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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下，凤仪宫旁的那颗老银杏树的树叶，纷纷落下，一片格外枯黄的落在刘太医的药箱上。

刘太医顾不得欣赏这初秋的美景，只是急匆匆的进凤仪宫那位诊病去了。

他实在想不透，好端端的皇后，为何非要跟皇上闹到要跳水淹死的程度，他已经接手诊病快一个月了，可是凤仪宫那位却铁了心似的寻死，也不喝药，整日病怏怏的，瞧着也熬不过几天儿了。

“娘娘，良药苦口，您喝了就好了。”一旁穿着枣红色襦裙的宫女，红着眼劝着吴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周玉芙。

“这药苦的很，活不过几天了，受这罪。”周玉芙挥手将汤匙扶开，一张盈盈小脸儿因为生病有些苍白，但是搁不住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清媚，偏生让这病容显得楚楚动人。

听到这儿，一旁伺候的晴水，不由将汤药碗放在一旁，叹口气道：“娘娘您说要荡秋千，今个儿内务府的人安上了，您去瞧瞧？”

玉芙听了，从软榻上起身，一双杏眼微微眯着，睨了园子的秋千架一眼，红莹的唇不由微微一弯，“甚好。”

她是自幼喜欢秋千的，一见秋千，眉眼里倒是浮现出一抹光彩，气色瞧着也好了不少。

晴水见了，不由心里高兴，搀扶着玉芙坐在秋千上。

她觉得只要主子能开心，就可以哄着主子喝药，到时病好了，娘娘和皇上也就和解了，

然而事与愿违，还未来得及走到秋千架后，就见玉芙双眼发黑的靠在秋千绳上，随后一口腥腻呕出来，大片大片的红浸透了雪白的襦裙。

晴水吓得面色发白，忙高声叫喊：“来人，宣太医，皇后娘娘呕血！”

玉芙伸手拉住晴水的腕子，“不用叫了，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

晴水眼圈发红，眼泪接着流淌下来，“娘娘，您何苦如此，皇上对您向来情深……”

“晴水啊，本宫走了，最挂念的就是你。”玉芙费劲儿的喘着气儿，打断了晴水要说的话，“本宫若是走了，你拿着这块玉佩找永和宫的主位，她与我是故交，会护你周全。”

“娘娘，奴婢不去找纯妃娘娘，奴婢只跟着皇后。”晴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儿，随后一抹泪将玉芙搀扶到一旁的檀木椅上，“主子您坐着，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玉芙靠在椅背上，一双杏眼微微的眯着，朦朦胧胧间倒是觉得一束明亮的光打在她身上，那光束里站着她一生恋慕的代王。

晴水听到玉芙嘴里喃喃自语，忽而涌上一股恼恨代王的情绪，为了个奴婢竟然栽赃嫁祸主子，弄得主子跟皇上反目，如今他被皇上贬黜关外，也是活该！

正在这时，玉芙忽然额头发烫的烧了起来，晴水急得忙朝着太医院跑去了。

不想刚请到刘太医，就被祺贵嫔的丫头千翠强行拦下了，“祺贵嫔娘娘头疼的厉害，早就跟刘太医说下的。”

其实，宫里就这样，就算是皇后，只要不得圣宠了，跟个冷宫妃子也没区别，千翠横竖是认准了凤仪宫的那位凤凰是飞不起来了，所以可劲儿的欺负着晴水。

晴水红着眼瞪着千翠，恨不得要撕了她，刚才来的时候玉芙就发烧呕血，这个时辰怕是再耽搁就不行了。

千翠挑眉，推了晴水一把，“怎么着，还想得罪祺贵嫔娘娘不成！你们主子左右是救不好了。”

若是寻常日子，晴水怕是会跟千翠大干一仗，只是主子那边儿不能没了人，索性没跟她计较，快步朝着凤仪宫去了。

千翠见了，冷嗤一声，朝着刘太医道：“我们家主子在凝香宫呢，您跟我走吧。”

刘太医朝着凤仪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时辰，凤仪宫那位怕是身子都凉了。

秋日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澄明的光泽洒在长信宫的飞檐上，金黄色的琉璃瓦被照映的格外威严。

长信宫内，陈霄一身白色锦缎长袍，皱着眉批改奏折。

一旁服侍的总管太监孙公公偷瞄了一眼，只见他五官清俊，鼻梁高挺，尤其那双瑞凤眼，里面深深暗暗，像是古潭里的冰水，微微挑着带着几丝冷厉又挑剔的韵味。

这样清俊英拔的男人，整个后宫的女人都疯了似得扑到长信宫，凤仪宫那位怎么就这般看不上。

“什么时辰了？”男人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

孙公公看了看天色，知道他问的什么，不由凑过来给他沏了杯茶道：“回皇上，酉时三刻了，这个时辰刘太医应该已经去了凤仪宫了，没传过什么信儿来，想必皇后娘娘身子没大碍。”

他自幼跟着陈霄，最是了解陈霄的脾性，虽说冷傲矜贵，但是对凤仪宫那位确实是爱惜到命里，见两人如今这个状况，孙公公不由道：“可不就是一月前醉酒误伤了娘娘，一日夫妻百日恩，娘娘病着，您去瞧瞧，这事儿也算过去了。何必……”何必这般相爱相杀的，都痛苦着。

“口出狂言，出去领二十板。”陈霄手中的御笔一顿，冰冷的说了一句。

孙公公忙跪在地上，偷看了陈霄一眼，道：“奴才领罪。奴才这就去领罚。”

孙公公起身，小心掩上长信宫的宫门，不由叹了口气，这帝后关系，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当年还是太子的皇上，为了救周玉芙，差点淹死在代王府的内湖里。这般不要命的护着，也合盖是相知相爱，形影不离的。

若不是代王弄得那出，想必帝后也不会算计反目到这等程度，那事儿不知牵扯到了多少人，想起那日刑场上斩杀的那三千人，孙公公就觉得浑身发冷。

刚出门没多久，就见祺贵嫔的宫女千翠来了，见到他，笑着跟朵海棠花儿似的迎上来，“就等着公公呢。”说着把一包银子塞到了他手中，“娘娘说让公公在皇上跟前……”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个丫头跑的乌头垢面的，孙公公眯着眼要细细的看，却见千翠一巴掌掴在那宫女脸上，“不是我刁难你，你们凤仪宫，张太医已经过去了，还跟着做什么！？”

听到是凤仪宫，孙公公不由抬眼打量了乌头垢面的宫女一眼，看到那双酷似周皇后的眼睛，孙公公立刻敛起了眉，“你是晴水？！”

这话刚出，忽一阵黑云遮住了天际，紧接着几声闷雷，大雨点哗哗啦啦的就砸了下来，西面的天空阴沉的更像是掀起了千重巨浪。

晴水满脸的泪混合着雨水，朝着孙公公道：“张太医去了，但晚了，娘娘已经殁了……”

冷不丁的听到这句，孙公公忽然吓得苍白脸，一双眼睛不由望向长信宫。

只见那清俊冷鸷的帝王，眼神忽然暗沉下去，手里的长剑跌在地上横斜刺破了龙靴，大片猩红浸透了龙靴，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孙公公忙跑过去，想要喊太医，却见他早就脸色阴沉的朝这凤仪宫去了。

凤仪宫，飞檐高阔，明明是最大的宫殿，里面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儿烟火气儿。

看着久未见面的小周后，向来冷峻不苟言笑的帝王，忽然眼底就充了血，一根根的血丝遍布眼球。

玉芙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全身淋得湿透透的，龙靴上也被什么刺破了，一大片猩红顺着鞋面儿浸出来，把凹凸的地面都染红了。

“你当真就这么决绝！周玉芙，你是朕的皇后，是要跟朕百年的！”她看着陈霄将她的身体从软榻上抱起，明明是众人避讳的尸体，他却像是抱着无比珍贵的珠玉一般，小心翼翼又满脸痛苦。

外面雨声哗哗啦啦的，孙公公和晴水立在门口，只听得真真响雷在宫殿上空轰隆震响。

“你知不知道，八皇兄他为了那个宫女，专门拿了母后的佛经来栽赃陷害你！你永远拿着朕当外人，朕才是你的夫君，你知不知道？！”男人撕心裂肺，神情全是悲怆。

玉芙看着他，不由落下泪，只是雷声一震，她整个人都被震得快散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芙浑浑噩噩的就飘到了代王府。

代王陈子高是她爱了半辈子的男人，她见到他自然是开心的，不想他竟然为了护着那个宫女，在背地里收集自己的把柄，在太后跟前狠狠的构陷了一番。

直到那一刻，玉芙才彻底知道自己是痴心错付了。

月色昏暗，街道上静默无人，远处白马寺，木鱼声和念经声一声声传来。

玉芙坐在长信宫龙椅旁的圆凳上，静静的看着那个正在烛火旁批阅奏折的男人。

她原本以为他就总是无趣的批阅奏折，不想他竟是一双巧手，明明褶皱到不行的宣纸，却被他描上了鸢尾紫荆。

“元丰三年，朕就是在鸢尾紫荆花中遇见你，你说你叫玉芙，傻气的拿着一只石斛风信子花……”男人细细的打量那张破烂不堪的宣纸，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朕下辈子一定要早遇见你，再也不让你见任何男人，你永远都只是朕的，朕也再也不会跟你恼脸，玉芙……”

玉芙早已经不由自主的泪痕满面，她十五岁嫁给他，却从来没有好好的听他说一句话。

她手指扶着那张鸢尾石斛的宣纸，来到他的身边，正要俯身给他拨一下散落的发。不想，手还未触到，整个身子就消失在了黑沉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