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世界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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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禅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溜进了冰窟。

自从上一次杨遥避开弘明,带她来冰窟看冰人以后,她就留心记下了冰窟的开启机关,这日,小姑娘自己一个人来了。

对于那个被冻在冰块里面的人,她实在太好奇了，甚至，莫名其妙地带了一种亲近感。

往日跟随杨遥过来时，从来都是风平浪静的,这次小姑娘以为自己只是偷偷来看一眼，马上就离开,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她才站到冰面前头，那块冰突然裂开了一个蛛网般的裂痕，随着裂痕的扩大，整块冰都变得四分五裂,而里面那个从来都是闭着眼睛的人,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

叶禅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姑娘，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短暂的呆滞之后，她惊恐地尖叫出声，从层层冰窟之下传出的声音，来到地面时已经很小。

但弘明对小姑娘的声音却极为敏感，加之他功力早已恢复,听觉绝非常人可比，纵使只是细微的一点点，他也听得异常清楚，立刻就心下一紧，循声赶去，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来到冰窟的入口处。

他脚步不停，直奔冰窟内部，恰好就在冰块层层剥落，即将砸到呆立在原地挪不动脚步的小姑娘时，将她拦腰抱走，还十分贴心地将她的眼睛捂住。

随后，早已断气多年的人，就拨开碎冰走了出来，手脚带了几分僵硬，人却是鲜活的，而且，弘明还注意到，这人颈间因抹脖子而留下的伤口，此时也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

正在两人面对面，各自充满疑惑之时，察觉到不对劲的杨遥也赶了过来，见到冰窟内的情景，他整个人也呆愣了，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死得不能再死的叶卿，这……这是又活了？

因怀中还抱着被吓坏了的小姑娘，气氛短暂凝滞之后，弘明主动说道：“劳烦杨兄，我……我先带禅儿出去。”从来平和而沉稳的人，此时竟连话都说不顺畅，可见叶卿骤然活过来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是有多大。

杨遥倒是一如既往的靠谱，他朝弘明点点头，目送父女俩离开冰窟，这才收回视线，带着几分疑惑打量叶卿。

叶卿此时好似也明白了什么，他抢先开口：“盟主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日自尽，从未想过还有活过来的一天。”

杨遥摸了摸叶卿的脉，又动手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一遍，而后退开一步，啧啧称奇：“简直是旷古奇闻。”此语便是肯定叶卿确实死而复生了。

******

在叶卿心里，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唯有弘明以男身孕育胎儿之事堪与之相较，但这两件事情，却又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

叶禅到底年纪还小，被弘明好言安抚，此时已经撑不住睡下了。

看着小姑娘不甚安稳的睡颜，弘明心疼担忧的同时，心里又何尝不是既惊且慌，他甚至慌到连亲自确认叶卿情况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多年的禅定功夫到底不是摆设，等到叶卿和杨遥两人找到在院中静立的弘明时，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超然物外，恍若佛陀，正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两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超然，杨遥将叶卿的状况告诉弘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了院子，将地方留给他们两人。

过来这一路上，叶卿也听杨遥说过些近年来的情况。

比如当年那件事情以后，魔教离奇地丧失了斗志，不攻自退，与此同时，他们发了疯一样围剿幽隐楼，程昊程翡两父女下场凄惨，幽隐楼溃散以后没多久，魔教所有高层离奇暴毙，死状凄惨，唯有左使燕秦一人得以保全，他统领魔教残部休养生息，再未为祸江湖。

又比如，弘明当年刚刚生产，就抱着孩子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的尸体，等杨遥回府以后，才发现弘明已将他冻在冰窖，绝口不提安葬之事。叶禅早产身体很弱，弘明于是就继续留在盟主府暂住，日日为小姑娘输送内里调养身体，这一住，就住到现在。

月光下的院子里寂静安详，只有一人的呼吸声时轻时重，至于弘明，以他的功力，呼吸之时早已悄无声息，若是闭上眼睛，绝对察觉不到有人站在跟前。

“你……”

“施主……”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叶卿才道：“你还好么？那个孩子，她叫禅儿？吓坏了吧。”

弘明竟朝他微微一笑：“无事。禅儿年纪还小，难免惊吓，现下已经睡了。”话音才落，屋里就传来小姑娘的啼哭之声，弘明立刻回屋，瞧着脚步平稳，实则一转眼就没了人影。

叶卿一怔，才跟着进了屋里，此时低低抽泣的小姑娘已经被弘明搂在怀里，轻声地哄着，脸上满是慈和怜爱，与方才在院中所见那个遗世独立的佛陀判若两人。

叶卿才进门，小姑娘就眼尖地看到了，她有些害怕地往弘明怀里缩了缩，脸上表情也是怯怯的，加之她长得极好，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雾气朦胧，愈发惹人怜。

见他们父女如此和谐，叶卿恍惚感觉自己插不进这一脚，另外也怕再吓到小姑娘，他脚步一转，就走回了院子，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耳边时不时传来屋里轻轻的说话声，等到小姑娘的声音渐渐平息，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悉悉窣窣的衣布摩擦声之后，弘明才再度来到院子。

叶卿闻声转头：“禅儿睡下了？”

弘明点点头。

“这些年，你将她照顾得很好。”当年那小小的一团，哭起来像小猫崽子呜咽一样，能这么健康地长到现在，弘明付出的心力绝对不少。

闻言，弘明微微一愣，回想起这些年的经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是啊，这一眨眼，禅儿都四岁了，像是感慨一般，他道：“是贫僧欠了她的。”

叶卿勾唇笑了起来：“儿女就是父母的债，往后，我与你一起还。”

******

小孩子忘性大，没过几天，叶禅就忘了冰窟那件事情，变得和平时一样乖巧可爱，许是血脉相通之故，又许是叶卿有层出不穷的古怪法子讨小姑娘喜欢，叶禅很快就和叶卿亲近起来。

见叶卿这么快就俘获小姑娘的“芳心”，还一口一个“父亲”地唤着，杨遥几乎要吃醋，如今有了叶卿，他这个伯伯是越发没地位了，不过他还有后招，他前些年收的小徒弟和叶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叶卿如今再怎么得意，往后小姑娘还不是他家的徒媳妇！

叶卿当面对此不置可否，私下却去问了弘明：“真打算把禅儿定给杨遥家那小子？”

弘明仿佛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怎么说？”

见此，叶卿就明白了，杨遥那厮绝对是在做白日梦，但想到叶禅长大后肯定是要嫁人的，叶卿就觉憋闷：“我家小姑娘这么好，怎么就能便宜了外头那些臭小子呢！”

弘明对此却开明多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无需强求。”

叶卿忽道：“那你当初为何不将我安葬，反倒冻在冰窟里？”

弘明拨弄着佛珠的指尖微滞，终是闭了眸子，怔怔说道：“所以，贫僧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叶卿看着他俊美至极的脸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你有没有想过……还俗？”

弘明微微摇头：“贫僧曾许下宏愿，只要禅儿能平安长大，便终身侍奉佛祖。”他重新恢复平和，坦荡的眸子恍如一潭静水。

“哦，是么。”此后，叶卿再未与弘明谈起这个话题。

适逢黄河水灾，堤坝溃决，受灾地就在附近的几座城池，如今叶禅有叶卿照顾，他当仁不让，与杨遥一同赶往水灾地。

一晃就是半月，小姑娘从未离开过弘明这么长时间，起先几天还算安稳，到了后来，就见天儿地在叶卿跟前念叨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夜里也睡不安稳，终于有一天半夜哭醒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金豆子掉个不停，谁哄都没用。

叶卿不得已，只能抱上她赶去找弘明江湖救急，将小姑娘护在怀里飞快运转轻功赶往黄河口岸的同时，心下也不由感慨，他们父女俩这么多年的感情，果然不是自己这短时间陪伴可以替代的。

彼时灾民已经全部从泛滥的洪水中救出，可大水过后，灾民的衣食住行伤寒疾病全部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叶卿抱着眼眶通红的小姑娘，远远就看见前方的粥棚里人影攒动，不少人在忙碌。

来来往往的还有许多光头的大小和尚，许是附近的寺院赶来救灾的，弘明就在其中，此时的他布衣芒鞋，平平无奇的面孔掩盖了其下的俊美神颜，任谁也想不到，他就是如今江湖中争议颇大的弘明圣僧。

可叶卿对他是何等熟悉，即便看不清真容，只看身形便知是他。

仿佛是心有所感，人群中的弘明忽然侧头望来，透过茫茫人海，也是只一眼，便找到了匆匆赶来的父女俩。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茫茫人海有你有我，已是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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