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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天地沧海桑田的变迁,人的存在显得何其渺小而短暂。没有人知道冰岛深处这一线春意盎然的峡谷是在何时形成的,它只是有力地证明着沉睡在岛屿之下的炽烈之火曾经肆虐过;
当何其殊第七次打“偏”一道猛烈的火柱时,萧姚彻底明白了这位对手的缜密筹谋。因此她终于停止了进攻,望着略显疲态的何其殊幽冷而轻蔑地一笑。
何其殊已然身负三处伤,连忙抓住这莫名其妙的短暂停顿暗暗调息,而他的面容却一如起初的冷峻沉定。表面平静的海岛之下,正酝酿着凶猛的地火,何其殊那几道凌厉的冲击,为那熔岩开辟了肆意奔流的通道。现在只需要一点点恰到好处的触,这片土地便会如同熟透了的西瓜,沿着一个细小的裂纹崩开。
“不惜受伤也要坚持你的计划么?虽说你们火灵龙族比常人耐烧一些,但玩火玩大了终究是有些危险的。”萧姚开始挑明。
何其殊微微一诧,随即冷笑:“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毕竟我也不想……”
“别说你也不想伤及无辜。”萧姚打断他。观战的海盗中,有些异常敏感的人觉这话中的玄机,立即警惕起来。
萧姚转而放低声音:“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你这种有野心统治天下的人,怎会在乎这区区百余人的生死?”
何其殊的确没有那么在乎这些观战者的性命,哪怕他们都算是颇有名头的海盗,但在何其殊眼里,也不过就是海盗而已。
“难道你会在乎?”何其殊反问。
萧姚皱了皱眉:“我只是厌恶人肉被烧焦的气味。”
何其殊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有什么法子?这是一场至死方休的对决,而我只是不想死罢了。”
之所以会促生这场生死决战,是因为原北王寒冰触犯了萧姚的雷池,以羲奴为质、觊觎梦晶、趁危打劫,外加他手中所持的寒冰角,这一切足以令萧姚动起斩尽杀绝的念头。可惜,狡猾而走运的寒冰却将北海海盗王的宝座连同这场凶险的决战一并丢给了半路杀出来的何其殊。眼下,萧姚除了想要得到那只海殇角之外,对何其殊倒没有赶尽杀绝的欲望。然而,事到如今,萧姚断不肯说出“我们可以只较输赢,无须死战”这种话。
“不过,这种程度的厌恶是不难克服的。只要你别悔恨玩火自焚便好。”最后,萧姚如此轻描淡写地道。
“并不是很想杀他,但随手杀个人,也无所谓。”空逝水蓦然低低道,“萧姚就是这样一个人。”
伊心慈担忧地火爆,焦急道:“何其殊如能将海殇角输给萧姚,萧姚也未必就会置他于死地罢?”
何其雅立即道:“就算他知道有那样的结果,也绝不会认输。小伊为他效力多年,难道还不知他是什么人吗?”
锦瑟也看清了形式:“他们都是难以妥协的人,到如今,却真成了非得置对方于死地不可了。”
西风道:“何其殊的筹谋可谓又狠又精,但萧姚恐怕更不是等闲之辈。”说着,向四下里瞭望了一阵,悠悠道,“不如,我们先跑了罢,免得到时被这两人闯的祸殃及。”
锦瑟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手:“好主意,你说往哪跑比较好?”
玉良十分严肃:“澈儿,凭你的武功,要逃出这场灾难当然不在话下,可是在场的这百余人岂不是要葬身火海?”
星城翩鸿忙道:“令媛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两人的确是在闯祸;
。”
雪千寻道:“所以说,我们应当阻止他们?”
何其雅道:“不论是谁出手干预,二哥都不可能服气。”
空逝水叹道:“萧姚是不止不会服气,恐怕更要逆反而行。再说这是两位海盗王之间的对决,旁人终究没有理由介入。”
久未开口的倾夜淡淡道:“但是已经有人在介入了。”正是因为现了那个神秘人的介入,倾夜才静观其变到现在。
空逝水一怔:“谁?”星城翩鸿和玉良也是十分惊愕。
“不认识。”倾夜语气依然平淡。
空逝水等人仔细观察,却仍然没现战场上有第三人。
“难道是虚影龙族?”玉楼喃喃。
倾夜道:“不。他只是度特别快,再加以地形的掩护,所以难以被人现。”
空逝水道:“那个人是哪边的?”
倾夜道:“他在帮何其殊,否则何其殊这样一心两用早就不止受三处伤了。”
何其雅道:“不可能,二哥绝不会暗派帮手。”
倾夜道:“我并没说他是何其殊的手下。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热心的好人,他既不想引爆地火,也不想暗杀何其殊。”
尽早杀掉何其殊便能避免火山爆,其他几个人也曾想到这一点,连何其雅都不例外。但同样地,如能帮助何其殊杀了萧姚,也能避免这场人祸。
锦瑟问:“萧姚是否能现那个热心人?”因为倾夜方才说那个人有偏袒何其殊。
倾夜观察萧姚的反应,揣摩道:“应该还没有罢。如果有的话……”
“明白了。”锦瑟打断她,淡淡一笑,“萧姚是什么脾气,我也大致了解了。看来最好是别被她现。”
“嗯,最好别被她现。”西风重复了一遍。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就在他们每个人都在心底重复这句话的时候,萧姚忽然显得勃然大怒,冷喝一声:“是谁?!”
上百号观战的海盗全都莫名其妙,交头接耳。
“唔,看到了。”西风却似有几分惊喜地道。
“看到什么?”冥儿问。
“热心人;
。”西风答道,“他要跑。”
这时候,锦瑟先前布置的驯兽也终于传回信报。“向东南去了。”锦瑟的目力虽然捕捉不到那人的身形,这判断却十分准确。
几句话的功夫,战场上萧姚早已随着那声喝问率先难。何其殊不明所以,情急之下终于触地火。刹那间,两人之间的大地陡然裂开,一股岩浆喷涌而出,阻隔了萧姚的进攻。
倾夜等人早料到此幕,那些海盗这一惊却非同小可,有些稍微迟钝的人还以为天下竟有这般巧事,天灾竟然恰在此刻降临。海盗本就都是江湖豪莽,更何况这些有资格前来观战的人物。他们震惊归震惊,却还都有胆量继续逗留,只为目睹这场罕见的恶战的最终结果。
萧姚只有极短的停顿,旋即便凝聚起护身罡气,直直冲向火墙。何其殊急忙闪避,只见萧姚那一串堪比强弩箭矢的细密水针,朝东南方向击去。
何其殊来不及细想,趁着萧姚莫名其妙的打偏,急忙向她出一道带着火焰的指剑气。萧姚冷哼一声,放弃了对那神秘人的追击,转回头来变本加厉地反击何其殊。何其殊慌乱之下猛烈激地火,霎时间,这条春意融融的峡谷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树木被烧成焦炭,温泉开始沸腾,鸟兽惊飞逃窜。
直到这时,那部分迟钝的海盗才明白这休眠中的地火究竟是被谁唤醒。6续便有胆小而谨慎的海盗萌生逃意,但大多数人还是不甘错过最精彩的好戏。
当遍地交织炽烈的熔岩、空中布满黑沉的烟雾时,形式果然变得越来越对何其殊有利。萧姚的护身罡气终究不能长时间抵抗高温,而何其殊不仅拥有火系防护龙技,那些火焰在他手中还成为可以抓取的兵器,用之不尽取之不竭。
“胜负已经显而易见了罢……”观战者几乎一致如此认为。就连伊心慈、玉楼、雪千寻等人也觉得萧姚难免一败。
便在这时,忽听倾夜低呼一声:“不好。”
众人忙问:“怎么?”
不等倾夜回答,冥儿叫了起来:“邪灵来了!”
“什么邪灵?”玉良问。
冥儿道:“就是当初开启湮魂阵时,从冥界逃出来的邪灵。现在有尸巫正在召集它们。”
“是萧姚!”锦瑟道。
星城翩鸿又惊又怒:“那两人简直一个比一个疯!”
空逝水也是一脸的震惊:“她想操控邪灵?这种事哪怕是尸巫也不可能罢?”
雪千寻抓住冥儿:“冥儿!”
冥儿顿足:“如果我有法子,早就把邪灵收回冥界了。”
锦瑟忽然道:“倾夜呢?”
人们只顾关注邪灵,却都没觉倾夜在何时离开。
“在萧姚旁边;
。”西风道。
烟雾弥漫火海之中,倾夜用一道掌风替萧姚隔开了来自何其殊的火蛇,让这两人俱都一惊。
萧姚惊中带喜,口里却十分不客气:“你管什么闲事?”
“停止召唤邪灵。”倾夜命令。
萧姚的回答异常坚决:“不。”但她的召唤还是被倾夜打断了。
何其殊见倾夜帮萧姚挡住那凶险的一击,便以为江湖笔要与萧姚合击自己,当即顾不得那许多,就想激更深地下的岩浆。然而,还没等他开始凝聚内力,倾夜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便是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何其殊竟也被火光映照下的那张容颜惊得短暂窒息。
“到此为止,否则杀了你。”倾夜淡淡地威胁道。
浓烈的烟尘和硫磺气味竟也磨灭不了倾夜散的淡淡馨香,何其殊见识过佳丽无数,虽然被倾夜的容颜惊得一阵恍惚,但很快就从那种恍惚中醒转回来,可惜他还没等对那生硬的威胁做出反驳,耳边先听到了萧姚不服气的抗议。
“凭什么到此为止?胜负还未见分晓!”
倾夜又替何其殊格开来自萧姚的指环刺,不容置疑地道:“这场决斗结束了。”
“没有结果!没有结束!”这回,是两个同样好胜的海王异口同声。
“平手。”倾夜同时反击来自两人的攻势。
“谁说是平手?”萧姚只要成为胜的那一方。
“我说平手便是平手。”
“可是我要海殇角!”萧姚任性地对倾夜道。
何其殊却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硬声道:“不给!”
猛然一股诡异的灵力汹涌,何其殊感觉到了,却说不清那是杀气还是什么,明明身在火海,竟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
“住手!你控制不了邪灵!”倾夜冲断萧姚出的那股阴气,同时击出一股更为霸道的灵力,将那几个最先被吸引来的邪灵迫开。
何其殊看不见邪灵,但也隐约察觉到一些端倪,知道萧姚正在不计后果地召唤某种可怖的东西,就像他不惜代价地动地火一样。
萧姚显然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被倾夜这样一番阻挠,更萌了逆反心理,当即朝倾夜打出一掌。倾夜一时只顾驱散邪灵,不设防地被萧姚那一掌击中。萧姚见倾夜挨了自己一掌,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愤,喝道:“你怎么不躲?”说着,竟然又是一掌击下。
倾夜自然不会再次被她打中,抬手隔开。这一次萧姚未用内力,却被倾夜这一反击打得生疼。当即不免又是萌生一股怨怼,愤然击出一拳。
何其殊本就被倾夜这突如其来的介入弄得十分困惑,这时见萧姚和倾夜你来我往打了起来,便更加茫然不解。他是自负傲慢之人,倒还不至于趁此时机对萧姚施以毒手,只是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远处的海盗见状,也都莫名其妙,一些准备逃离险境的人也因好奇而折返回来。
另一方向,锦瑟看出倾夜和萧姚都不是真打,凄然苦笑一声,偏过脸去不再看。便在这同一时间,倾夜突然又挨了萧姚一掌,眉头微蹙,似乎被打痛了。
萧姚这一次用了几成内力,不免有些后悔,正要询问,却见倾夜目光直直盯着山上某个方向,面带忧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萧姚很快明白了倾夜在看谁,当即心如刀绞,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的温言软语,只有懊恼赌气的又一记凌厉掌风。
“够了。”倾夜终于显出几分不耐,没有反抗,亦是赌气般地任由萧姚这最后一掌落在自己身上。
看到倾夜唇角涔出的血丝,萧姚被一股怨怒憋得格外火爆,当即便要再打下去一掌。然而掌落一半,却忽然顿住,闪电般地,萧姚猛然转身向何其殊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剑气。
何其殊这才知道萧姚还没忘了自己,同时也被那突如其来且狠辣至极的一击击中左臂,几乎擦着骨头,肌肉被穿了一个洞。剧痛和惊吓令何其殊陡然怒火中烧,甚至怀疑眼前这两人分明就是做戏好让自己放松警惕,当下再不迟疑,恨不得将地底的烈火全部掀翻上来。
然而,依旧是没等何其殊来得及出手,倾夜的身影便再度飘至他的面前。
“你再玩火,便杀了你。”倾夜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冷肃得令人胆寒。
萧姚喝道:“让他放火,看看是谁被烧成烤猪!”
这许多年来,何其殊哪曾受过此等蔑视,当即运起十成功力,便要动焱火龙技。倾夜再无警示,也没有应对萧姚时的手下留情,身形一晃,抬手便劈出一道风刃。何其殊大惊失色,焱火龙技被迫中断,惊险地躲开倾夜的那一道风刃。然而,倾夜的攻击却未见停歇,紧密追击的却是一波猛似一波的连串风刃。何其殊被追得疲于奔命,最后甚至显出狼狈之态,而倾夜的追杀仿佛毫无停止的意思,连萧姚都看得呆住。即便何其殊已经因为先前的战斗到了强弩之末,而倾夜此时所显露出的武力,仍然足以令人指。她终于明白,不论是方才的一番缠斗,还是先前的无忌赌博,花倾夜从未动用全力对付自己。
远处观战的海盗更是被惊得张口结舌,他们终于认识到:江湖笔花倾夜自始至终都是武技最强者,而结界之外自恃拥有攻击型龙技的龙族们,却险些淡忘了这一点。
而何其殊正是其中之一。
花倾夜此一番凌厉霸道的连击,彻底让何其殊明白自己的火系龙技在对方面前显得多么可笑。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出它们。花倾夜的攻,足以快过何其殊凝聚灵力的时间。
当倾夜出的一股崩山裂地般的致命杀招时,终于有一个人影冲了上来。几乎是带着以命换命的觉悟,替何其殊挡住了那灭顶之灾。
“啊!师父!”远处,伊心慈惊叫起来。
但伊心慈的师父楚怀川并未命丧江湖笔手下,那如同弑神制裁般的杀招,居然可以在最后一刹生生停住。
楚怀川和何其殊呆呆坐在地上,还不敢相信自己已从死亡边缘重返生天,但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那句“便杀了你”的含义;
。此时此刻,何其殊再也不会想要动地火了。
“把火灭了,否则杀了你。”倾夜俯视何其殊,漠然威胁。
何其殊知道江湖笔已经不再满足于他的“安分守己”,而是要求他“有所作为”。然而……
“山火已然蔓延,我如何灭得掉?”何其殊实事求是。
倾夜不言语,只是淡淡地望着他,从那冷漠到如同看着一只蝼蚁的目光中,何其殊正确解读了倾夜的意思——“灭不掉就杀了你”。
何其殊进退两难,楚怀川替他领命:“我们这便去灭火。”说完,立即调派人马,并传达指令让所有的北海海盗都参与行动。
何其殊却还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萧姚也悄然放弃召唤邪灵,静静站在倾夜身旁。
所有的观战者都松了一口气。岩浆虽然仍在汩汩涌出,但已有缓和的趋势。只要不再施以外力,这座休眠的火山也没有那么容易喷。
高处。星城翩鸿望着倾夜,诧异地喃喃:“小夜怎么这么大脾气?”
玉楼从怔忡中回转,问道:“花前辈生气了?我看她的神色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啊。”
星城翩鸿只是摇头。
锦瑟望着倾夜清冷淡漠的面容,注意力却全在她唇角的一丝血迹上。她方才是在脾气么?锦瑟在心里念道。
“你们这场对决结束了。结果是平手。”倾夜对何其殊和萧姚宣布,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萧姚支吾了一会儿,低低道:“可是我要海殇角。”语气里早没有了先前的强硬,而更像是请求。显然,看出来倾夜在脾气的不止是星城翩鸿一个人。
倾夜缓缓转过脸来,略带疲色地望了萧姚一眼。这一眼很淡,却令萧姚有种莫名的心悸。是在害怕她生气么?萧姚不由自主地默想。
但倾夜的怒火似乎已然消退,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转头对何其殊道:“给她。”
何其殊一怔:“凭什么?既然是平手。”
“否则杀了你。”倾夜雷打不动地威胁道。
而这时候,倾夜的任何威胁都显得无比奏效。何其殊服软之余却也是无奈至极:“呃……恕难从命。真的,办不到。”
倾夜看出何其殊的诚挚,耐心地等他解释。
“海殇角不在我手里。”何其殊平实地道,“那件兵器我用不惯。况且我也无心夺人所爱。如今的北海海盗王信物为我这柄千叶扇。”说着,他把自己那柄折扇展示给倾夜,扇面打开,却俨然成了一把惨不忍睹败叶扇。何其殊这才想起扇子已被萧姚损毁,但表面还是沉着冷静地把扇子收拢,朗声道出倾夜真正应当威胁的对象:“那只海殇角仍在寒冰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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