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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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几根枯树枝架在一起的火堆火焰浓烈，火苗最上面变成蓝色，一根细长的树枝串着一条半臂长的银鱼正在火苗上翻烤。

空气中散发着异常引人垂涎的鱼香……

啾啾收起翅膀蹲在火堆旁，两只圆眼睛贪婪而渴望的盯着，总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伸出爪子抢走食物。

苏音惬意的哼着歌，手里不时翻转一下手里串着的烤鱼让它受热均匀，一边制止啾啾：“不行，现在还不可以吃，鱼还没烤好呢。”

这本是无比和谐的一幕，然而画面里，总是有那么一个煞风景的人。

在溶洞另一头打坐的玄雍，闻着那诱人的香气，听着那女人悠闲的小曲儿，再也沉不住气了。

他睁开眼睛，沉着脸起身便往洞外走去。

宽大的黑袍在洞口迎风一划而过。

一直留意着他动静的苏音见他突然大步离开，抬头看了一眼，努了努嘴，对啾啾道，“总算走了，他在这儿待着，我们两个都不自在。”

“啾啾，啾。”大鸟啄了啄嘴巴。

“你也这么认为的是吧。”

自从发现啾啾能听懂她说的话后，苏音闲着没事就喜欢对它吐槽玄雍的种种恶行，而不知啾啾是否也因在岛上长期遭受玄雍荼毒的原因，也是频频应和她，虽然它说它的鸟语，她说她的人言，但一人一鸟的沟通就是这么奇妙的形成了。

烤鱼熟后，苏音拿出调料均匀洒上，分给早已垂涎得抓嘴挠腮的啾啾半条，自己吃了一小半，将剩下的都放起来了。

啾啾吃完半条鱼，上串下跳的还想要，苏音无奈只能将那条鱼剩下的鱼头和鱼尾也都给它。

“啾啾。”三下五除二吃完的啾啾又跑到她面前来索要了。

苏音坚定的摇头，“没有了，剩下的都是给他留的，你要是还想吃就再去抓一条吧，我再给你烤。”

啾啾听了歪着脑袋想了想，转身拍着翅膀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速度快得像支离弦箭，估计是迫不及待捉鱼去了。

苏音笑了笑。

溶洞里就剩她一个人，她曲着双腿靠在火堆旁发呆，枯树枝被玄雍用法力点燃的，烧起来没有一点烟雾，感觉很不真实。

就跟她现在的处境一样不真实。

啾啾很快叼着一条更大的鱼回来了，它邀功似的将大鱼送到苏音面前。

苏音一看，这贪吃的大鸟已然将鱼腹里的内脏破开取出，看来它学习能力很快，看到苏音刚才这么做后马上就能学会了！

也不知道向来捉了鱼生吞入腹的秃鹫是怎么一瞬间就转换过来这种人类特有的‘讲究习惯’的。

她将这归结为调味料的吸引。

等到苏音又烤好一条鱼并给啾啾吃得心满意足后，玄雍也仍旧没有回来。

“你说他干嘛去了呀？”

“这么久不回来……去哪儿了。”

底喃的语气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啾啾说话。

又过了良久。

苏音终于起身朝溶洞外走去。

她在海边的一块巨石找到了玄雍。

他就迎面朝着黑海站在巨大的高石上，宽大的黑色长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狂乱不羁的头发也随之飞起。

他的背影就像一座仿佛亘古不变的雕像，伫立在这里历经风沙海浪的千锤百炼而不倒。

伟岸而挺拔，孤寂而苍凉。

苏音站在他后面看了他好一阵。

才走上前，也举目望向子夜中毫无希望的死海，“在看什么？”

她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轻柔得像一缕轻烟。

过了许久。

“那个方向，就是三界北海。”

玄雍幽凉的声音响起。

苏音心脏微微一颤，抬眸望去。

上古北海，生养他的地方，也是他和殷落公主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北荒界邻北海，第一次趁父亲出门询道访友偷偷溜出门的小公主天真无邪误闯北海境地，被一名的冷峻非凡的少年守将挥着□□拦住了。

“你挡着我去路干什么呀！”小公主娇声斥问。

少年将军面色虽冷，眼睛却不敢往她花容月貌上瞟，耳廓有着可疑的暗红，却仍旧铁面无私道：“此乃北海禁地，闲杂人等不可擅闯。”

“喔。那……我不过去，我就在这儿玩一会儿总可以吧。”古灵精怪的小公主觉得这少年将军不敢直视她容貌的样子十分有趣，便故意逗他。

少年将军余光望见那美丽少女一脸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局促的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随便你，只要不踏过这条界线我便不会拦你。”

“那，既然我不能踏过这条线，你可以出走来吗？”小公主又问。

“我不能擅离职守。”

“哦，这样啊，那你真可怜，岂不是一直都要困在这一个地方，都不能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就跟她一样可怜，被父亲勒令在北荒天宫哪儿也不能去。

小公主顿时觉得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少年将军听罢扬眉一笑，那双墨绿色的长眸竟然透出几分眸睨众生恣意纵横的气势，将殷落都给看呆了，他神采飞扬道，“我曾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探过无数次险，上古三界四海八方结识了很多朋友，所以不在乎困守此地这三年。”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无比意气风发，跟刚才那个严肃拘谨的冷面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吗？你这么厉害啊，我好羡慕你啊！”

殷落被他一席话说得向往不已，睁着一双明亮美丽的大眼睛专注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少年将军被小公主崇拜的眼神看得有点小骄傲，于是滔滔不绝的将他曾经上天入海四处游历（闯祸）的经历都讲给她听。

那便是他们的初相识。

一个是单纯天真离家出游的北荒小公主。

一个是犯错被罚镇守禁地的北海龙太子。

美好而单纯，每一个画面都是少年少女最情真的悸动。

……

那些画面，那些记忆，清楚得仿佛就像装在苏音的脑子里一般，但她只是一个世外来客，一个旁观者，他们的故事与她没有关系。

她极力忍住自己眼眶里即将破出的酸楚涩意，仰头眨了眨眼，再不敢多看那石崖上的孤凉背影，转身匆忙说了一句便往溶洞走去。

“夜深了，风大。”

海滩石崖上，那道孤绝的黑色身影缓缓转身，望着苏音慌乱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玄雍彻底迷惑了。

一开始他以为那女人被谁派来杀他或盗取岛上圣物灵心草的。可事实却是她一手无缚鸡之力，二面对圣草不相识。

黑水岛的雷火结界是上古父神遗留下来的三大结界，从布下那一天起就没有谁闯出去过，包括他。

他出不去，她又怎会进得来？

且两次如入物无人之境，仿佛来去自由。

这才是真正叫玄雍不得不侧目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有这样的能力且又同他有着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并知晓他的软肋找来这样一个跟她如此相似的女人。

那便是——甫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年的甫陵少君如今已经接任天帝了罢。

呵。

玄雍幽眸闪过深沉的暗色。

这个叫苏音的女人说甫陵最后娶了璇玑，那么她呢……

她在哪儿？

晚上，苏音在火堆旁边的一块比较平坦干燥的地面铺了件外套垫地便囫囵将就过了一夜。

如此相安无事又过了一天。

这一天里，苏音只见到过玄雍一次。

她在海滩上练舞，纤美身姿迎风伸展，彼时一身薄汗错身抬眸，愕然撞见远处枯枝丛中玄雍的视线，两人目光遥遥相对，苏音下意识顿住，他却转身离去。

苏音心中默默轻叹一声，他这般排斥防备她，难道她看起来就这么像个不安好心的人吗？

常常她自己也会迷茫，命运将她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失落的走进栖身的溶洞，消耗了半天的体力，苏音也感觉有些饿了，她掏出背包里带来的袖珍小锅，今天接连两顿都是吃的面包，晚上她想煮点汤面吃。

随身携带的就只有方便面，用的清水是她让啾啾帮她叼上来的，她是再也不敢轻易闯到崖下灵池去了，不然玄雍指不定又要认为她觊觎那什么灵心草，还是不要去触犯他的禁忌为好。

清水够她吃喝就好，好在啾啾帮了她不少忙，她也乐得多做几条香喷喷的烤鱼来回报它。

小锅里的水烧开后，苏音将面饼放进去，煮上两分钟后又撕开调料包丢进去。

在这个异时空，一锅方便面的香味也能馋得苏音直吞口水。

作为一名舞蹈演员，她对自己要求很苛刻，平时为了保持轻盈体态和纤瘦身材，永远维持最好的身体状态，很少这么放纵自己口腹舌欲，吃的多是一些清淡的营养餐。

“好香！”

苏音从一个小长方形塑料盒里取出一双筷子，闻着面条的香气，取下小汤锅，用筷子夹了一口面刚唆进嘴里，玄雍便从洞外走了进来，逆着溶洞昏暗的光影将他身型拉得极其高大。

苏音一愣，连忙将口中的面条嚼两下吞进去，动作滑稽，看上去有点狼狈。

玄雍蹙眉看她一眼，又扫了她弄来的那一堆东西。

苏音见他盯着自己，只好道，“呃，我煮了点面条，你要吃点吗？”

“哦对了，我还做了烤鱼，给你留了些，我帮你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苏音连忙拿出装在真空盒里的半条烤鱼，架到火堆上加热。

玄雍走到另一旁盘坐而下，从始至终脸色冷漠，一言不发。

苏音默默将加热的烤鱼干递给他。

看着那条被烤得焦黄的鱼干从她纤细白凝的手指递过来，玄雍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此地已经一万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苏音手一顿，抬头看向他。

玄雍面无表情，眸光投向虚空，透着一种苍凉沉淀的回忆，“都快忘了味道是什么了。”

苏音看着他的侧脸，洞里的光影晦暗不明照在他坚毅的下颌，映出一抹浓重的阴影。“你这一万年……过得很孤苦吧？”

“苦？什么叫苦。”

“失去爱人叫苦？禁锢自由叫苦？受雷火刑罚叫苦？”

苏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你吃点东西吧，虽然我手艺不算很好，但也总比没吃得好。还有这面条，你一定没吃过，只有我们那儿地方才有这种东西。”

他肯坐下来好好和她说几句话，苏音就觉得这是极大的进步了，她要好好趁现在改善改善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误解。

“你们那儿。你从哪儿来？”玄雍冷凝的绿眸盯着远处，状似漫不经意的问。

“嗯……”苏音歪了歪头，笑着道，“我们那个地方人很多，不过都是普通人，不像你们都是神仙长生不老法力无边。”

玄雍瞬间敏锐地抓住重点，“你是凡人？”

苏音点头，“嗯，是，但我们的世界也很先进，科学很发达，很多法力做不到的事情我们都可以靠科学技术做到，房子可以盖到千丈高，即使隔着山重万水也可以面对通话，在互联网上你能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只需半天就能从一个国家飞到另一个国家，宇航员可以乘坐宇宙飞船登上月球，就是月亮上。”

玄雍听得入神了。

“我们那儿男女都是一夫一妻制，男人要是纳妾或者再娶可是犯法的，女人的地位也很高，不仅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会地位，当官创业也是非常普遍的，还有很多女人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当个剩女。老人有专门的养老院供他们养老，孩子们人人都可以读书上学。”

玄雍幽幽挑眉，“凡间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对啊，其实凡人也并不是如你们这些仙神认为的那般平凡。”

“既然你来自凡间，那你是如何进这黑水岛的？此地可是上古三界十大极恶之地。”玄雍紧紧盯着她双眼问道，凌厉强大的气压容不得她一丝躲闪。

“这个我真的说不清，但确实跟我的梦境有关，只要我一入梦就会出现在这里。等梦醒了我就会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至今我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梦境……？”玄雍若有所思翻来覆去咀嚼着这个两个字，“你的梦是什么，给我讲讲。”

苏音知道玄雍此时看似随意与她交谈，实则步步为营暗暗试探，梦境一事她确实对他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梦到的那些事也都是玄雍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她唯一比他多知道一点的就是殷落公主最后被人推入诛仙台并没有嫁给甫陵少君，而殷落公主坠入诛仙台后的事她也同样不知道了，因为梦境每次到这里就结束了。

苏音言语简单的讲了她从小的梦境。

但讲到殷落公主的结局时，她迟疑了。

如果告诉玄雍殷落公主已然坠了诛仙台魂飞魄散，那他活着唯一的支撑恐怕也没有了吧。

苏音希望玄雍能振作起来闯出黑水岛的囚禁，不希望给他这样的致命打击。

但若是不告诉他实情，恐怕他会一直认为殷落公主背叛了他们的感情投入了甫陵的怀抱，这样对他也不好。

“殷落公主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只能这样告诉他。

“我的梦境里，王母养女璇玑仙子当日替代殷落公主和甫陵少君成了亲，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若想找到殷落公主的下落，只能自己出去找她。”

玄雍听了可怕的沉默很久，侧首盯着苏音，一字一句切齿道，“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苏音抖了抖眼睫毛，垂下了眼眸，不敢直视他那疯狂的亮得可怕的眼睛。

……其实，她也不算是骗他吧？

殷落公主是北帝之女，万一神通广大的北帝有办法救活她呢，只是后面的事情苏音不知道，怎么能妄下断论说殷落公主死了呢！

是的，苏音也希望殷落公主还活着。

看着玄雍离去的背影，苏音用筷子挑了挑汤锅里早已经陀掉的面条，再无食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