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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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裴然站在曾经属于自己的车队总部前，看着橙色墙面上的23号喷涂，有些感叹。

这里竟然没什么变化。

他得知自己的车队被谢不渡收购以后，本以为会被全面打上谢不渡的记号，譬如那种高端大气奢华的装修风格。

谁住进去谁都得性冷感。

裴钰淡淡看了他几眼，任凭裴然在门口驻足一阵，才再次开口：“走吧。”

她没有做过多的寒暄，毕竟她只是邀请裴然来“跑几圈”的，她单刀直入地将裴然带进了车库：“选一辆，我们赛道上见。”

裴然放眼望了一圈，慢慢站在一辆白色suk600面前，手指轻轻划过车把，竟然一丝灰尘也没有。

这里摆放的摩托车没几辆，而且都是些前几年的过气款，早就没什么人会买了。

但裴然认出来了，这里的所有车，都是他曾经收藏的，颇为偏爱的款式型号。

不知道是哪位小仙女在他死后的两年里，一直替他悉心保管，小心保养着。

是裴钰吗？

裴然忍不住转头看她一眼，裴钰却好像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开口道：“这些都是谢不渡很宝贝的车，虽然很久没人骑过了，但是天天保养，你可记得要小心。”

裴然在嘴边的疑问又咽回去了。

脑中又蓦的响起空旷墓园中，谢不渡略带哽咽的声音。

裴然怔神片刻，轻轻敲了敲白色600：“就这辆吧。”

fy的地址是当年裴然特意选的，他希望自己从小楼出来的时候，可以随时跑上两圈。

因此车库的另一边通道，正好连接着fy的训练赛道。

当裴钰出现在出口时，瞬间就吸引了大批的目光。

并不是因为她被火红色骑行服勾勒出的身材曼妙，配上一旁红色的重机车，宛如一幅狂浪的画作，充斥着性感与张力，让人目不转睛。

而是意味着，冲击fy车手席位的挑战者又出现了。

但这里的车手，不像是那些三流车队。

他们是见过世面的，十分清楚之前的几个结果多么惨烈，更何况这次这位，来的悄无声息，没听到一点风声。

估计也是个炮灰无疑。

大家相视一笑，并没有期待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但然后，他们就看到阴影的深处，有人推着那辆谢不渡从不会让人碰的白色suk600走了出来。

白色骑行服勾勒出俊秀挺拔的身姿，线条干净利落，他左右望了一眼，很快用白色头盔罩住了清秀的五官。

倒是顷刻间将他脸上那几分刚刚成人的稚气感掩饰掉了。

唯留下游刃有余的激昂，仿佛是骑着白马款款而来的王子。

而听说车子被人动了的谢不渡，匆匆赶来，看到的第一眼。

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那个看不到脸的陌生人，正十分随意的斜靠在那辆，他宝贝的不能再宝贝的摩托车上。

甚至还做了几个准备运动。

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辆车对于谢不渡来说有多么的珍贵。

他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想要冲上去阻止。

好歹是被秦俊拉住了：“你也别这么着急嘛，裴钰会这么干，一定有她的道理，她昨天怎么说的？找到了能进fy的车手，你不妨先看看。”

谢不渡眉头紧皱，显然不同意经纪人的话：“我说过了，没有人——”

快把谢不渡的老生常谈听出耳茧来的秦俊掏掏耳朵打断他：“好好好，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裴然天下第一，但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让fy就这么空着，现在外面都怎么说你吗？”

谢不渡不快的抿抿嘴角：“我为什么要管别人说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

秦俊翻了个白眼，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不渡这才又冷着一张脸转向赛道上。

那个白衣陌生人，像是有些虔诚地在车前合掌一瞬，跨了上去。

秦俊不知被什么戳到了笑点，噗嗤一乐：“哟，这小身板，瞧不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呢。”

但谢不渡没笑，他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那个微小的，不引人注目的犹如祈祷的动作，谢不渡却看的一清二楚。

那曾经是裴然在比赛开始总是会做的一个动作，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大概是因为图一个车神胜利的好兆头，也让其他车手开始跟风学了起来。

他看着那人俯身弓腰，做出了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谢不渡的眉头又倏忽松了几分。

心中微微一动。

并不是因为这人像是经历过了无数次的训练与实战，只一瞬间的功夫。

就可以从随意散漫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化身成一张拉到极致的弓。

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大侵略性，即将正中红心。

而是当距离弱化了他身形上的不足后，谢不渡猛然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了一丝丝的熟悉感。

仿佛是自己曾经无数次的，像今天这样默默凝望过他的背影。

只不过这种微妙感很快因为那人的出发而消散。

春城寸土寸金，但fy的财大气粗仍然让它拥有了全长近5km的练习赛道。

地形难度不算大，但依旧需要不断地练习与熟悉，掌握每个弯道的最佳路线，才能跑出好成绩。

这辆白色摩托车的特殊性，瞬间清空了整条赛道，唯留下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犹如夜晚的霓虹一般，划过所有人都视网膜，留下绚烂的残影。

但任谁都没想到，这两辆车在驾齐驱地驶出发车点之后，飞速越过直道，几乎保持着微乎其微的距离差。

而后又几乎是同一时间，甚至是在同一个入弯点前，变档减速，步调一致地压弯而过。

动作精确重合，红白两条残影如同花蔓，伴着声浪，虬结缠绕，让人还未反应过来。

就倏忽蔓延至了出弯点，而后再次平行，进入下一个弯道。

相似度之高就仿佛是复制粘贴上去的一般。

刚刚还在等着看好戏的观众们都霎时间愣住了。

秦俊睁大双眼，手指冲白色身影点点，咦了一声：“这人……以前没见过啊，怎么对咱们的赛道这么熟？这同步率也太高了吧，你说，他不会是裴钰的徒弟什么的吧？”

然而谢不渡并未理会，他甚至似乎并没有听清秦俊说了什么。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白色身影，仿佛那人的背影带着什么诡异的魔力。

让他莫名的移不开眼。

而心底深处的余烬里，那一小簇火苗，伴随着机车的啸吼，骤然复苏。

他十分清楚如今的裴钰，是必不可能收什么徒弟的。

而又会是谁，能做到跟她如此的步调一致，甚至细心点就可以发现，裴钰甚至一直是处于被压制的下风状态。

整个春城无人不知，裴钰的车技，是来自某人的手把手教导。

——没有人可以超越裴然，除了他自己。

昨晚裴钰的话猛然在谢不渡的耳边响起，声音轻飘却如同炸雷，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眼瞧见红白交错的两道身影又是几乎同时出弯，飞速冲过最后一个弯道。

然而下一秒钟，白色身影倏忽改变了一致的节奏。

他身体微动，移向车前，紧接着反推车把，在本应减速的入弯处，加大了油门。

那匹白色骏马，后轮漂移，发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卷起一阵肉眼可见的浮尘，从裴钰身旁急速驶过。

瞬间拉开了两个车位。

引擎的巨响犹如龙啸，响彻在整条之上，随即直冲云霄。

谢不渡猛然站了起来，无知无觉得向前迈了几步，眼看就要冲到赛道上去。

被秦俊眼疾手快拉住了：“你干嘛！”

声音尖锐，但谢不渡没有听清。

心跳像是潮水淹过耳畔，传来沉闷又不真实的咚咚声。

像是无数个夜晚他带着坠回现实的绝望醒来。

嗡嗡的大脑里充斥着杂乱的呼喊。

谢不渡缓缓扭头，喃喃道：“是他。”

秦俊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又猛地扯他一把：“什么你我他！大白天你魔障了吗！”

谢不渡摇摇头：“你不懂，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那个滑胎，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那只是一个动力滑胎而已！技术好的——”秦俊回头，想要反驳他，却倏忽愣了一瞬。

自从某人去世以后，谢不渡就仿佛是为了惩罚自己一般，陷入了某个谁都不能将其拖出的世界中。

那里除了无尽的哀痛与黑暗，什么都没有。

好似一潭死水。

但现在的他，语气急切，身体微微前倾，颀长的脖颈撑起一道优美的线条，沉静如水的双眸紧紧盯着赛道上那个白色身影。

日升当空，在他瞳孔中燃起两片炙热的火焰。

好像是，被那个白色身影，从那个世界稍稍拉回了一些。

秦俊心里一突突，心道坏了！

谢不渡终于还是疯了！

他紧紧箍住谢不渡，费劲地大吼：“我管他是人是鬼，就算是天王老子，你现在也不能下去！那可是一百多码的速度，你下去就是稀碎！碰瓷儿都不带对自己这么狠的！”

谢不渡挣扎起来，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冲过去，摘下那人的头盔瞧瞧。

瞧瞧这之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赛道的最后一段直道，裴钰始终也没能再追击上来。

白色身影全力加速，径直冲过了终点。

喧嚣尚未散去的赛道，却莫名反衬出了片刻的宁静。

而后是孙笑夸张的一声“牛逼！”，叫回了所有人沉浸刚刚纯熟且利落操作中的神智。

谢不渡沉默地屏息，紧紧盯着那人的身影，瞧见他等待裴钰抵达终点，将要脱下他的头盔。

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轰隆而起。

撞击他的胸腔耳膜，几乎就要跳脱出来。

然而下一秒钟，震动骤然停止。

那人摘下头盔，俊秀疏朗的五官显山露水。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俊俏的侧颜，微微下垂的桃花眼。

像极了他们心中那个触不可及的“神”。

但谢不渡的心却瞬间沉入潭底，湮灭眸中的星火，化作一片寂静。

他终于见到了那晚他看了很久很久，几乎一直到天明的图片里的人物。

可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却都没有想过，那个人竟然是裴小然。

这个冒牌货，他怎么可以——

耍这么多花样，来戏弄他，戏弄裴钰！

他是把别人都当成蠢货吗！

谢不渡眉头耸动，眼中燃起滔天大火，几乎忍耐不住，飞速转身，向着赛道的相反方走去。

秦俊又迷茫了。

刚还要死要活的，怎么这又不想见了。

但谢不渡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他不敢开口，只得跟在身后悄默默的走。

裴钰摘下头盔，像是有些失望但又好像有些不解似的道：“刚刚那个滑胎，你失误了。”

裴然无奈地摊手笑笑：“也许等我再长二两肌肉，就不会再失误了。”

裴钰浅浅笑了笑，余光瞥见不远处正要离开的两人，忙叫一声：“谢不渡！”

？

裴然应声望去，果然看到了个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背影，撇了撇嘴。

靠！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那岂不是装逼失败的画面都被他看到了。

谢不渡的脚步顿住，听见裴钰停下脚步问：“怎么样，1分56秒。”

谢不渡回身，眉头压的极低，沉声道：“裴然的记录是1分53秒。”

裴钰噎了一瞬，又争辩道：“你不能拿裴然的标准去要求每一个人，你不能否认他的这个成绩可比这里的大多数人要强多了，进fy已经算是够格了。”

谢不渡没有接话，他瞥了一眼赛道上的裴然，此刻正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孙笑说话。

孙笑举着一瓶矿泉水，十分殷勤地往裴然怀里塞，又是揉肩又是捶背，俨然正在讨好他。

谢不渡眉头瞬间紧皱：“裴钰，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他用裴然的车，你知道我一定会过来，看到你们的比赛，是吗？”

裴钰嘴唇动动，但最终不置可否。

谢不渡目光沉沉，他应当发火的，但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妹妹，谢不渡发不出来，最终只是低沉着道：“不能进就是不能进，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说罢他转身要走，裴钰终于露出几分怒意，跺了跺脚吼道：“谢不渡！你是要为fy找新车手！不是找某个已经死掉再也不会回来的心上人！”

裴钰的声音不算大，但裴然却恰好能听到几个关键词。

他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来，瞧见谢不渡的脚步倏忽刹住，转过身，带着盛大的怒意，与裴然对视了一眼，蓦的拔高声音，几乎让这空旷赛道上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我不知道他耍了什么花招骗了你们两个，但谁都可以，唯独他永远不能进fy！因为他不够格！”

孙笑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裴然。

然而裴然只是抬头，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谢不渡。

两人的视线交汇一瞬。

裴然眼睫颤颤，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