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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远方的天际仍挂着几颗零落的残星,不时传来几声鸟啼。
秦缘圆抱着一捆大大的柴火,气喘吁吁地挪到厨房,开始生火熬粥,锅里的大米泡在水中,随着咕嘟咕嘟的热气上下飘浮,秦缘圆盯着那米粒,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并不属于此处。
秦缘圆在现代时,在城市的犄角旮旯经营着一家小香铺,卖的都是古法的香膏香料,还有些古方子的妆品。就在她搭乘飞机往别处采风时,不幸遭遇了飞机失事,本以为一命呜呼,再次睁眼时,却发现自己穿越了。
再醒来,奄奄一息地躺在庵堂,将养了三四个月,才恢复正常。
原身是个孤儿,幼年被慧明师太捡到,带回了浅草寺,只记得自己叫缘圆,三岁的年纪,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她体带旧疾,是个身体羸弱的病秧子,据说五天前病发,已是没了呼吸,尸首在庵堂放了一夜,次日竟又睁了眼。
秦缘圆猜想,原主或已不堪病痛,香消玉殒,她这来自异世的孤魂,恰在原主的残躯上借尸还魂。
根据这副身体的记忆,这病很是折磨人,发作起来,头昏脑花、全身泛冷,有如碎骨之痛。
发作时间亦没有规律,频繁些,便是三五个月,稍久一些,三五年也试过,至于是什么病症,秦缘圆亦无从对应,只暗自盼望自己运气好些,能少些发作,少受苦楚,并……好好地活下去。
可秦缘圆在此处生活了几日,过得却并不好。
浅草寺没别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穷。
她身上这件灰扑扑的袍子,因为反复浆洗,泛出一股破旧的白;灶上熬的白粥,因为余粮不多,米粒少得可怜。
但浅草寺的诸位比丘尼,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佛门清幽,吃穿简朴,皆是修行的法门。
至于为什么这么穷,秦缘圆默默观察几天,倒真叫她寻到了因由。
寺庙的收入来源有哪些?据秦缘圆了解,主要有两个大头,其一是香火钱,其二便是寺庙自身的田地产。
她生活的朝代,国号为魏,浅草寺位于大魏国都,长安城内,清凉山上。
佛教为大魏国教,几乎家家礼佛,人人信佛,光是清凉山上,佛寺大大小小,便有三十余所。其中长安城最负盛名、香火最旺的寺庙——观云寺,便在浅草寺附近。
所谓月明星稀,在观云寺这过于亮堂的月亮之下,其它星星,便显得格外黯淡无光。加之浅草寺庙小,诸位比丘尼一心修佛,很少同外界交涉,名号便不响亮,香火钱少之又少,这便罢了,还有另一项收入来源,田地产。
可浅草寺是小寺庙,田产本就少,自给自足,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莫要说还得维持、修缮寺内环境,这一来二去,便穷上加穷。
就在秦缘圆熬粥的时候,寺中诸位比丘尼仍在做早课,做完早课,她们要还得在田间劳作,除草、种菜,日子过得清贫又忙碌。
慧明师太体恤她体弱,素来不让她劳累。
这几天,秦缘圆的身体略恢复了些,就又帮着寺里做一些简单的活计,比如说帮着熬粥烧水,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了。
熬好了一大锅粥,秦缘圆喝了两大碗,这才堪堪止住了因饥饿导致的晕眩,原主身体不好,大约是有些低血糖的。
素有旧疾,身子病弱,营养还跟不上,难怪原主十五岁便病死了。
秦缘圆扯高衣袖,她的右臂内侧有一淡红的梅花胎记,腕骨纤弱,好似一折就会断,还得赚些银两,给自己补补身子。
若再有余钱,寻个大夫仔细瞧瞧,说不定还能治,好不容易又活过来了,可不想就这么熬死了。
寺里一贫如洗,怕是寻不到什么赚钱的机缘,秦缘圆起身,极目往浅草寺远方望去。
后山郁郁葱葱,枝叶葳蕤,山上多奇花异草,秦缘圆便拄着拐杖,满含希望地往后山走去。
她无比希望能逮着野鸡野兔什么的,给自己好好补补。原主茹素多年,可她不是啊,来了五天,素了五天,想吃肉的渴望愈发膨胀。
再者说了,整日吃清粥小菜,不补充点蛋白质,可怎么能行,自己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多半就是饿的。
山上枝枝蔓蔓,野草横生,秦缘圆在一个角落,发现不少野薄荷,她顺手摘了些,在附近盘桓一会,又采到了许多树莓,红艳艳的,一看便好吃。
知晓自己身体不好,秦缘圆未敢深入,提着布袋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因为不大记得路,略绕了几折,还捡到一个蜂巢。
秦缘圆大喜过望,虽未如愿以偿逮着鸡,但也觉得自己运气真是不错。
树莓可以食用,蜂巢和薄荷……她想了想,大约制成薄荷膏,拿到山下去卖,大约能换得几个铜板罢?
赚了钱,买个肉包子吃吃,也是可以的。
怀着对肉包子的无比渴望,秦缘圆马不停蹄地开始制作薄荷膏。
首先便是要取得蜂蜡,蜂蜡是制作薄荷膏的原料之一。
秦缘圆将蜂巢置入锅中,用热水煮开,受热的蜂巢很快便融化了,那些茧衣、蜂尸等杂质都浮出水面,趁热过滤,自然冷却后,淡黄色的蜂蜡便凝结成块,漂浮在水面上,细细闻来,还有类似于蜂蜜、花粉的香气残留。1
再来便是处理薄荷,薄荷去梗、洗净、沥干水分晾干,将其捣碎,隔水蒸一个时辰后,用纱布将薄荷汁滤出。
最后将蜂蜡、薄荷汁,隔水一道融化,倒入竹筒制的竹罐中,粗糙版的薄荷膏,便做好了。
秦缘圆取了一点置于鼻端,发现加工方法虽简单粗暴,但成效不错,薄荷膏香气颇为清冽,很有提神醒脑的功效。2
因原料有限,秦缘圆这一趟拢共制得薄荷膏二十罐,看着天色尚早,她便下山做起了买卖。
清凉山就在长安城境内,佛寺众多,每日上山礼佛的信众不少,是以山脚下发展出尤为繁华的商业圈,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尤其是莫愁湖一带,因为风光秀丽,踏青游湖的游人亦不在少数。
湖畔有不少小摊小贩在做生意,卖的玩意儿可谓是琳琅满目,点心糖水,糖人木偶,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秦缘圆寻了个空地,在湖边支了个小摊,一块素白的粗布,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小竹罐子,她侧目看了一会,竟赏出了几分清雅的野趣。
这一趟忙活下来,秦缘圆废了不少力气,眼前发黑,几乎站不住了,只能倚在湖畔的柳树地下,慢慢平复狂跳的心脏。
好在莫愁湖畔凉风轻吹,杨柳依依,不仅风光好,天气也很舒适,可直到她缓过劲来许久,她的小摊仍旧无人问津。
秦缘圆从未做过生意,眼看隔壁的几个摊档皆有生意可做,不禁有些着急,自己忙活了一天,若是空手而归,那明天又得喝粥吃菜了。
一想起那些绿的发慌的青菜,秦缘圆胃里反出了一阵酸水,隐隐有想吐的感觉。
太可怕了。
她忙掏出布袋子里的树莓,塞了几个入口,堪堪压住那股酸涩,一边吃一边观察隔壁那些生意兴隆的摊贩。
无甚特别,就是嗓门大。
大概做生意,最不能要便是脸皮,是以秦缘圆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道:“薄荷膏,提神醒脑的薄荷膏,可以驱除蚊虫,药师佛见了都说好哩。”
许是她的口号还算响亮,竟真的吸引了客人。
两位女郎相携走来,裙裾雪白,在日头的照射下泛出细腻的光华,秦缘圆抬眼望去,被她们秀发上的珠翠闪了眼,她抬手覆在眼上,挤出个灿烂笑容:“二位客官过来瞧一瞧,夏日蚊虫多,清清凉凉的薄荷膏可以驱赶蚊虫。”
仍怕她们看不上,又补充:“开过光的,保准有用。”
两位女郎愣了一愣后,对视一眼,口中蹦出爽朗笑容,听得秦缘圆面颊一烫,她这胡诌的广告词,也是有些夸张。
好在她们并未走开,其中高挑一些的女郎取过开着口的样品,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一口:“这味道好凉爽。”
秦缘圆见她还有几分兴趣,生怕错过了客人,介绍道:“晨早新鲜摘下的野薄荷,从山上采下来的时候,还带着山间的晨露,天地精华都在此处呢,放了上好的蜂蜡,清凉的同时还很滋润,这是样品,女郎可以试一试。”
高挑女郎盯着她笑了笑:“不用,我要一盒,多少银两?”
多少钱?原主平日就住在寺里,下山的时候都少之又少,物价如何,她倒真的不知,秦缘圆眼珠子一转,试探道:“十文。”
没想到那女郎很爽快,果真是大方的贵客。
临走前,旁边那矮个子的女郎盯着秦缘圆的嘴唇:“小娘子,你唇上点的是什么口脂?”
口脂?
秦缘圆迷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她一颗一贫如洗,地里发黄的小白菜,哪里有心思打扮自己?口脂,更是不存在的。
一时愣在原处,好在余光扫到装着树莓的布袋,方恍然大悟:方才吃了不少树莓,唇上兴许残留了些树莓的汁液。
原主生得一副好模样,即便常年孱弱,仍肌肤冷白如玉,唇上染了树莓汁后,竟成了活广告。
这正是阴差阳错了,秦缘圆笑道:“这口脂是我自做的。”
个儿娇小的女郎来了兴致:“可有得卖?我想要两盒。”
秦缘圆趁热打铁:“有的,女郎要多少有多少,给我几日,定能如期交货。”
她眼珠子骨碌转了两转,戳了戳同伴的胳膊肘:“我家中还有两位姊妹,想要五盒,你要么?”
二人商量了一番,最终的订单量为十盒口脂。
秦缘圆无不感慨,难怪现代的口红文化如此狂热,各大化妆品牌、各种口红色号层出不穷,孜孜不绝地收割金钱。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古往今来,从未变化。
在送走女郎姑娘后,秦缘圆的小摊生意还算可以,拢共买了十二盒薄荷膏,她颠了颠重量仍轻的钱袋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寻医问药这两大目标,实在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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