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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到顺康宫的时候,里头正乱成一团。涂太后命人宣太医,涂昭仪却在边上撺掇:“姑母,她铁定是装的,宣什么太医呀,要我说,叫人端一碗冷水来,迎头浇下去,肯定立马就醒。”
这话就连涂太后听着都不对,刚想斥责她,却听得殿外有小太监喊了一声:“皇上驾到。”转头就看见皇帝站在了门口。
黎世崇来的并不快,给足了顺康宫处理事情的时间,然眼下却还是一团污糟。心下不由得默默叹息,他也想给顺康宫体面,只可惜,涂氏始终抬不起来。
满屋子的人惊慌失措,七零八落跪了一地。
皇帝缓步入内,目光梭巡了一圈,没有发现崔嬷嬷的身影,忽然想起,近日来涂太后总说梦见涂家先祖,说他们少于供奉,命人抄写了佛经,日日送去尚禅院祈福,她想必是去送佛经了。
皇帝盯了一眼涂昭仪,涂昭仪跪在地上,刚好也抬头偷看皇帝,冷不丁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刻缩了脖子低下头。她原本就脖子短,这么一缩,活像只缩头乌龟。如果让秋水痕或者宣婕妤看见了,只怕得笑上半天。
皇帝沉着脸,踱到涂太后身边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下,看了眼躺在杏儿怀中的宣如柠,淡淡说道:“先把婕妤扶起来,抬下去,宣太医好生诊治。”
“谢皇上。”
杏儿坐在地上欠身行了一礼,然后就有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一起帮着扶宣婕妤起来,抬着去了顺康宫旁边的耳房。
宣婕妤被抬出去之后,皇帝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摩挲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殿内一时寂静,针落可闻,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仿佛头顶笼罩着浓重的乌云,随时会落下倾盆大雨;又像是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会掉落下来要了自己的脑袋。就连涂太后,都不敢出声。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了,他头也不抬,淡声说道:“所有人,全部拉出去,杖责五十。”
那平淡的语调,仿佛是在跟人讨论天气一般。
跪在地上的众人先了愣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顿时哀告求饶声此起彼伏,大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然门口随侍的太监得了皇命,冲进来,毫不留情地将所有人都拖了出去,紧接着,殿外就响起板子打在臀肉上的啪、啪声,以及惨绝人寰的哀嚎痛哭声。
“皇帝……”
涂太后想要说什么,却又默默地收了回去。涂娇更是在一旁吓的声儿都不敢吭。
另一边,镇北大将军夫人秋杨氏接到宫里的传信,先是唬了一跳,还以为秋水痕真的病了,急急地进了宫来,然前来迎她的徐公公,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近日来后宫如何如何乱了套,皇上如何忧思费神云云,丝毫未提及秋水痕的病情,心下便有了一丝疑虑。
而坤德宫中,秋水痕正喜滋滋地吃着瓜果零食,享受着难得可以宅在屋子里吃吃睡睡什么都不用管的悠闲时光,正吃的欢呢,蓦地里外头小宫女说:“皇后娘娘,大将军夫人求见。”
“什么?嫂嫂来了?”
秋水痕一下子从贵妃榻上跳了起来,六神无主,来回转了几圈,才想起来喊絮芝:“快快快,把这些都收拾了。”然后自己一路小跑着躺床上去了。
絮芝也是唬了一跳,忙上前急急地将小几上的瓜果残壳收拾干净小心藏好,复又跑到秋水痕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定了定心神,方才对外边说道:“请大将军夫人进来。”
秋杨氏进得内殿,走到秋水痕床边看了一眼,絮芝在一旁说道:“夫人,皇后娘娘刚吃了药才歇下,这会儿刚睡着呢。”
秋杨氏心里跟明镜似的,对着躺在床上装睡的秋水痕低声道:“起来。”
……
秋水痕仍旧闭着眼睛装睡,企图蒙混过关。
秋杨氏伸手就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道:“起来。别以为你当了皇后我就不敢打你了。再不起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以前秋水痕在娘家的时候,秋杨氏是唯一一个能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的人,说是秋水痕的镇山太岁也不为过。
秋杨氏下手挺狠的,秋水痕哎哟一声,捂着脑门睁开眼睛,乖乖认怂坐了起来,叫了一声:“嫂嫂。”
秋杨氏道:“你这是闹什么呢?知不知道后宫都乱套了。方才来的路上,我听人说涂昭仪和宣婕妤都打起来了,宣婕妤还在顺康宫里碰了柱子,连皇上都惊动了,你却还在这里睡大觉?”
秋水痕咕哝:“她们打她们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是身为中宫皇后该说的话么?后宫不宁,你难辞其咎。”
秋杨氏严厉指正秋水痕。秋水痕嘟着嘴巴不说话,一副小女儿委屈的模样。她是秋杨氏从小带大的,她就是她的嫂娘,有道是知女莫若母,见此情状,便知其中定有缘由,而且那厢涂昭仪和宣婕妤的争执,十有八九也是出自这小祖宗的手笔。
“说吧,为什么这么做?”
秋杨氏低声问她。
秋水痕:“谁让皇上他剪我花儿来着!”
……
“就为了这个?你就跟皇上赌气?”秋杨氏哭笑不得。
秋水痕控诉:“那株青龙卧墨池是我好不容易才救活的,今年第一次开花,才五朵,他一下全给我剪了。”
“皇上他剪你的花儿的确不对,但左不过是跟你闹着玩儿罢了,可你倒好,搅和的他后宫不宁,徐公公跟我说,他已经整整三宿没睡好觉了,眼下又出了涂昭仪和宣婕妤这档子事儿,指不定怎么发火呢。”秋杨氏耐着性子哄劝秋水痕,“你如今是当皇后的人了,是天下人的国母,不是小孩子了,可不能任性了。”
听了秋杨氏的话,秋水痕十分乖巧,道:“嫂嫂,我知道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恍惚间,似乎秋水痕还未出阁,仍旧是那个在秋杨氏身边无忧无虑凡事有人替她担当出主意的小女孩。
秋杨氏不觉得好笑,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你出的馊主意会没有留后手?还问我怎么办?别告诉我涂昭仪和宣婕妤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你现在赶紧起来过去顺康宫,皇上既然派人请了我进宫来劝你,想必是在顺康宫等着你过去处理呢。”
这也说明,皇帝并不想动秋水痕在后宫的地位。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在替秋水痕的任性收拾烂摊子。
“哦”
秋水痕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秋杨氏冲门外喊了一声,“来人,伺候娘娘梳洗。”话音落,立时就进来四五个宫女,手上端着洗漱工具并凤袍钗环等物。絮芝也准备跟上去伺候,然刚走了一步就被秋杨氏给叫住了。
“絮芝……”
秋杨氏的声音在絮芝背后响起,絮芝只觉得头皮发麻。
絮芝顿住脚步,转过身,对着秋杨氏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夫人。”
秋杨氏上前,对着絮芝道:“我让你跟着娘娘,是让你看着她,不是让你跟着她一起胡闹的。她任性,怎么你也这么不懂事儿?”
絮芝小声解释:“夫人,奴婢是见皇后娘娘为了那花儿实在生气,连饭都吃不下了,奴婢瞧着心疼,所以就……”
“所以你就帮着她胡闹?”
还是那句话,知女莫若母,秋水痕是什么样的性格,秋杨氏最清楚不过,那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害怕,照样吃饭睡觉的主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为了几朵花就吃不下饭。定然是为了诓骗絮芝才那么做的。
絮芝下跪认错:“夫人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秋杨氏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次就算了,可若再有下一次,娘娘身边,你也不用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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