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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李六这么求她,唐幼一不好再推脱,一个是老主顾,一个是新邻居,都得罪不得。

这是唐幼一第一次进麒麟书堂。

李六真的非常喜欢麒麟书堂,从大门进去开始,便一直听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座四面垂挂竹帘的厅堂是他们的学堂,这片由杨柳围出的平坦草地是玩蹴鞠的,而里面阁楼的下层,是藏书阁,需要经过夫子同意才能进去。

通常下午这个时间,很多学子都还会留在这里,缠着夫子一起玩蹴鞠。

听着李六兴致勃勃的话,看着在夕阳的橙色余晖中迎风招展的软柳,以及不远处,藏书阁的屋檐下,那垂放下来的竹青色纱幔,在微风中缓缓飘荡,唐幼一真有些羡慕这里的女学子了,羡慕她们能在这儿念书。

然而,一刻钟后,她又不那么想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位夫子在藏书阁里面的一张大案桌上看书。

可是,不知是因为他如今的模样不方便示人,还是平时就喜欢将自己藏起来,案桌前立着折屏,隔断了别人的视线,没法看到里面的景象。

李六说了许多话,向那夫子表示自己的愧疚,表示自己愿意将功补过,请夫子别放弃他。

可里面的人却毫无回应。要不是里面不时传来缓缓翻动书页的声音,唐幼一还以为里面没人。

唐幼一并不畏惧刁蛮的客人。

她会根据对方的情况,与发出的怨言来分析他心里的意愿,然后再在保护自己的权益下,充分满足他,事情便会迎刃而解。

然而此人一声不吭,连面都见不上,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心思。

唐幼一不禁有些紧张,交握于腹前的手心微微冒了汗。

李六说完,向她打了个手势,她忙出声。

“没错,夫子,李大哥他对您是无比的敬重,不止他,我们这一片的人对您的到来都十分欢欣。方才唐缪得知此事时也担心是我家的酒有问题,找了街坊尝了,我自己也喝了,酒是没问题的,我想多是因为您不适合桂花酒,才会导致起疹子。”

说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一支膏药瓶:“不过,作为邻居,还是想帮上点忙。这瓶兰花凝露膏对红疹有奇效,涂之冰凉清香,您不妨试试。”

她将膏药瓶递给李六:“李大哥,交给夫子吧。”李六正想进去,一旁的书童上前来:“谢谢二位,交给小的就行。”

唐幼一眉头一皱,浪费了个好机会。

然而,面对唐幼一的讨好,里面的人似乎不为所动,仍是没说话。

李六哭丧着脸看唐幼一,唐幼一脑子飞速运转,顷刻恢复从容,细柔的声音从弯起的唇中流出。

“夫子,其实您能收到像李大哥这样的学子,实乃福气。”

屏风内桌案上,轻勾书页边缘的纤长手指,微微一顿。

“李大哥他啊,是我们这一片街坊里最心善最实诚的人,只要与他打过交道,没有人是不中意他的。他也绝不是小肚量的人,做的饼又大又酥,才收人两文。有一次大哥见我没吃午饭,还包多了两块给我,一声不吭放我桌上就走了,要换做其他人,哪儿有李大哥这样大方的?”

屏风后的人缓缓放下了书,修长宽阔的背脊朝后缓缓一靠。

视线透过案前的屏风,看到外面那位立于一束夕阳之中的矮圆女子,扭了头与身旁的男子相视一笑。

“还有,您一定要尝尝李大哥熬的芝麻糊,那叫一个香,整条街都能闻到,是下足了料的,谁见了都要馋。”

说到这芝麻糊,唐幼一是发自内心的夸,不觉口水泛滥,暗暗抿唇咽口水。

孰不知里面的人将她那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看到她那两片嘴唇被她/舔/抿之后,变得嫩/嘟嘟的,在夕阳的光辉下,弹huang蠕/动之间,泛着诱/人光泽。

唐幼一夸着夸着,方才的紧张便没了,想着这左右碍不着她,她的任务只是帮人美言几句,此事与她无直接关系。

还有,不都说这夫子是好人吗,好人的字典里又怎会有刁难二字。

这时,里面的人终于说话了。

“唐掌柜好口才……”

里头的人嗓音低沉,极富磁感,吐字低低徐徐,听似平和,却透着一股深沉的冷意。

明显不是好对付的。

唐幼一心里警钟大响,不想再待在这里,微微屈膝:“夫子谬赞,实话罢了。那么,唐某……”

里头蓦然就发出一声哂笑。

声音很轻,却让唐幼一心里发毛。

“唐掌柜误会了,鄙人并无赞您的意思。”

这话说地毫不客气,唐幼一浑身不由一僵,空气都瞬间凝住了。

“方才听您一番言谈,差点被您的巧舌如簧糊弄了过去,甚至被您诱地想立即吃上一口芝麻糊……后面转念一想,李六的芝麻糊,似乎与鄙人长疹子并无关系。真正有关系的,且是导致此事发生的根本缘由,被您轻轻一句话带过了……”

他说话的声音一直低缓从容,散发着叫人畏惧的气场:“就是您未尽到做买卖的责任,未事先告之客人,何种酒不适合何种人。”

听到这里,唐幼一整个心都缩到了嗓子眼上,脸色苍白僵硬。

这回栽了。

不可否认,他说的话没错。

在唐幼一听到起疹子便意识到自己疏忽了,没有让陈书枫提醒一下买桂花酒的客人,此酒高淳且烈,酒量差的人不宜多喝。

“都是我不好!”李六愧疚自责:“我若买的时候多问两句就好了,我想着不能全怪唐掌柜。”

“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过于自责,往后毋再送礼便是。”里头的男人淡道:“回去吧,夫子与唐掌柜说两句。”

闻言,唐幼一瞪起了眼。

为何要单独留她?他忘了她是人妇?

“等等。”她喊住转过身的李六,冷冷问里面的人:“李大哥为何要走?”

“鄙人欲与唐掌柜谈个合作……”里面的人淡道:“您认为他不须回避亦可。”

被他这么一说,唐幼一忽然醒悟过来,他这是帮她在李六面前挽回些诚信形象,若她没猜错,他留她下来也并非谈什么合作,是要和他就今日的事做个交涉。

此时他们已算撕破脸皮,交涉过程说的话会更直接,此次又是她理亏,让一个常客在旁围观,难免影响她的店铺形象。

安静看着李六离开,唐幼一转回头,在屏风旁一张侧着放置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夫子请说吧,今日之事想如何解决?”

里面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唐掌柜真是个通透人……颂黎,上灯,给唐掌柜重新沏杯热茶。”

不知为何,唐幼一感觉他比方才温和了些。但极有可能是为了好好敲她一笔。

她也没拗着,书童沏好茶,她便端起来慢慢喝了半盏,看着书童在她桌旁点上了一盏灯,然后又拿着火折子走进屏风里。

很快,原本暗沉冷硬的屏风上面亮起一个点。

坐在屏风旁边的唐幼一不由投去视线,看到橘光瞬间于屏风纸面上晕染散开。

如同拨开帷幕,屏风面上,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立于窗边,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

唐幼一蓦然发现,他没有束发。

长而浓密的乌发倾泻在他月白色的宽袍上,飘然若仙,出尘脱俗。

男人身形微动,向这边缓缓侧过身。唐幼一刚注意到他的袍子似乎有些松松/垮垮,一片隆/起的x肌,就落入了她的视线。

唐幼一呼吸不由一顿。

虽然下一瞬,唐幼一就若无其事地将脸摆了回来,但是他那片被火光照地泛着光泽的x膛。

以及随着身形转动,那颗点缀在隆/起的厚x肌角落,于松松半敞的衣襟间,忽闪而过的小红点,已牢牢烙在唐幼一的脑海之中。

怪不得不出来见人,原来是衣冠/不整。

“夫……不知夫子尊姓?”

里面的男人看住外面那个挺直腰背,侧着端坐于屏风后的女子,视线在她寡淡冷清的侧颜上流转,最后停留在浮着薄薄红光的腮上。

薄唇轻掀:“鄙姓孟。”

孟?唐幼一不由心一跳,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天下姓孟的多了去了。

“孟夫子,我有生记确有疏忽大意,对您的遭遇唐某深感遗憾。”既然他不客气,她也不必装小白兔:“但是,您方才说导致此事发生的根本缘由只在唐某这边,唐某便不服了。若要论起来……”

“少爷。”这时,黑暗的门外,响起颂黎的呼唤:“少爷,熬好了,要现在喝吗?”

“端上来。”

颂黎很快从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东西,从身前一过,一股浓浓的药味飘入唐幼一的鼻腔。

“放着。”

“不成,大夫说您要尽快喝。”

唐幼一不由惊讶,原来才刚看大夫。也就是说,他不是中午喝的酒,是下午喝的。

她记得那坛酒是一斤装的,轻了一半,那他是一个人喝了半斤?若真的不擅酒,这量便是大了,不起疹子才怪。

而且他应当还在醉酒中,浑身痒热,所以,他才没好好穿衣服……

想到这里,唐幼一不禁对他有了一丝真诚的愧疚。

因前车之鉴,她小心翼翼地撇过视线,用余光看那屏风内,看到他端起碗准备喝药。在他仰头喝下去的,她移目瞥了过去。

还是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皱起的眉毛,以及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仰起的脖子上,在缓慢上下滑/动的喉结。

唐幼一再一次不动声色转回了头,这回,她觉得脸上的热/浪飚到了眼眶上,让她视线有些发飘。

为何她总会看到不该看的。

颂黎端着空碗出去了。

一阵含蓄的涑口声落下后,他公事公办的声音重新从里传出:“唐掌柜请接着说。”但是比方才沙哑艰涩。

呵,那么精怪的人,居然怕苦。

唐幼一当然要接着说:“我不服您说的责任都在我这边。若真要论起来,您也必须承担一定责任。唐某斗胆猜测,孟夫子您是喝不得酒的,对吗?”

里面的男人一哂:“当然不是……唐掌柜还在喝奶的时候,鄙人就已经偷喝大人的酒了。”

唐幼一脸顿时一沉,忽然有种想起身就走的冲动。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教养,深吸口气,整个人严肃地转向屏风:“孟夫子,唐某是真诚地与您……”冷不防撞上了那个男人定定放在她身上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坐回了桌案后面,双肘撑桌十指交叉地置于唇鼻前,宽袖滑到了肘窝处,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前臂,一双剑眉深目状似出神,又似认真思索,视线直接而深沉,如一只冷静的猎鹰,在盯着他的猎物。

很像周逢川。

她不可能忍受的了,迅速不露痕迹地撇开视线,声音带上了怒气:“真诚地与您谈这件事,您这样的态度,唐某认为无法解决。”

那男人显然是不惧她的怒:“唐掌柜别着急,留您下来自然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您这么凶,旁的人还以为出疹子的人是您,卖酒的是我呢。”

唐幼一气得脸热牙痒,不知这人怎么做事如此迂回不爽利,说的话又句句堵得人哑口无言。

这时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又蓦地变得慵懒:“罢了罢了,让我好好想想……”

“鄙人如今最缺的是银子,但是向人伸手拿钱,实在有辱斯文。让您给我磕头认错端茶递水……那不成,您是寡妇,会被人以为鄙人有什么不良居心,故意欺负您没男人……”

听到这里,唐幼一已经气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这人当真是读圣贤书的夫子吗?明明就是个无赖流氓!二话不说起身便朝外走。

这时,后面的人高声道:“我想到了。”

唐幼一很想屁都不给他留一个,可还是咬咬牙,停下了脚步,背对着站在原地,等他说完。

屏风内的人支肘撑腮,眉眼含笑地望着她的背影,视线如一艘小船,沿着她身躯的曲线,在上面细细蜿蜒流淌。

“唐掌柜给鄙人做只笛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孟夫子究竟喝没喝酒……

下一章,书堂会来个抢食的白莲花~然后,浴/室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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