额头微微冒汗的唐幼一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抬袖擦了擦流到了颊上的汗:“你们看着,我去里面忙活了。”

看着侄女那张因出汗而更为娇艳若滴的容貌,以及那用暗色衣裙严严包裹也难掩其曼妙曲线的身姿,唐来音暗叹,自从冯川死了,婆婆走了,她稳重坚强了许多,而且还会凶人了,说明她是真的决心把酒铺子好好做下去。

冯川是在两个月前死的。

那时唐来音早已认可了冯川是侄女的丈夫,相信冯川会好好待她,于是接受了钟静的求婚,随钟静见了家人,并准备秋天成婚。

没想冯川忽然在一个清晨离开了他们。

他走的毫无预兆,唐幼一见一向比自己早起的他,竟一反常态不起床,以为他病了,伸手一摸,触手的冰冷僵硬。

竟是在夜里已经没了。

大家都非常伤心,不知为何从不生病的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们,难过没能在他临死前好好与这个淳朴善良的大孩子道别。

哭的最凶的是唐幼一,跪在灵堂忏悔,一直对躺在棺材里的冯川说对不起,她不够好,不够爱他。

然而没想到,最疼他的婆婆却十分平静,含泪安慰唐幼一,说他并不怪她,他本就是以孩子的灵魂喜欢着你们每一个人。她还告诉他们,她早就算到他福薄短寿,能快乐地活到现在,又娶过妻,已算非常圆满,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我们应该替他感到高兴。

安葬好冯川,婆婆与他们辞行,说要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就这么骑马绝尘而去。

钟静唐来音向唐幼一提议关掉酒铺,让她随他们住到钟府。

唐幼一拒绝了,说开酒铺子是爹娘的夙愿,所以起了“有生”这样的酒铺名,虽然很艰难,但她想为了爹娘,坚持坚持。

钟静唐来音听了十分支持,商量把婚事暂搁,陪她一起做好酒铺子。

唐来音是不舍得让乖侄女孤身一人。

钟静则担心她这么个漂亮寡妇守这么个酒铺子,会有数不清的大灰狼扑过来。

唐幼一怎会不知他们的担忧,自己亦是担心被人欺负,从前有冯川哥坐镇都有胆大包天的人调戏她。所以她舍弃了漂亮的衣裳,学着做个凶婆子,让别人不敢随意欺负。

她要快点强大起来,让他们两人好放心地去过自己的日子。

天黑了,唐幼一收铺关门,唐来音计算这一日赚的银钱:“今日收入一百零九文,净赚……五十六文……”唐来音与钟静面面相觑,都为这低到不行的收入感到焦心。

生意比从前差了许多,因为客人们喜欢的小寡妇最近没那么漂亮,也没那么温柔了。

“比昨日多了十文!”在栓门的唐幼一高兴道:“待会儿我烧个好菜,咱们三人一起好好喝一顿!”

“诶!这个好!”唐来音立马响应:“烧个糖醋鱼吧,你做这个最好吃了!”

“别别!”听到喝一顿,钟静就感到头皮发麻:“吃饭就吃饭,酒就算了。”

“为何?”唐幼一不高兴地撅起圆嘟嘟的小嘴巴:“都好多天没喝了……我天天闻着酒香馋的直流口水……”

“我说不喝就不喝。”钟静瞪她一眼,然后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对也瞪着他的唐来音道:“我是不想隔壁邻居以为我们家关着疯婆子……”

“你才疯婆子!”唐来音一把推开钟静的脸:“小乖!姑姑陪你喝!”

唐幼一高兴地笑眯了眼,见钟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便道:“姑父,你也一起喝嘛!少了姑父,我和姑姑也喝不开心啊。”

这一声姑父简直是救命仙丹,钟静立马扬眉吐气地挺直了身子,在满脸娇羞的唐来音捶打下,一脸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喝!”

结果,钟静口中的疯婆子变成了他自己,坐在花园亭台上,一边敲碗一边嚎明天你就要嫁给我啦,明天你就要嫁给我啦,喝得半醉的唐来音羞愤地一把捂住他的嘴,骂他疯婆子。

没想到钟静一把搂过她就亲,直把唐来音亲弯了腰。

一旁的唐幼一自觉地换了个方向,让自己的视野朝向另一边没人的地方,手撑腮地给自己倒酒。

素手捻杯,轻轻搁在了潮湿的朱唇上,上唇微微浸入冰凉的琼液之中。

她呆呆地看着石桌对面空空的位子,略显醉意的眸子渐渐布上一层迷离水雾,似坠入了什么让她无法自拔的甜美回忆,久久无法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讲这个宅子的一个很特别的秘密……还有新邻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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