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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宴上,为了应景,女子都会摘一朵自己的喜欢的花儿簪在发髻上。牡丹乃花中之王,象征坤德,并不是谁都能簪的,严格说来,就连涂太后都没有资格,但秋水痕还是亲手剪了一朵魏紫遣宫女送了过去,但得到的回复却是:人老了,没事儿在头上簪什么花,没的让人看笑话。

小宫女原封不动地转述了涂太后的话,秋杨氏在一旁听了,面露心疼,问秋水痕:“她总这般为难你吗?”

秋水痕浑不在意,说:“她就这样,老爱摆谱,越顺着她就越来劲儿,今儿这种日子,且让她三分,横竖她越是如此,就越被旁人看轻,最后吃亏的总归还是她自己。”

其实秋水痕心里门儿清,这位老太太十有八九是嫌弃魏紫的颜色,因为她是妃妾晋封太后,正式场合,只能着紫,不能穿红,所以一看见魏紫的颜色,估摸着就小心眼发作,以为秋水痕是在故意挤兑她呢。若是送一朵大红的过去,指定乐颠颠地戴上了。

秋杨氏低低地叹了口气。

秋水痕宽慰道:“嫂嫂别叹气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她欺负不了我的。”

秋杨氏道:“话虽如此,可总归是你活地不舒坦,不自在。你自小性子野,不喜被拘束,可如今,却要被困在这深宫里……要不是当初……”

秋水痕赶忙说道:“嫂嫂,当初是我自己要进宫的,我就好奇宫里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再说了,我进宫是当皇后,六宫以我为尊,涂氏虽有太后之名,但只要我凡事占理,便是太后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秋杨氏还欲待说什么,却被秋水痕拦住了话头,“嫂嫂,润儿、逸儿都还好吗?我都许久没见到他们了。”

秋水痕进宫三年,为了避嫌,秋杨氏鲜少进宫,几个侄儿更是几乎见不到面。

“好,都好。润儿进了国子监读书,逸儿新近拜了个师父,每天都在院子里练剑,倒也刻苦。”

秋杨氏言语间很是欣慰。

秋水痕打趣:“我不在家,侄儿们都上进了。”

这一句话逗笑了秋杨氏,说:“可不是么,从前娘娘在家,天天带他们疯玩,跟个猴子似的,管都管不住。”

秋水痕嘻嘻笑道:“小时候就该好好玩么,读书,练剑这种事儿,长大了再做也不迟。润儿和逸儿那么聪明,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又问,“我上次送给他们的元宵节礼,他们可喜欢?”

“喜欢,都喜欢。”秋杨氏道:“尤其是逸儿,可喜欢那把宝剑了,倒是润儿,说是娘娘上次送的书已经看完了,他想要几册古籍,只有宫里有,这一次我进宫,他特地拟了单子让我带了来跟娘娘讨要呢。”

秋水痕道:“润儿想要看书,要一车也容易,嫂嫂把单子拿来,我这就命人去取。”因又说道,“不过读书固然重要,可身子也要紧,刚好前几日内侍省送来几株上好的人参和灵芝,嫂嫂也一并带回去吧。”

“男孩子,哪里就这么娇贵了,娘娘太惯着他了。”

“我就润儿和逸儿这两个侄儿,不惯着他们惯谁?”秋水痕说着,上前挽了秋杨氏的胳膊,说:“我还知道嫂嫂最喜欢牡丹花,所以刚进宫那年,便将院儿里的那株青龙卧墨池分了一苗出来,养了三年,如今也开花了,待会儿一起让嫂嫂带回去。”

秋水痕挽着秋杨氏的胳膊,就像是女儿挽了母亲的手,偎在身边撒娇讨好。

娘儿俩个正说着体己话,絮芝从外头进来,面色略微泛红,笑说道:“娘娘快些出去吧,鲁国公夫人她们闹着要敬你酒,奴婢已经被她们灌了好几盅了,可挡不住了。”

秋水痕和秋杨氏这才出了内殿,往牡丹花圃这边而来。

到了牡丹花圃,只见这园中繁花似锦,争相斗艳,花下丽影蹁跹,云香鬓影,娇声笑语,声声脆似黄莺,好不热闹。

女子都在鬓边簪了花,宣夫人鬓边是一朵粉红色的西府海棠;杜淑仪是一朵素冠荷鼎兰花;林承徽头上则别着一朵嫩黄的迎春花,跟她的人一样,明媚娇俏;至于涂昭仪,头上戴了一朵跟牡丹极其相似的紫红色芍药,而且还大啦啦地戴在了正中央的位置。

她甫一出现,鲁国公夫人等人就围了上来,笑着质问:“今儿可是坤德宫的牡丹花宴,可皇后娘娘却只顾着躲起来跟大将军夫人说悄悄话,不理我们,这是何道理?定要罚酒三杯才行,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众贵妇们纷纷响应,笑着附和,定要秋水痕饮酒。

秋水痕道:“鲁国公夫人说的有道理,今日是本宫失礼了,本宫先自罚三杯。”说罢,端起酒杯,掩袖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好酒量,不愧是将门虎女。”鲁国公夫人一边笑说着,一边上前又往秋水痕杯中斟酒。秋杨氏在一旁笑言:“你们少倒些,可别把她灌醉了。”

一时间,秋水痕座前言笑晏晏好不热闹,同边上涂太后跟前的冷清寥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涂太后的脸色很是难看。涂昭仪小声咕哝了一句:“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

正笑闹间,忽听得前边不远处那株青龙卧墨池牡丹花树边上,传来一个女子娇斥声:“你分明就是对皇后不敬。”

紧接着是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听上去柔柔弱弱,似乎是在分辨着什么,却又听不大清楚。

秋水痕遣人去问怎么回事,却原来是杜淑仪主持的诗文大赛出了点小状况。既是比赛,有争论也是常事,可若是扯上对皇后不敬这样的话题,那便可大可小了。

秋水痕命人将她们带了过来。不多时,杜淑仪领着两个小姑娘来到秋水痕面前,秋水痕看了一眼,一个是吏部尚书简殊的女儿简思瑶,她母亲跟秋家带亲,按辈分,要叫她一声表姨;至于另外一个模样隽秀,斯文静雅的姑娘,倒是从未瞧见过。秋水痕正疑惑此女子系谁,絮芝便俯身到她耳边说道:“娘娘,这姑娘便是翰林院编撰徐敏之的女儿,徐琳琅。”

徐琳琅?涂家邀请来的人?

秋水痕心下了然。

“杜淑仪,这是怎么回事儿?”秋水痕并不直接问那两个姑娘,而是先询问杜可玉。

杜可玉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妾身主持诗文大赛,其中有一首诗,姑娘们见解不同,略微有了些疑义。”

杜可玉刚说完,简思瑶就立刻跳出来说道:“哪里有什么疑义,徐琳琅写那样的诗句,分明就是对皇后心存不敬。”

徐琳琅立刻下跪磕头,哭诉道:“皇后娘娘明见,民女并未有任何不敬之心。历来诗文创作,都各有立意,也各有见解,简姑娘不能因为同民女见解不同,就给民女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呀。”

“你……你巧言狡辩……”

简思瑶气急败坏。

杜可玉在一旁默不吭声。

秋水痕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诗句,竟能让她们有此争论,便命人将徐琳琅写的诗呈了上来。

秋水痕接过,入目只见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上书:“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麦秋能几日,谷雨只微寒。妒态风频起,娇妆露欲残。芙蓉浣纱畔,长恨隔波澜。”

麦秋能几日,谷雨只微寒?

秋水痕抬眸瞧了一眼徐琳琅,约莫也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了。

简思瑶当众将徐琳琅写的诗句宣读了一遍,然后道:“明明是牡丹花宴,你却偏要咏芍药,这便也罢了,可你不该写‘麦秋才几日’这样的诗句,而且还……”简思瑶突然没有说下去了,而是看了一眼涂昭仪。

简思瑶没说出来的话,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偏徐琳琅还振振有词:“麦秋乃是时令,今日又是谷雨,我不知这样写犯了什么忌讳,让简姑娘如此生气?”

这一回,不等简思瑶反驳,鲁国公夫人先开口了,她淡淡说道:“她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胆子冲撞皇后?莫不是有人在背后调唆吧?”

这一句话,等于是给徐琳琅的事儿定性了,还连带着质疑了涂氏那边。

涂娇一下子跳出来说道:“鲁国公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怀疑我授意的不成?”

鲁国公夫人道:“昭仪娘娘,臣妇又没说是您,您急什么呀?”

“你……”

涂昭仪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人各有爱,民女虽然喜欢芍药,可并未对您有任何的不敬之心,还请皇后娘娘明见,为民女做主。”

徐琳琅叩首鸣冤,义正辞严,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秋水痕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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