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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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9

裴然再收到季简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他真的退出了hnd，不过并没有就此离开motocp，而是转会去了kat车队。

裴然抬头看一眼电视机屏幕里季简依旧温润的笑容，在长|枪|短|炮的面前，跟kat的车队经理握了握手。

酒吧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随即有人啪的将啤酒瓶砸在了吧台上，猛地站起身冲着屏幕里的身影吼道：“季简你怎么能背叛hnd！”

惊叹很快变作嗡嗡的声讨声，从酒吧这头烧到了那头。

裴然收拾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将要抬眸，手背就被人轻轻地拍了拍。

裴然惊讶抬眸，就瞧见谢不渡直直望过来的眼神，浓墨似的眸子似乎也透着几分对这些赛车迷的不满。

但更多的，像是对裴然的安抚，仿佛在告诉他，作为全场唯二的知情人，他懂得裴然此刻的感受。

裴然的怒气倏忽淡了几分。

想想也没有任何必要。

这种不明真相就对别人妄加指责的人们，他也不是没见过。

十一年前他站在崖底，带着几近窒息的震惊，瞧见人们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走，大风裹挟着闲言碎语钻进他的耳膜。

“啧啧啧，这才多大的孩子，你说说，多可惜。”

“可不是嘛，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家飙车，你看这不就出事了。”

“我看纯粹就是闲的，爸妈也不管管，现在好了，命都没了。”

……

谢不渡的手抽了回去，轻微的触感叫回了裴然的神智，他对着谢不渡难得露出个感谢的浅笑，就听见谢不渡开口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裴然愣了一瞬，还能是什么时候，自然是下班以后。

但谢不渡显然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他思索一瞬突然反应过来：“哦，你说astc吗？这周日。”

谢不渡追问：“怎么去？”

裴然莫名一瞬。

他终于是凑够了比赛的报名费，只是今年的astc报名与选拔赛都将在马来西亚举行，裴然要是想参赛，必然不能是一辆摩拜单车可以解决的。

但这跟谢不渡有什么关系？

裴然沉默片刻，谢不渡仍盯着他不放，似乎在等一个回答，他只好比划一瞬：“当然是飞过去啦，我查过了，这周日正好有特价机票。”

眼前见谢不渡微微皱眉，估计连什么是特价机票都不知道，裴然又开玩笑道：“不然像我这样，就只能游过去了。”

然而面对裴然的调侃，谢不渡竟然只是低低嗯了一声，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不知在想什么。

裴然疑惑瞥他一眼，转身回到吧台里，就瞧见他的美女同事与一旁的孙笑齐齐地望了过来。

自从裴然来23号打工以后，孙笑为了给他捧场，也经常带着自己的那帮小弟们过来坐坐。

但来了几回，裴然没多看两眼，倒是瞧上了他们23号的颜值担当，裴然的美少女同事乔思思。

从此以后，孙笑的屁股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生根发芽。

裴然警觉地看他俩一眼：“你俩干嘛？”

乔思思长着一张不输于影视圈花旦的脸，此刻却笑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猥琐，飞速凑到裴然身边：“裴小然，带男朋友来上班违反规定哦。”

“……”裴然洗杯子的手顿了顿，淡淡扭头，郑重其事道：“思思，我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男朋友，我跟他——我们不熟。”

大哥的场子是一定要撑的，孙笑立刻点头：“对，你看！我说过了，裴哥跟我的性取向是一样的，都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乔思思眯眼在孙笑脸上扫过：“不可能！我的探gay雷达可是很准的，任何人都逃不过我的法眼！你们刚刚，连手都牵了！”

“……我没——”裴然意识到不强硬点不行了，刚站直身子，听见乔思思又道：“而且天天接你上下班诶！怎么可能不熟，我前男友都做不到好吧！”

裴然一滞，又理不直气不壮起来。

当初季简回了英国，他本已经做好自给自足的准备了。

但没想到谢不渡清闲的就仿佛是小说里的霸总，每天除了泡在23号之外，什么都不干。

自然而然地接替季简，成了裴然新一任的司机。

裴然觉得这事儿是透着点说不出来的诡异，尤其是谢不渡那让他捉摸不透的态度，充满了一股有预谋的味道。

但裴然却没有拒绝，因为——

谢不渡的后背太舒服了！

有宽阔又温暖，只要靠上几分钟，裴然一定可以睡到连九重天雷劫都无动于衷。

实在是强过凌晨两点空无一人的公交车，与坚硬的椅子靠背。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裴然，向该死的舒适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然而乔思思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件事，一口咬定谢不渡是裴然的男朋友，每天仿佛唐僧念经一般在他耳边无限循环，试图让裴然招认。

虽然裴然抵死不从，但乔思思已经将这件事认成了既定事实，连这一瞬间的底气不足也没被她放过：“裴小然你害羞了！”

仿佛墙头草的孙笑，被风一吹，立马掉转方向，又冲着乔思思点头：“裴哥，思思说得对啊！”

紧接着又露出个舔狗的微笑：“嘿嘿，思思那以后，我接送你上下班好不好？”

“……”裴然对孙笑约等于无的立场，白眼几乎快翻到九霄云外，恨不得从这一秒开始，失去关于孙笑的一切记忆。

虽然裴然在23号呆了不算太久，但老板似乎挺喜欢他，甚至在结工资的时候多加了一些，告诉他可以随时回来。

裴然客气的寒暄几句，往春城机场赶去。

这次没有赛道大魔王的接送服务，裴然夹缝求生，几乎是踩着点儿到的机场。

然而当他登上飞机，才震惊的发现，自己手里的机票居然是头等舱。

他冲空乘笑笑：“是不是搞错了？”

空乘小姐姐带着专业笑容：“没错先生。”

裴然迷茫地顺着指引往头等舱去，他当然晓得自己干瘪的钱包只够买一张特价票，而且绝无出错的可能。

总不会是幸运到升舱了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这次飞行旅程的邻座。

这个画面仿佛出现了不止一次，裴然双眼微张，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英俊侧颜，讶异道：“谢不渡，你怎么在这儿？”

谢不渡却毫不意外，淡淡看了一眼裴然：“下周有测试赛，在马来西亚。”

裴然皱皱鼻子：“那我这票——”

谢不渡仍旧语气淡淡：“秦俊拉肚子，来不了了。”

终于不用给某个祖宗当保姆的秦俊泡了个澡，刚在床上瘫成大字，准备睡他个天昏地暗，突然浑身一凉，感觉肚子有点儿疼。

“……”

裴然发现了，这个谢不渡看起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实际十分擅长睁眼说瞎话，而且连个基本法都不讲。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被这种瞎话糊弄过去。

并且谢不渡从来不会参加测试赛，用粉丝的话来说就是“谢不渡随便开什么车都比别人快”，怎么突然改变了习惯。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问，飞机就已经不讲道理的起飞了。

起飞瞬间带来的压强变化让裴然的耳膜嗡嗡一声，不禁脸色变了变，倏忽扶住了座椅扶手。

谢不渡垂眸看一眼裴然的手：“怎么了？”

裴然扯扯嘴角微笑，并不太想说话，但机敏过人的谢不渡似乎已经猜了出来：“你害怕坐飞机？”

裴然的笑容不太自然，嗫喏道：“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些担心……”

他在与裴小然相仿的年纪，就已经登上了motocp的舞台，虽然是作为不计入积分的外卡车手，他仍旧如同一颗绚烂明珠一般，在加拿大站的赛场上大放光彩，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hnd第一时间找到他，跟他定下了价格高昂的合同。

裴然带着雀跃坐上回程的飞机，几乎忍不住想要瞬移回去，告诉家里在等着他的人，以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然而当他兴高采烈地回到那个贫穷破旧的福利院时，看到的却只有一张空空的旧床铺。

他为之奔跑的那个少年，跟着他的家人回家去了。

真正的家人。

真好啊，可惜不能再当他的哥哥了，少年裴然想。

但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变得莫名的有些惧怕坐飞机。

仿佛那是一只会带来不详的铁鸟，总会让他在踩到地面的那一刻，失去些什么。

面对裴然的支支吾吾，谢不渡却也没有追问，他又看一眼裴然紧抓在扶手上的手，指尖微动，仿佛正做着什么巨大的挣扎。

但片刻之后，显然是其中一股念头败北，他抬起手，轻轻地覆上了裴然的手背。

裴然的手一颤，颇为惊讶地扭头看向谢不渡，但谢不渡直视着前方，并没有回应他的眼神。

却也没有松开手。

裴然的眼皮颤颤，将目光收了回去，那一片小小的，偏高的体温，如同夜风里充满安全感的后背，让他的心情变得似乎好了那么一些。

甚至让他在那阵若隐若现的雨后大地的味道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谢不渡这才转过视线，看了过来。

舷窗外是金碧辉煌的落日，扑在大片的云层上，犹如是神的裙角，摇摇曳曳，被机身破开，浅金色的光芒明明灭灭落在裴然身上，映出焦黄色的发梢，与侧脸浅金色的细小绒毛，鼻尖有一束高光，带着颗略引人注意的小痣，他的眼尾微弯，带着如同笑意的弧度。

犹如他反复幻想过的场景成了真。

谢不渡的指尖又是动动，突然有些理解季简面对裴然时的反应。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却又突然仿佛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飞速收了回来。

这个人不是裴然，他只是很像，但他不是。

谢不渡坚守最后一片领土的理智这样告诉他，但他怦然的心跳，却好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违背。

他双眸闪了闪，落在了裴然微张的双唇上，怔了怔，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裴然的那些“前女友”们的评价：“天生适合接吻的嘴唇，却吝啬的一个吻都不肯给，不知道谁才会是那个幸运儿。”

那天晚上，他差点就要亲到了。

下一秒钟，谢不渡开始有些混乱的大脑中，闪过一条危险的讯息。

现在也可以——

窗外最后一丝天光即将消散，他与裴然的距离缓慢拉近。

然而还未更近，身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啼哭声。

裴然震了一瞬，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微微皱眉同谢不渡一同望向后排，却在瞧见是个挂着鼻涕的奶娃娃后，冲他笑了笑，做了个鬼脸。

奶娃娃愣了一瞬，刚要笑出来，就看到了另一边，犹如罗刹一般的真“鬼脸”。

眼泪反复横跳一阵，最终选择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