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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湖边晚风习习,带来些许凉意,众人已睡得熟了,发出阵阵鼾声……
杜白苏倚在湖边一块凸出的顽石上,一边看着夜晚湖景,一边抬起手里的酒葫芦,猛灌着酒葫芦里的酒。眼中神采熠熠,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夫人也来到了湖边,在杜白苏身边站定,也望着远处夜色下的湖景,柔声说道。
湖水清澈,波光粼粼,在晚风的吹拂下,皱起一池涟漪,倒映在水中的明月,也因风起涟漪,皱起了脸……
“没想什么……”杜白苏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又灌了一大口酒。
夫人一把抢过杜白苏的酒葫芦,也学着他的样子猛灌了一大口酒,不成想酒葫芦中的酒太过辛辣,夫人没有防备,被呛得咳嗽了半天。
杜白苏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待到夫人喘过气来,便叫道:“不是让你换成竹叶青了吗?怎么还是烧刀子?”
杜白苏将酒葫芦拿过来,又灌了一大口,说道:“我喜欢烧刀子的味道,喝不惯竹叶青,就像喜欢一个女人,除了这个女人,便再也看不惯别的女人了……”
夫人俏脸一红,将头转向杜白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杜白苏的左脸颊,柔声说道:“还疼吗?”
杜白苏看着夫人害羞的模样,不知是烈酒的作用,还是羞涩所致,双颊微红,两腮如敷粉桃花,红艳动人,不禁心旌微荡,开口说道:“方才还有些疼,现在,却是不那么疼了,若是再摸几下,或许便再也不会疼了……”
夫人轻轻地揪着杜白苏的脸颊,笑骂道:“年纪都这么大了,胡子都一大把了,还是没有正形……”
杜白苏“嘿嘿”一笑,举酒向天,朗声道:“天子呼臣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夫人望着远方,恰巧一只孤雁掠过湖心,激起涟漪,与风起涟漪相遇,泛起小小水花儿。
夫人轻声道:“你恨我吗?”
杜白苏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扔向湖中,将那道水花儿砸下,道:“为何恨你?”
夫人眼望杜白苏,道:“你知道的……”
杜白苏笑道:“因你打我那一巴掌吗?不至于,我没有那么小气,况且,收买人心这种小手段,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夫人目光低垂,似有感伤之意,道:“除此之外呢……”
杜白苏再次拾起一颗小石子,轻声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夫人收回目光,望着方才小石子消失的地方,看着那消失的水花儿和一圈圈荡开的涟漪,轻声说道:“可你分明还是没有放下……”
杜白苏再次痛饮一口酒,这一次,也许是真的喝得有些急了,杜白苏竟也罕见地被烧刀子呛得咳嗽了起来。
夫人嗔怪道:“早就跟你说让你换成烧刀子,烧刀子酒虽烈,却伤身……”
杜白苏抚胸平复一会儿,“嘿嘿”笑道:“喝酒就如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虽然很容易让自己心伤,可是却不愿轻易变改……”
夫人闻言,便又将目光移向远方,幽幽叹道:“你果然还是没有放下……”
杜白苏笑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你说放下容易,可我又如何才能放下?”
夫人在杜白苏身旁坐下,晚风吹乱她的鬓发,她随手撩起,别在耳后。
杜白苏不禁看向夫人,在晶莹月光的照拂下,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还是这样的一处池塘,这样的月色,这样的两个人,只是不同的是,今时人已非昔年人。
“后来,你可曾回过那个村庄?”夫人将身子倚在石头上,轻声问道。
一阵凉风袭来,带来一阵水汽,打湿两个人的脸……
杜白苏将自己身上的长衫脱下,轻轻地披在夫人的身上。
“十年以前,我曾回去过一次,村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认识的人也已经不在了,然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杜白苏的话中似乎有些伤感。
“婆婆也不在了吗?”夫人望着湖面,若有所思,轻声说道。
“我没有见到婆婆,以前的小屋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看起来已经荒废了许久,听村子里的人说,几年之前,婆婆带着旺儿离开了村子,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夫人似乎有些冷,将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紧些,轻声道:“她们去了哪里?”
杜白苏摇摇头,手中的酒葫芦也随之一荡。
“不知道,我问过村子里的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她们吗?”夫人的话语中似乎已带些哭腔。
杜白苏喝一口酒,吐出胸中一股热气,叹道:“不知道,若是有机会的话……”
“若是有机会的话……”夫人接过他的话头,可是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杜白苏也没有接着说下去,他们都没有说出那个他们心知肚明的答案,便任由那番寂静在两人中间萦绕,穿梭。
“今晚的夜真长,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夫人仰首向天,幽幽叹道。
杜白苏也将头仰起,说道:“是啊,在苗疆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美的月亮了……”
夫人忽然展颜笑道:“美吗?”
杜白苏道:“美……”
夫人轻声道:“有我美吗?”
杜白苏愣了片刻,脸上便再一次浮现出笑容,柔声道:“没有……”
夫人轻声笑着,笑声如夜莺歌唱。
杜白苏看着夫人的脸庞,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夜晚,她还是当年那个娇俏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永远停留在杜白苏的记忆之中。
也是在那一晚,夫人将自己的身心完全地交给了他,也是在这样的湖边,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虽不甚美好却刻骨铭心……
他们都是被婆婆抚养长大的孤儿,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在那时,便是他们自己也深信,对方会是那个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可世事无常,杜白苏要出村闯荡江湖,约定三年后回村娶她,后来,杜白苏如约回来,可是她却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婆婆也失踪了,一切都变了……
杜白苏发疯一般寻找她,找了整整五年,终于,在一次偶然的集会中,杜白苏遇见了她,彼时的她,已成为了苗疆“天”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两。
杜白苏怒不可遏,上前质问,她初遇他,竟有一刹那的失神,而后第一反应便是逃离,杜白苏穷追不舍,终于惊动了“天”,“天”派自己手下武艺最高绝的护卫与杜白苏大战,杜白苏以一敌十,杀得护卫片甲无存,“天”大惊,遂亲自与杜白苏大战,两人大战几百回合,不分上下,“天”打得酣畅淋漓,这样的对手,他此生只遇到过一个,那便是二王后土,可后土擅长的是控尸之术,若单纯论武艺,后土敌不过杜白苏,可苗疆的“天”终究是“天”,在苗疆,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他,便是杜白苏也不行。
杜白苏终是败下阵来,当他倒下的那一刻,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天”不是小气之人,他赏识杜白苏出众的武艺,竟让他做苗疆的三王。
杜白苏心如死灰,自是没有那份心思,可他突然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对他说些为外人不知的话。
也是那几句话,让杜白苏改变了主意,于是,从那一天起,他便成了苗疆的三王,尊崇无比。可他与夫人之间的关系,却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杜白苏也曾于私下无人处问过夫人,可夫人却是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欲言又止。
面对自己深爱的女人,杜白苏不想逼迫她,更不想让她觉得难堪,于是,他便选择了世间最痴情的方式,那便是守护在夫人的身边,永远保护她免遭伤害,即便她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不念过往,只看将来,永远陪伴在夫人的身边,这便是杜白苏对夫人最长情的告白。
从那以后,杜白苏便成为了夫人在苗疆暗中的保护神,替她清理一切障碍,别人只知苗疆“天”的夫人与苗疆三王来自同一个村子,自小感情甚笃,友谊深厚,是不可动摇的关系,可杜白苏对夫人的爱慕之情,从未减过,夫人心知肚明。
“夜深了……”夫人轻轻地靠在杜白苏的腿上,柔声说道。
杜白苏“嗯”了一声,继续喝着酒葫芦中的酒。
两个人便这样互相依靠着,在这方小小的池塘旁,如两只苦命的鸳鸯,互相交颈,互相依偎,默默地守护着彼此的誓言。
远处凉风夜起,天边明月似乎在风中沉睡呢喃,在说着些只有深夜未眠之人才能够听得懂的话语,便如当日夫人对杜白苏说的那几句话,那是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听得懂的誓言,是他们儿时玩乐之时对彼此最真挚的承诺。
“你恨我吗?”夫人的话语随着晚风消散于夜色阑珊处,然后她便沉沉地睡去……
“不恨……”杜白苏轻轻地抚摸着夫人的长发,眼中柔情百转,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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